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宅门,门外乐声骤起,敲锣打鼓高吹唢呐,好不喜庆,可这一切出现在这门外一望无际的神幽墟,又好不诡异。
许是宁星萝上次烧了魔族的纸人,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这次接亲的,都是魔族之人。
如此看来,扁冭他们,心还蛮细。
傅观辞一身红衣,站在正中,身姿挺拔,容颜俊秀,只是脸色有些许苍白。
他朝着她微微一笑,伸出了手。
宁星萝看着他,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真看过他的样子,此时看来,他原来这么好看。
这么好看的小仙长……怎么就被她捡到了……
她笑着伸出手,被他紧紧握住。
“你这样……很好看。”他的声音很温柔。
她低头抿嘴,有些不好意思。
“你放心……这次,我绝不会拖累你……”耳边传来他低声之言。
她抬头看他,想起不久前在九幽城说的话,一时歉疚涌上心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的手有些凉,却很宽厚,掌心似是有厚厚的茧,有些扎手,但却叫她很安心、很踏实。
她莫名觉得……有什么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他将她扶上花轿,自己在轿子前面走。轿子后面,跟着陆蓁蓁他们。陆蓁蓁牵着小亭清,唐壮实背着宁亭澈。
一行人在这幽暗诡秘的神幽墟,不知方向地跟着魔族的接亲队伍走。
宁星萝坐在轿子里,摇摇晃晃。
这是第二次了,说起来上一次莫名其妙出现在喜轿里,若是天倐所为,这天倐的修为当真是深不可测。
今日此行,但愿天倐并不在魔族,否则必定难上加难,保不准把自己就交代了。
她不能死,她还得救哥哥。
一路胡思乱想,想到了七年前阿爹亲手剥离了她的肉身,那时她有多迫切地想要离开阿爹,想要找回肉身;想到了哥哥,当初亲眼看着哥哥死于魔族之手的画面,直到后来又与哥哥重逢;想到了相南山遇到了总想引她向正道的阿辞,死缠烂打,坑蒙拐骗,还一度贪图他的血……一路走来,直到现在。
轿子缓缓停下,稳稳落地。
这次宁星萝自己选的装扮,并没有蒙喜帕,她觉得那东西完全没必要,挡着还碍事。
她自己掀开轿帘走了出来。
还是那处石门,陆蓁蓁他们已经被“请”了进去,门外只剩她和傅观辞,还有那些接亲的魔族。
整个神幽墟寂静无声,天边的流光一如往常,却带不来半点光明,四下里空旷无人,却黑压压的,没有半点生气。
宁星萝不多的文才,只能想到四个字:死气沉沉。
这样的鬼地方,这次离开了,她便再也不会来了。
“别怕,你只管救师父,其他的……交给我。”身侧的阿辞握住她的手,附耳轻声道。
宁星萝点头,二人朝着石门内走去。
不同于上一次的故弄玄虚,这次一路都有烛火。一踏入石门,身后的景色便消失不见,如同踏入了另一个空间一般。
石门内红绸高挂、明灯高悬,两侧立着两排烛台,红烛轻晃,摇曳着灯影映在湿冷嶙峋的黑石墙上。走出过道,视线豁然开朗,一如上次所见,甚至比上次更像个喜堂的样子。
兰若被锁在天柱上,但天柱前的座上,却没有坐人。
扁冭和蝉归春祸立于前侧,身旁是陆蓁蓁他们。
二位“新人”站定了脚。
宁星萝只觉得手心有些潮湿,不知是被阿辞握得久了,还是紧张的。
她低着头,脑中不断重复着师父的位置,设想着自己该如何救师父。
她既担心自己来不及过去,也担心过去了,其他人会出意外,更担心天倐会突然出现。
此刻的宁星萝很冷静,没有了怒火、没有了冲动……好像做什么事,都会变得瞻前顾后。她真的不适合谋划……就好比这一次,不过是在九幽城与阿辞的三言两语,赌上的却是大家的安危。
她看向唐壮实身后睡得不省人事的哥哥,又看向陆蓁蓁身旁懵懂天真的小亭清,她有些后悔……应该把他们全都送到安全的地方……
可是……神幽墟,哪里才是安全的地方呢?
可惜了,没有找到那个老头,兴许那个老头就是那棵树,就是可以出去的路……毕竟魔族的老大都被封印三千多年了,老树成精也不奇怪吧……
如今都走到这儿了,她如果这时候退缩,那阿辞怎么办?他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万一他自个儿就冲上去了,岂不是更糟?
待会儿找到机会,她就先救下师父,然后可以设下结界,把大家保护起来!
对,她会设结界!
可她不知道扁冭他们能不能破她的结界,而且……万一天倐来了怎么办?她能打的过天倐吗?
这三个护法是影灵,影灵要攻击影子,此处虽然烛火明亮,但是难保他们没有什么术法可以一招灭灯,到时候一摸黑,根本打不了。
她的任务虽然只是救下师父,阿辞想必也有自己的打算,但她不可能放心的让阿辞这个病秧子对付那三个!总要想想办法……
只能放火!
宁星萝环顾四周。
此处都是石壁砖地,没有可以燃烧的茅草木头啊……怎么样才能放火呢?
她想起唐村被烧的那次……油!
她闭上眼,在自己的灵识小仓库搜寻着……没有油……她又不吃东西的,怎么会有油这种东西?
怎么办……怎么……
她眼睛瞄向傅观辞腰间锦囊,拽了拽他的衣服,低声道:“你这里面,有油吗?”
“油?”他摇了摇头。
这时,扁冭捏着嗓子发话了,“怎么样?小女灵,这喜堂你可满意?抓紧拜堂吧!早点拜完,早点洞房,我们也早点完事儿。”
油没有……那就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她抬起头,只想拖延时间,“好是挺好的,但是一拜天地,你这儿有天地吗?再者,二拜高堂,你们把我师父绑着,她又昏迷不醒,怎么见证她徒儿的大喜?”
蝉归有些不耐烦了,“小丫头,你快点拜完得了,男女之事,何必这么折腾?”
春祸应和着,身子扭动着往蝉归身上蹭,“是啊!你年纪小,还不懂……姐姐告诉你,这男女之事啊……也就是两个身子的事儿……和天地无关,和高堂……更是扯不到一处去……”
蝉归不满地斜了春祸一眼,“主上想必给你赐错了名字,你这?货,这天地高堂兴许与旁人无关,与你?你什么做不出来?”
“你!你敢质疑主上?”春祸说着,朝陆蓁蓁几人扫了一眼。
“你们两个闭嘴!”扁冭喝止了二人,看向宁星萝,“抬头为天,脚踏为地,这天地本就是虚设,你还真指望天地为证?天地可忙得很,管不了你这一桩姻缘。”
宁星萝悄悄伸手拉了拉傅观辞,看向天柱上的兰若,“那我师父呢?”
“我告诉过你,你师父是主上所囚,我无权,也没那个本事放她。”
“那……”宁星萝瞬间消失在原地,出现在兰若身旁,“就不劳烦你们了!我亲自把我师父放下来!”
兰若身上绳索不似普通绳索,宁星萝知道此时越快越好,手中灵力瞬起,一掌击向天柱。
天柱被这灵力震得晃了晃,可绳索却不见分毫松动。
“师父!你快醒醒……师父……”她口中呼唤,手中不停。
匕首、斧锤一样一样的试。
她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身后传来打斗声,她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可她只能想办法救下师父,不然便是前功尽弃。
不行……这些都没有用!
她眉头紧锁……
那就……把这柱子砸断——
“小亭清!”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宁星萝回过头,见到小亭清被扁冭牢牢扣在手里,心下一惊。
陆蓁蓁和唐壮实护着宁亭澈与魔卫周旋,傅观辞一人挥剑与春祸和蝉归缠斗,一招一式,根本摸不到这二人的影子,节节败退。
四周还有魔卫不断涌过来,虽却比影灵好对付的多,却似无穷无尽。
宁星萝从心底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难道……救不出师父吗?难道……再也离不开神幽墟了吗?难道!要让这些臭虫得逞吗?
不!不行……
她疯了似的,一掌又一掌地打向那根三人环抱都不一定能抱得住的天柱,直到手掌鲜血淋漓……
轰隆——
天柱断了。
她一跃而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着伸出血肉模糊的手,将兰若从天柱断口处挪了下来,绳索也松开了,兰若倒在她怀里,依旧人事不省。
设结界……设结界……
她抱着兰若来到陆蓁蓁二人跟前,一掌将四周魔卫全部震飞,“想办法把我师父唤醒!不要走出来!”说着,她紧闭双眼,口中念诵咒决,将她知道的最厉害的结界咒术,铺展成小小一圈,将四人包裹在其中。
“宁,宁……对不起,我不知道……”陆蓁蓁胡乱地道着歉。
宁星萝看了她一眼,转身向傅观辞处飞去。
而此时,扁冭却死死掐住了小亭清的脖子,大喊道:
“你这个小女灵,怎么就是不能安生些?你要是再继续!我立刻杀了他!”
宁星萝看向小亭清,一时怔住了。
傅观辞也停了手。
春祸和蝉归却一副没打够的样子。
“你说这仙族小郎君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厉害?长得又好看,怪让人心动的。”
“你少打歪主意,坏了主上的事儿,当心主上灭了你。”
小亭清在扁冭手里挣扎着,艰难出声,“姐姐……别,别管我……我……我没事……”
宁星萝眉头紧皱,却伸手缓缓解开了身上的大红喜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