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

    逗弄会儿伺机雀后赵娴安过了新鲜劲,与彩桦韵竹二人围在一起聊起仙界的趣事。

    “你们这下可以跟我讲讲聿卿仙君了吗?”

    看着赵娴安期待不已的眼神,彩桦清了清嗓子,韵竹则识趣地施法引来阵风将门吹上了,然后神秘兮兮地让赵娴安凑近些。

    “聿卿仙君的事情,我们通常是不会议论的。”

    “为何?”赵娴安问。

    “因为关于他的消息实在太少了。”彩桦叹了口气,“聿卿仙君和槐匣仙君原本皆是凡胎,在不归山不知经过多少日夜才勤修苦练成的仙,如今仙龄还不到三千岁。”

    “原来一修成仙就当上仙君了。”赵娴安不由想起那不止花了多少钱财精力炼丹求道的皇叔,没准再过些年岁还能在天上见到他呢。

    “那怎么可能,当上仙君可难了。”彩桦为了演示,在案台上摊开宣纸,执笔蘸墨:“琴奕书画,为仙的资历,仙法的精湛程度,仙力雄厚与否,修的道是否是仙门正道,若是凡胎还要考察为人时的功德与劫数,皆是要考察的内容。”

    “槐匣仙君修的无情道,在凡界能秉持此道心的不过寥寥几人,飞升后师从无极天尊闭关千年载,又入命阁随司命看遍人生百态,参悟天意后才有了今日的仙阶。”

    赵娴安回想起方才殿中槐匣仙君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面容,怎么也没法把他与“千岁”二字挂钩。

    “槐匣仙君已是仙界历史上最年轻的仙君之一了。”彩桦眼里流露皆是崇拜,“聿卿仙君也天赋异禀,不过…”

    韵竹从这位“仙君爱好者”手中接过了笔,将其搁在了支架上:“这千年来,除了先帝、仙尊还要槐匣仙君以外,基本没有人能亲眼见到他,更别说与他交谈了。”

    彩桦捧脸叹息一声:“聿卿仙君信奉‘道往自然’,认为天道蕴含在万物中,于是坚持待在下界洞府几乎不愿待在仙宫,绝大多数时刻都在凡间历练。”

    赵娴安试图想象出聿卿仙君的容貌,可怎么都没有眉目,反而是自家皇叔的脸挥之不去,像是担心不详预感会应验般,赵娴安赶忙道“那你们有见过他吗?”

    两位仙子听到这来了精神,相视一笑。

    “你可算问对人了,我们还真的见过。”彩桦唤道,“韵竹。”

    韵竹微微点头,闭眸沉气,随着灵力波动,一段算不上清晰的影像浮现在面前。

    画面视角的主人似蹲在一个角落,正好能看到外面。与方才赵娴安来时路上看到的一片白茫茫截然不同,四处盛开着似锦繁花,仙桥仙道上皆是熙熙攘攘的行人。身姿婀娜的仙女们携着盛满琼浆玉液的玉壶,又或是手捧盛着仙丹灵果的编织篮从面前穿行而过。

    “这是在我们化为人形之前的事情了。当时正值仙界一年一度的朝蕊节,众路神仙都要携礼赶来为花神娘娘贺岁。纵然恣意如聿卿仙君,也不能破坏了这个规矩。”

    赵娴安聚精会神寻觅着疑似自己便宜夫君的身影,可无论指了几位神仙,都被彩桦摇头否认。

    在不知猜错多少遍后,彩桦指着画面边缘的一抹白色道:“在这呢。”

    赵娴安盯着这个身影看了半晌:“这连脸都看不清,你确定?”

    彩桦被质疑后立马辩解:“当然!那时我和韵竹虽然才灵智初开,记不太清事情,但是我绝对有听到有人叫聿卿仙君的名讳。”

    画面上人一袭白衣胜雪,衣袂飘摇,光看背影就如同覆雪的鸿鹄般身姿不凡,倒是让人更加对他的容貌浮想联翩。

    “不过,就算他出现了也很少以真面目示人…”说到这彩桦声音小了下去。

    随着韵竹睁开双眼,影像也随之消散。

    韵竹安慰般拍了拍彩桦的肩膀,转过来对赵娴安道:“你若真好奇聿卿仙君的长相,我记得藏书阁的副厅里野史趣闻,世家秘辛,历代国运,天文地理,还有百味珍馐的食谱什么杂书都有,没准其中也有仙界众仙的画像。就在循因峰的后面,具体位置我之后来的时候画个图给你带来。”

    赵娴安暗暗记下。

    就在这时,一只伺机雀灵活地从屋外飞到韵竹肩头,叽叽喳喳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韵竹露出了然的神色,起身将伺机雀放飞出窗台。

    “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有今日的课业要完成。”

    听到这话彩桦肉眼可见地失落起来。

    “都成仙人了需要上学吗?”赵娴安问。

    彩桦接过话茬:“当然咯,更何况我们这种小仙。”

    “没办法,可能这就是仙家一向推崇的‘学无止境’吧。”语罢后韵竹拉起彩桦往门口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询问:“话说彩桦,昨日仙姑教的御风术你复习得怎么样了?”

    彩桦眨了眨眼作为回应。

    韵竹立马意会,扶着额将她丢到门外,走之前有礼貌地从门外与赵娴安示意:“那我们改日再来拜访。”

    “等…”

    赵娴安忍不住开口,等彩桦韵竹二人回头时她又只是摇头,挥手目送着两位还在争论着什么的仙子远去。

    从到这里开始就过于热闹,再失去了两位“玩伴”的声音后,殿内突如其来的寂静显得有些冷清。

    而这份冷清正好让所有想逃避的记忆又再度汹涌冲刷,变得格外清晰。

    聿卿仙君。

    赵娴安默念着这个改变自己命运的名字,靠在座上忍不住回忆起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

    听闻母国倾覆,皇兄斩首示众的噩耗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还记得那天入夜前比哪天都要静,门忽然被打开,风一下就灌了进来。

    婢女秋枝也随着风跑了进来。

    “秋枝,你去哪了?”赵娴安睡眼惺忪地披着毯子坐起,让细雪将她搀扶着下了床。

    秋枝身上还带着寒露,小脸煞白,连行礼都顾不上,显得慌乱极了。

    这副模样纵使赵娴安也意识到什么事情发生了,一瞥到秋枝揉在怀里的皱巴巴的信封,眼里不一会也没了睡意:“秋枝,出什么事了?”

    “公主,公主,这下真出大事了…”

    见秋枝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赵娴安直接伸手将那信一把夺走。信封上印的红章夺目,还等不及看清署名,赵娴安就迫不及待地将里面的信纸抽出展开。

    苍绫国破,昏君已除。

    八个大字仅是映入眼帘,却重得掷地有声。

    也是在那刻,原本寄托于苍绫击破西幽后重返宫廷的愿望粉碎了个彻底。

    赵娴安攥着信纸的指节泛白:“百官呢?无人救驾天子吗?我苍绫国国军数量可是西幽三倍有余!”

    “西幽战术诡秘,苍绫忠勇将士难敌敌寇,溃不成军。除此之外,据说麟渊城,西晖城等皆是城主主动为西幽大开城门,百姓载道归降对西幽军以宾客之礼相迎。就连京城的,京城的城门也,是左将军亲手开的…”

    听到这瓷器破碎的声音骤响,迸溅满地。

    “岂有此理!平日里吃国家的饭占国家的土地,现在一个两个又要置衣食父母于何地!国亡了对他们又有何益处!”赵娴安怒火攻心,摔砸一通泄愤后不知是生气还是绝望令她浑身发颤,几乎快站不稳。

    “公主,公主当务之急,快跑吧!我赶过来的道上听闻西幽要肃清苍绫王室,卫兵怕是没多少时间就要过来了!”

    秋枝细雪二人哑着声将瘫软在地的赵娴安扶起。

    赵娴安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连悲伤都顾不上。她转身双腿无意识地动了起来,平日学的礼仪姿态统统抛到九霄云外,翻箱倒柜拿走最为值钱的金银首饰,一时间只想逃离这里保全性命。

    只可惜慌乱间被不知哪来的刺客刺杀到场死亡,她就连想着独自苟活于世都不被允许。

    这就是自诞生就被成为“苍绫瑰宝”的苍绫公主的终幕。

    也是这样,赵娴安明白了无论生前皮囊生得多好,死后还是灵魂出窍,在躯壳旁徘徊七日后被阴间官差勾走沉入地府,与一众不知来自哪里的魂魄们领着走过忘川,踏上盛开着遍地曼珠沙华的黄泉路,一切都和戏折子里写的大差不差。

    唯一不同的就是自己无法过冥门。冥门上庞大的石像鬼在被自己碰到后就睁开双眼,暗淡无光的全黑瞳孔像是要盯穿面前的魂魄,开口幽幽:“仙缘未了,魂魄过重,不可渡冥河。”

    后面的事就更如同脱缰的野马般一发不可收拾。

    赵娴安戳了戳还趴在桌面的伺机雀,用指尖轻轻挠着它的腹部,伺机雀一动不动,只是发出几声“啾啾”的声音。

    要不是当年嫁的牌位是个便宜仙君,现在还不知道要落得什么下场。

    没准她堂堂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真就在冥府服苦役了。

    想到这里,赵娴安没来由地笑了两声,顺手从窗外捏了朵花喂给无精打采地伺机雀。

    “小便宜,去,去帮我做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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