逃犯

    话说那唐国自开始凿山疏水时,蓟城的雨便彻底停了,剩下只有疏水。顾檐礼为感念天恩,特命今年中元夏祭至三清山,举宫出游。

    话落,安长郅脸上的神色不大好,魏尘赫瞧见,忙尴尬地笑笑:“瞧我,真是热傻了。对不住啊长郅兄,我不是那意思。我知道那些公厨也是包给外面酒楼的,若是让光禄寺的膳夫来做,定是可口。”

    安长郅也喝了几口汤,道:“你们也别老抱怨。这些年君上令削减用度,我光禄寺自是首当其冲,从前那些个蔬果稍不新鲜就不用了,近几年哪敢那般,夏日东西又存不住,自己置办还不如直接包给外面那酒楼省钱。珍馐署正又岂能不知你们抱怨?只不过他也无法,我总不好将他逼得太过。”

    魏尘赫就道:“长郅兄着实不易。眼见着今年要去三清山,这几日又有长郅兄忙的了。去前要置办物事,回来了还要看着从山里带回来的蔬果。我是托了我爹的福,不然也没资格过去。”

    小厮又端了一道豌豆糕上来。安长郅用手捏了一个吃着,目光随意地落在街边。不料他却瞧到一个人影,心中暗骂了声,遂对魏尘赫道:“我就先回去了,今日姑父叫了我用饭。我先回去沐个浴,换身衣服,不然这一身汗味过去不合适。”

    魏尘赫就点头道:“那长郅兄快回去吧。”

    安长郅道了声告辞,就上了马车,令车把式过了和顺街对面,然后掀开帘子对那人道:“你过来做什么,不想要命了?”

    那人戴着一顶帷帽,透过面前的纱可以隐约见得他脸上有厚厚一层胡髯,他被吓得浑身一颤,直到看清安长郅的面孔,才激动道:“安大人!”

    安长郅让他上马车,他就坐了上去。安长郅见他浑身脏污,还散着一股味道,忍住没有掩鼻,道:“鹿樾,不是让你好好躲在许城吗?你过来干什么?自投罗网来了?”

    鹿樾就含泪道:“可是大人,我能躲一时半会儿,能躲了一辈子吗?大人你不知道我这一个月过的什么日子,我就如那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住不敢住好店,食不敢用好食。大人,你不能不管我啊!”

    安长郅眼底泛起怒气,道:“那我能怎么办?你难道要我给你翻案,还是去找君上给你说情?不都跟你说了,等这一阵子风头先过去,然后送你到晋国去。你就那么着急,连几个月都忍不了?”

    “大人啊!”鹿樾颤声道,“我也是不知该怎么办好了,才来找大人呐!这都过了一个月了,大人这边毫无音信,又怎知大人打算何时送我到晋国去?这日子是一日也难熬下去了。”

    安长郅深深吐出口气,问:“你怎么过来的?我派去你身边的人呢?”

    “大人派给我的那人跑了,那日我正吃着笼饼,他说他上街给我买块肉吃,然后就跑得没影了。他也不想跟着我过这苦日子了,大人!”鹿樾说着,那眼泪就顺着面孔流了下来,“我是扮成个粪夫,推着粪车才出了城的。所幸现在上京城也查得不严,我变化也大,就跟着菜农混进来了。”

    马车停在安长郅府宅前,他就带了鹿樾进府。鹿樾沐了浴换了衣服,又饱餐一顿,才有了点精神头。安长郅对他道:“你在府里好好呆着,不要出去抛头露面。”然后就动身去了京正园找安允。

    安允已经回府,正和安怀绮用膳。安长郅就候了一会儿,终于等到安允过来,他就拱手道:“姑父。”

    安允看了他一眼,坐到一旁的鹿角椅上,“坐吧,何事?”

    安长郅没有坐,道:“鹿樾过来了。”

    安允望向他,面上没什么神色,“哦?你不是派人看着他吗?”

    “他说那人跟他过不惯苦日子,就跑了。”安长郅这才坐下,道:“侄儿已经派人去找了,姑父放心。眼下鹿樾待在我府里,怕是不太好办。他闹着要到晋国去,姑父,现在风声也不似一开始那般紧了,不如就赶紧把他送出去?我们也早日歇心。”

    安允没说话,思忖了片刻,才道:“既然来了,便不要走了。”

    安长郅面露疑色,“姑父?”

    “本来我想着,让此事到此为止。”安允道,“可是现在他过来,就更好办了。君上不是找人么,就让他到城衙去自首吧。”

    “姑父!”安长郅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急道:“姑父,此法太险,鹿樾那人又是个了无牵挂的无赖,我们掌控不住他。届时他若反咬一口,我们也要被拉下水。”

    安允神色平静,细长的双目中没有丝毫波澜,“可否掌得住,全看怎么掌控。那些个小人物让大理寺审了就审了,可鹿樾不行,只要他在我刑部手中,就翻不得身,除非他想死。”

    “那…姑父,只怕鹿樾不会答应,他贪生怕死,又哪有那个胆量敢直入虎口?侄儿是担心,到时候在御前他一露怯,说出些不该说的话来。”

    “那就告诉他,他若想活命,就打起精神来。若事成了,到时候依法令,他也就是个流放,他一离开上京,我刑部自有办法送他走;如若不成,我刑部也不缺瘐死狱中的犯人。”

    安长郅就领命而去。待他走后,安怀绮从堂后的抱厦进来,瞧着安允道:“爹。”

    安允一愣,转身看见她,笑笑道:“我儿怎么过来了?”

    安怀绮望了望安长郅离开的背影,道:“堂兄刚刚来过,是有事吗?”

    安允看了看她,心知肚明,遂道:“没什么大事,我儿不要担心。今年君上不是定了去三清山么,你同爹去吗?”

    “自是想去的。”安怀绮有些犹豫,“只是,每次去了女儿都是一个人,表姑表叔都在朝中任职,过去了也多是和堂兄一道。我以前不曾觉得有什么不好,近来却不知怎么了,一想起这事,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安允又岂能不明白她话中含义?他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愧疚,不过也只是转瞬即逝,他道:“怀绮,爹的事是爹的事,你和爹不一样,想做什么便去做。你放心,爹知道你在乎什么,会注意的。”

    安怀绮抿了抿嘴,什么也没说。

    安允则是叹了口气,终究也没能再解释什么。

    谨身殿中摆着几盆冰块,正中围一青铜冰鉴,里面冰着些仙果。墨灵晞来说仙丹下放的事时,正巧遇见顾檐礼在吃冰镇樱桃,就也得了一份。她还没将手中樱桃吃完,就见大理寺卿楚菱押着一人进来。

    “君上,此人是柳县知县鹿樾,今日到大理寺门前自首。他所指认之人臣无权提审,只得将他带来,请君上定夺。”

    墨灵晞抬眸向那人看去,只见鹿樾一身布衣跪在地上,低垂着头,道:“罪臣鹿樾,叩见君上。”

    顾檐礼不语。

    鹿樾俯首,声音沉闷:“君上,臣自知有罪,这一个月畏罪潜逃,心中实在不得安宁,今日前来自首,望君上能饶臣一命。”

    “那就说吧,是何人指使你调换凛州纱?”顾檐礼道。

    “回君上,是兵部尚书秦大人。”

    墨灵晞凝眉,心中顿生疑虑。

    鹿樾继续道:“臣与秦大人早年相识,后通过几次书信。君上宣布仙丹下放后,秦大人便遣了人来柳县,让臣以柳县纱换广盈库凛州纱。臣不明所以,故而拒绝,便被那人威胁。臣不敢不做,只好听命于秦大人。后来事发,秦大人遣人报信,臣便在靖和营赶来之前逃到许城,在许城待了一个月。秦大人说,等风声过了就送臣到晋国,谁料臣没等到前来接臣的人,却等到一次刺杀。臣侥幸躲过,这才决定自首。”

    顾檐礼默了片刻,道:“唤刑部与兵部尚书来。”

    安允和秦豫一前一后而至,听了鹿樾的供词,秦豫立马跪下道:“君上明鉴,臣不知此事,纯属贼人诬告。”

    “秦大人!您怎可翻脸不认人!”鹿樾见了秦豫,神情激愤,“明明是您找了下官,逼迫下官行此卑劣之事,下官失手,您见拿下官顶罪不成,就想杀下官灭口。君上,臣手中虽然没有证据,但请您相信下官,此事就是秦大人指使!君上可以再来提审狱中那二人,他们在换纱之时一次也没有被兵马司捉到,要不是熟知兵马司巡查时辰或是兵马司有意纵容,他们怎能如此顺利?”

    秦豫就道:“君上,此人空口白牙,实属诬陷。臣若是去换凛州纱,总得有理由不是?臣好好的为何要行此等损人不利己的事?还请君上明鉴。”

    “当然有理由!”鹿樾道,“君上细想便知,仙丹下放,获益的是谁,受损的是谁?凌家今年成了朝中新贵,又是谁受损?秦大人,就算你不认,这也是证据。”

    “君上,臣不觉得这是理由。”秦豫直起身子,看着顾檐礼道:“仙丹下放,是君上体察民情之举,百姓受益,无人受损;凌大人升至礼部尚书,一来是因着礼部齐值无德,德不配位,二来是凌大人此人兢兢业业,这才顺理成章任了尚书。受损之人除了齐值还能是谁,臣着实不知。鹿樾所言荒谬无实,实在不可听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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