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王姬

    世人传唱,秦国宫室绵延三百里,可那么多大的宫室却容不下尚在襁褓中啼哭的婴孩。

    “拿走,给谁都行。”靠在榻上的女人漂亮的脸蛋因为愤怒而显得太过狰狞,侍奉在一旁的宫人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

    宁山还想再开口,青铜的烛台就重重地砸在了面前的屏风,烛台上的蜡还未凝固,在地上流连了一串,滚落在她脚下。岑夫人是这座宫殿唯二的女主人,她自然可以不珍惜器具。

    嘴张了几次,最后化为一声哀叹,宁山抱着怀里的小小婴儿隔着彩绘漆器屏风对岑夫人行了个礼,就转身出去了。

    今年秦国的雷雨多得不可思议,王太后日日命秦巫祭天都无济于事。

    宁山抱着孩子,不敢让雨淋湿自己,几乎要贴着墙根,直到到了王太后所在的宫殿才敢放松。这儿的屋檐建得又宽又大,就像曾经辉煌的秦国一样,能庇佑所有人。

    怀里的婴儿发出嘤咛,宁山不敢再拖延,跨过高高的门槛,进了华阳殿。

    王太后的丈夫儿子皆早丧,面前的婴孩就是她唯一的孙女。

    身着华丽的女人小心地掀开襁褓,一张还带着青紫的小脸就露了出来。

    华阳宫里静寂无声,宁山看到王太后的动作才敢把手收回,才生下十多天的孩子一点也不重,因为没吃好,还有些轻得吓人。

    “她还是不肯养。”

    这话不必宁山来答,王太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以后就叫归沩。”

    “诺。”

    王太后话音一落,殿里的人便跪了一地,齐齐在为秦国最后的血脉效忠。

    今年九月,秦国丰收,这意味着举国上下都能平平安安地度过下一年了。

    归沩实岁一岁,但是人人都爱往大了说,宁山撵着小小的王姬,然后假装不小心被绊倒,让矮矮的女孩儿顺顺利利地追到了绣球。

    宁山用干净的帕子擦去孩子身上跑出的细汗,抱着她去了避风处,才温柔地夸她:“秦娘真厉害,才两岁就能追上绣球了。”

    秦娘抓着手里狸猫,对着宁山笑得软和。绣球是王太后养的狸猫,毛比其他的狸猫都长,跑起来一抖一抖的,就叫了绣球。

    “母…母!”秦娘话还说不清楚,只能蹦出一两个字,就这样,不是贴身照顾的人也听不懂。

    殿里铺了一层厚厚的皮毛,再盖一层帛布,秦娘摔倒了也不怕,小人养了一年重了许多,宁山制住她要费不少力气。

    好不容易裹上几层,宁山才抱着秦娘往华阳殿去了。

    国君一个接一个的出事,到现在只剩了个孤女,老臣们也没再说要立新君的事,只指着华昭太后能多管一管,让秦国不至于灭在了统一之前。

    议事都在前殿,宁山领着人进了后殿,半路秦娘就睡熟了,裹得紧紧的衣服好像让人回到了襁褓里,自然也就没发觉抱着她的人不同了。

    小孩子觉多,今天还半走了几步,更是累得慌,王太后来了,也没让小孩醒来。

    “今天她要走了?”王太后坐下让人取下金冠,走到秦娘旁边,用手背探探她的小脸,热乎乎的,就收回了有些冰凉的手。

    宁山知道王太后不喜岑夫人,便放轻了语气回道:“岑夫人的车驾已经备好了,今日午后便往息国去了。”

    半晌,才听到王太后若有若无的嗯声,宁山便知道这关过了,她看了一眼熟睡中的秦娘,感叹到岑夫人的无情,只是这母女之后再无瓜葛了,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自从岑夫人走了,秦娘长得越来越快了,有时候宁山都恍惚秦娘现在是几岁。

    “大母,你看这个花,好漂亮!”

    小孩子的嗓门亮,跑起来动静又大,祁纺还没见到人,就听到大殿外传来的声音。

    宫殿的门槛都高,小人儿要手脚并用爬一会儿才能翻进来。华阳宫的宫人们每天最勤做的事就是拿块湿布一遍又一遍地擦。

    秦娘手上抓着的是一枝茱萸,红红的小果,分外好看,难怪会说是花。

    祁纺从小手里拿过茱萸,对着秦娘亮晶晶的眼睛赞道:“真好看,大母很喜欢,秦娘为大母簪上吧。”她本想告诉孩子这不是花,但是不是花又有何妨,秦娘很欢喜,她也很欢喜,这就够了。

    宫人采茱萸的时候细心处理过,生怕让利枝扎伤了王姬的小手。故此,秦娘在给大母簪茱萸的时候很是费力,怕弄乱大母的头发,另一只小手还用手指钻了个洞。

    小孩子总是顾头不顾尾,秦娘也是如此,上半身使劲,下半身就不顾了,全靠祁纺撑住才没有摔倒。

    簪完时秦娘都有些喘气,可看见大母发鬓上红艳艳的茱萸高兴极了,连忙拍手让宫人拿来镜子。

    “大母看!”秦娘手举着磨得发亮的铜镜,乐颠颠地看着祁纺。

    今日她只戴了素色的玉冠,如今簪上一串红果,竟显得格外好看。

    祁纺搂过小人儿,让她歪倒在怀里,命宫人将剩下的茱萸拿过来。

    当宫人的,便是心有七窍也不嫌多,猜到王姬喜欢茱萸,早早有人采了几枝,俱是模样好看又齐整的。秦娘小小年纪头发就不少,今日梳了双鬟髻,祁纺挑了两枝差不多的,一边簪上一个。

    得了双倍的,秦娘照镜子的时候,忍不住捂嘴小声惊呼起来,和大母腻歪了好一会儿,又将剩下的七八枝插戴在宫人头上。

    “今日我们便是茱萸殿了,人人都戴茱萸,不用燃香也满室生香。”

    秦娘玩了一圈回来,又坐在大母怀里,听见大母这样说,歪起小脸,自下而上地看着祁纺问道:“大母,这个花叫茱萸吗?”

    祁纺扶正秦娘有些歪了的茱萸簪,含笑点头道:“对,这叫茱萸,可以制香。”带着秦娘的小手往殿旁香炉一点继续说道:“那就是燃香用的香炉。”

    小人儿脸上若有所思,大母也没问她想些什么,一下一下顺着孩子的黑发,秦娘的头圆溜溜的,不像她的小儿子,脑门板正。

    感觉头上的手停顿了,秦娘回头看了一眼,大母接到秦娘的眼神,微笑了下改换了只手,轻拍她的背。

    秋意浓,华阳宫里都飘着稻香,秦娘从稀粥到吃上白米用了两年。

    今年她四岁了,算站住了脚,宫里宫外都真心为她这个小王姬而高兴。

    他国会因为秦国绝嗣而拍手称快,没有了继承人,秦国就失去了正统的地位,一个孱弱的妇人和孩子掌管着王冠没有人会去忌惮,对他们来说,这不过是随手取来的东西罢了。

    秦国人既哀愁又释然,为自己将要成为他国人而哀,也为尘埃落定而叹。

    申屠勇不耻乡人的怯懦,他想要出人头地,想要为自己挣一份功绩,可等他兴致勃勃收拾好行囊准备前往都城的时候,就听到新君急病而逝的消息。

    那可是他们秦国最后的王啊,就这么没了。申屠勇收起了行囊,在榻前呆坐了一夜,荣华富贵,功名利禄的梦要跟着王的轰然逝去而灰飞烟灭。

    秦娘喜欢追着绣球,狸猫轻巧,十次里只能追上三次。这日她追着绣球钻进了茱萸林里,宫人们急得团团转,一边在外面叫着她,一边让人来砍开一条路。

    她在茱萸林深处碰见了一只和绣球一模一样的狸猫,狸猫很乖,秦娘摸它也不跑,还用头顶了顶秦娘到手。

    “秦娘。”

    小人儿被吓了一跳,抱紧身旁的绣球往四处张望。

    “秦娘。”

    那个声音又叫了一次她才发现是怀里的绣球在说话。秦娘用胖乎乎的小手捏了捏狸猫的头,想看看里边是不是藏了人。

    “绣球”终于忍不住,挣脱了小人儿的怀抱,跳到茱萸干上,一张猫嘴开了又合,合了又开:“秦娘,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实岁才三岁的秦娘想了想,中间还和乖乖蹲在地上的狸猫嘀咕了一下,最后“绣球”快不耐烦了才说道:“秦娘想要大母能成仙!”

    这是她最近听来的,宫人们总在说仙人可以无病无痛,寿与天齐,大母生了好几次病,上次去看大母,大母头发都白了许多。

    还有,她好久没见过大母了,宁山说是大母怕过了病气给她,可是秦娘好想见大母,小孩的脑子里胡乱想了一通。最后坚定地重复道:“秦娘想要大母变成仙人。”

    “绣球”没想到一上来就是高难度,尾巴四处甩了甩,才哄小孩地说:“你大母成了仙人,你可就再也见不到了她了,你真的想让她成仙吗?”

    秦娘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被“绣球”问得一惊,嘟囔着说道:“秦娘不能见大母,大母肯定会来见秦娘的!”

    看糊弄不过去了,“绣球”只能说:“这个愿望我实现不了,你换一个!”

    狸猫毛绒绒的尾巴在茱萸干上绕来绕去,秦娘看得发愣,小手还无意识地抓了几下,知道摸不到,转头看到旁边的狸猫,两只手上下揉起来。狸猫也不反抗,柔柔地喵了一声,任由秦娘弄乱它的一身毛。

    “绣球”瞧见了往这边来的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还在和猫玩的秦娘,留下一句话后就消失不见。

    被留在原地的秦娘不明白“绣球”说的是什么意思,六岁时“绣球”再来找她,可她现在才四岁,还有好久,还有,该让她多读些书是什么意思。

    想不通就不想了,秦娘一回头就看见宁山站在身后,还献宝似地把狸猫往前拱,大声说道:“宁山,你看,另一只绣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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