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清晨,程晚驱车到了沈逸给的地址。
她以为像沈逸这样的主舞会住在高级公寓或者是员工宿舍,但现在她在的地方是一个有点旧的老小区,这个时点正是老人外出活动的时间,混着清晨淡淡的薄雾,处处沾染着人间气。
她等了片刻,便见着换了一身便捷衣服的沈逸走了出来,程晚有些兴奋地探出身子挥手,活像一只召唤主人的黏人小狗。
“这里,这里。”
听到声音,沈逸微微抬头,露出一双压在帽檐之下的眸子,随后朝她走过来。
“资料都带好了吗?”人一上车,程晚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距离上次两人喝酒,沈逸答应她加入舞团已经过去两天了,好不容易挨到认证人员上班的周一,程晚就焦急地赶过来了。
但沈逸眼神却有些复杂,只听着他轻叹一口气,“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当然了。”
“等等,你该不会后悔了吧,你可不要给我说你那天晚上只是喝多了的一时冲动、”程晚一脸严肃,一时间千万种不详的预感笼上心头,要是她的耳朵还在的话,估计连耳朵就压成了飞机耳。
“我没有,我只是……”
没等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程晚突然伸手摘去了男人帽子,让他那张微显苍白的脸彻底地暴露在阳光底下。
“长得这么好看,干什么一直带着帽子啊,小心变秃头。”她笑眯眯的,往日总是带着圆的眼睛也弯了起来,似两簇皎皎月牙。
沈逸突然一窒,凝着她如朝阳般明媚的脸蛋,刚刚压在心口呼之欲出的顾虑全都被压了回去,只剩下一片空白。
“你准备好了,那我们走吧,赶早。”她将帽子放到沈逸手中,又下意识地看了他两眼。
平心而论,沈逸长得真的很好看,带着些许不食人间烟火的苍白与清冷。
程晚收回视线,发动车子,直到跑出去一段距离才懒懒地开口,“我怎么会后悔呢?我生怕你不来,沈老师要是不来了,我去哪再找个这么会跳舞的妖怪去啊。”
她这话说得带些打趣,但也很神奇地抚平了车内弥散的不安与困顿。
两人一路直达,因为来得早,赶了个特殊招待室一号。
现在这个社会是承认妖的存在的,但许多的事情都不是和人类一起,而是单独的辟出来一块地方,特殊接待室冷冷清清的,只有一张桌子,并没有人,他们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工作人员慢腾腾地走进来。
程晚将自己准备好的一系列资料递了过去,说明自己要申报舞团,那人不耐烦地翻了翻。
俩人被翻来覆去地看了个遍,在一声嗤笑声后才开始走流程。
程晚将手攥得紧紧的,到底没有说一句话。
“都要建团?团长是谁?”
程晚应了声,“他是我们舞团主舞。”
“那说一下你的妖形,展现出来让我看一下。”
这个流程程晚还真不知道,她乖乖地露出了耳朵和尾巴,展现出自己的白虎特点。
工作人员登记过后,又看向了沈逸,她的面上浮上几分戏谑“沈老师,我记得你,这是换舞团了吗?”
程晚有些紧张地看向沈逸,却见他面色如常,还抬手拢了拢过长的额发,“是,换了。”他话音落下,乌黑的发间冒出了两团毛绒绒的白色毛尖,与此同时,沈逸的身下也垂下一条长长的白色尾巴。
她连忙瞪大眼睛去看,上一次沈逸兽耳隐去的太快,程晚都没有看清楚。
毛绒绒,白色的,还是轻轻颤动,是猫!
沈逸是猫,太帅了吧!
程晚满心都事沈逸的妖形本体,连被人叫名字都没听见。
“程小姐,舞团名字。”
“该不会是名字都没想就来了吧。”
“Monster,Monster舞团。”她连忙应声,这是从决定创建舞团就想到的名字,一个最适合他们的名字,妖怪舞团。
等到回到车上,程晚看着手中薄薄的几张纸才觉得心里有了实感,她把纸贴在脸上亲昵地蹭了蹭,只觉得自己已经看到能量在向自己招手了。
“你……就这么高兴吗?”
“当然啦,难道你不高兴吗?”程晚从纸里抬起头,眨着眼睛看他,“沈老师,你本体是猫呀,那天我问你……你都不说,多多帅啊。”
沈逸面色复杂地看着她,良久才叹了口气,“程小姐。”
“你叫我名字就好了,咱们都这么熟了。”
“程晚,我们妖这样问别人本体是一件……嗯,比较亲密的事情,就是这类事情大抵只有伴侣依偎的时候会交谈的话题。”
“……”程晚呆了,她哪里会知道妖还有这样的规矩,所以那日她傻傻地问沈逸是什么妖,才会惹得人家转身就走。
尴尬过后,沈逸的表情又凝重的多,“你知道妖怪做团长的舞团是没有权限演出现在的作品的吗?”
“我知道啊。”程晚早就将规矩摸得清清楚楚的,“他不让我们演,但没有说我们不能自己排。”
“我们演我们自己的节目不就好了。”
沈逸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没有人会愿意来我们舞团做导演……”
“我啊。”想当初她大学学的专业也是编导专业,只是对摄影更感兴趣后来才当上了摄影师。
“你不相信我吗?我拍了这么多舞者,对芭蕾舞的熟悉不比你少的。”但现在还有一件棘手的事那就是舞团的演员。
接下来的几天程晚忙着收拾场地,沈逸招人。
但一直到他们的舞团挂名了,舞团成员还是只有他们两个。这天沈逸回来的有些晚了,身上还带着些酒气。
他走得不稳,一步没站稳,差点歪倒在地,程晚连忙将他扶住,却只觉得这人身上的颓丧气息更甚。
她忍不住地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沈逸挣扎地歪倒在墙边,又被她拉了一下,整个人站不稳,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那一瞬间两人挨的近极了。
隔着单薄的布料,程晚感受到了不属于自己的温暖,喷洒在她肩颈处的呼吸,炙热而张扬,她的心砰砰地跳起来,程晚下意识地扬了扬下巴,但没有闻到熟悉的冷香,只嗅到了辛辣的酒气。
程晚小小地推了推他,“沈逸,你怎么了?喝醉了吗?”
好一会儿,他才从她的肩头抬起头来,眸色迷离,却一直看着她,“程……晚,我们的舞团不要办了,好不好……”
这人是怎么了,出去一趟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从沈逸离开舞团开始,程晚就知道他心里压着许多的痛苦与焦虑,这种情绪像繁衍生息的虫子,一分一毫地啃食着他的情绪。
她邀请沈逸加入自己也不是全然有把握,虽然她相信自己有把握去握住荣耀,但也有着对未来的恐惧。
程晚与沈逸就像两只坠入寒冬的小动物,只有抱团取暖似乎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沈逸轻哼一声,突然站直身子,轻轻推开她,整个人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去。
两人在的地方是舞团的一间练习室,刚刚装完。不远处的落地窗映出沈逸的身影,他慢慢地站直,摆出了起势。
他没有穿舞蹈服,也没有音乐,可程晚就觉得有一束光落在他的身上,让他变得夺目起来。
她想,沈逸是天生属于舞台的,无论他是什么,他的归属都在舞台上。
后来,程晚放了那日在舞团听到的音乐,她认出了沈逸跳的这一段正是最后一场舞台剧的独舞片段。
这个舞台剧改自古代的一个画本故事,虽是民间小故事,可改编成舞台剧后却多了许多韵味,沈逸跳了剧里的主角,一炮而红,这是他第一次做主舞,也是刚刚惊艳世人的时刻。
但却也在这个时候陨落了。
程晚知道最近网上已经有了许多对沈逸的讨论,在展露头角的时候突然发通告离开了原舞团,这里面隐藏着的秘密足够吸引人的。
她盯着沈逸愣愣地出神。
这段时间程晚除了在忙舞团装修的事情,也在思考接下来舞团能演出的剧目,按照目前的规定,他们舞团一个能演的剧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音乐停了,沈逸累极似的躺在地上,程晚陪着他,任由他无声地发泄,镜子中映出了两人的身影,程晚放出自己的尾巴,毛绒绒的大尾巴正挨着沈逸张开的手。
突然,她的尾巴上缠上了一条东西,沈逸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白尾巴缠了上来,不必她的尾巴那么蓬松却更加地灵活,一点点地将她的尾巴缠紧,尾巴尖还懒懒地拍打着地面。她盯着出神,脑中一点灵光闪过。
既然她们本来就是不同的,那为什么不利用这个优势呢!记载了妖怪之事的本子可不少。
程晚一扫先前的颓丧,一把将沈逸拖起来,送回家,自己则开始查资料,开始做编舞曲的准备。
这一下忙到了第二日,程晚却一点不觉得累,她从一堆A4纸找出手机想问问沈逸怎么样了,但很快就被弹出来的微博消息吸引了注意,是一档舞蹈节目延迟录制的消息。
这个节目程晚一直有关注,节目组的主线是找到几位专业的芭蕾舞者,将她们聚到一起,拍摄她们的舞蹈日常,排练日常,最终呈现出一场完美的演出。
但现在突然延迟录制了。
程晚的目光停在最边侧的一个名字上,夏晴,这个舞者,她知道,是大舞团很有名的主舞,而恰恰这个人和沈逸很熟。
如果沈逸是妖,那她呢?
沉思片刻程晚动身去了舞团,她到的时候,沈逸已经到了,看上去脸色仍旧很不好。
他见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难得多了几分窘迫。
“怎么了?”程晚歪了歪头,表情纯善。
“我昨晚上……”沈逸难得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将自己的头发揉成乱糟糟的样子,多了几分颓散的帅气。
“你昨晚上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程晚抱着自己的尾巴笑了笑,“舞跳的超好看。”闻言,沈逸脸红了,别扭地撇过头去。
她也没想一直打趣他,连忙正色地询问他今天早晨看到的消息,“你昨天去找的人是夏晴吗?”
沈逸抿着唇,表情冷了下来。
“今天她的节目宣布延迟了。”半个多小时后,程晚才大致搞清楚事情真相。
沈逸和夏晴都是妖,两人爱好兴趣又相同,这么多年已知保持着朋友关系,后来沈逸入了这个舞团成了主舞,而夏晴则是另一个大舞团的主舞,两人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自己身份的秘密。
沈逸因为她暴露了身份被舞团开除,而夏晴也在这个时候暴露了妖身,现在不单单是舞团方面要解约,连节目也受到了牵连。
程晚心神一动,“那可以让她来我们舞团啊。”他们正缺这样的人才。
“没那么简单的。”沈逸慢慢地摇了摇头,面上一派凝重,“我们不能演绎记录在册的节目,所以这个节目,目前也只能退出。”
无端退出意味着巨额的赔付,但更重要的是这次事情以后,一个舞者就再难在这个圈子里立足了,这就像是鸟被生生地折断了。
“那如果我能帮她顺利完成节目,让她加入我们舞团怎么样?”
程晚笑得自信,迎着沈逸错愕的目光,连好看的眸子都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