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窗外的细雨连绵一整夜,林佳杉听着雨打大理石地上的声音一夜未合眼。

    卯时已过,她依旧坐在床头,双目失神,不知想到什么,她翻开盖在身上的被子,下床洗漱。

    看着挂在寝殿正中央的正红喜服,后背上绣着只凤凰,是陈康岳找了辰国最好的秀娘定制而成,那时他总抓着自己的手腕,眸子温柔的能滴出水来,说,杉儿你真是我的福星,配得上最好的。

    她自然是欣喜的,甚至妄想,在陈康岳登基时,自己会身着这身礼服,与他携手屹立,看众臣俯首。

    她以为陈康岳会是一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好皇帝。

    一切只是她以为!

    盯着刺眼的红喜服,她自嘲一笑,夫妻十载,她都未能看透枕边的这个男人,她笑自己愚蠢,笑自己痴心一片终究错付。

    陈康岳为皇位不择手段,登基三年来,压迫百姓,一意孤行,杀戮无数,如今更是夜夜歌舞,左拥右抱,他早已忘记二十岁时的豪言壮志,他答应她,会做一个好皇帝,让天下百姓免受战乱之苦。

    他做到了,为避免征战,他要娶盛国的公主了。

    林佳杉换上了陈康岳登基那日她没能穿上的礼服,乌黑及腰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恰好盖住那只凤凰。

    她坐在梳妆镜前,描眉画眼,苍白消瘦的面庞已经看不出她曾经的美貌,深凹的眼眶,死气沉沉的眼神,没比死人好看到哪去。

    她起身走出寝殿,扶着梁柱走到宫门口,抬头望着朝阳殿三个字,她只觉悲凉,慢步回去,再次抚摸每根柱子上的雕刻纹路,这是她的心血,是她拿着刻刀,一刀刀刻上去的。

    庄严神圣的龙腾,枝繁叶茂的花卉,象征地位的龙凤呈祥,都是她亲自拿着刻刀,一刀刀刻上去的。

    寝殿前有着一块屏风,四块屏,分别刻着梅兰竹菊,再往里走,窗户的纹路,床头的雕花,这座宫殿内,大到房梁匾额,小到梳妆盒子,全都是她一手雕刻,没什么是陈康岳送的,他只给了她禁足,是她自己给自己建了座牢笼!

    林佳杉走进寝殿端坐在榻上,回想着她和陈康岳自小在学堂相识,他对木雕颇感兴趣,她不似大家闺秀般扭捏,与他相谈甚欢,自此他入了她的眼,两人也算互相钦慕。

    及芨之年,他们便定下婚约,两年后完成大婚,他并不是得宠的皇子,是完成了澄明的名塔建筑后,才得到先皇的另眼相待,而后又找人建造出有利于军中征战的得力武器,才被先皇重用,领兵出征,谋权篡位,顺利登基。

    无人知晓,这些都是她林家在帮忙,是她在背后扶持!没有明塔的建造,弓弩的改变,他陈康岳怎会有今天!

    林佳杉的礼服被捏的褶皱不堪,陈康岳登基后,便说林家有谋反之心,杀了林家全族,而她也被幽禁。

    陈康岳忌惮林家,忌惮父亲的财富,舅舅的兵权,如今为两国太平,他要娶盛国的公主,公主要她死,为天下太平,怎还会留着她这糟糠之妻。

    思绪被一阵脚步声打断,陈康岳带着侍从进来,二十人的大阵仗,是怕她用那点三脚猫功夫逃跑?还是怕她殊死一搏刺杀他?

    林佳杉缓缓抬眸,对上那薄凉的双目,是如今的心境变了,还是他本就长着这副丑陋又刻薄的嘴脸,她阵阵反胃。

    平淡的眼眸难掩恨意,陈康岳不禁打了个寒战,他觉得这朝阳殿阴森恐怖,却不想失了帝王胆识,他强装镇定,开口唤道:“杉儿……”

    一声名字,他叫的百转千回,林佳杉的胃涌上一股酸水,她阖上眼,平心静气一会儿,才勉强压回去。

    “你我夫妻一场,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事到如今,林佳杉倒是淡定,她勾唇一笑,“陈康岳,我愿你……”

    陈康岳自认为林佳杉对他还有些感情,不然也不会在他提出娶公主便要赐死她时乖乖答应,他立在林佳杉前方,静待下文。

    林佳杉朝他恶狠狠地吐出四个字,“不得好死!”

    陈康岳眉心一蹙,示意佣人将鸩酒递上去。

    死亡之际即将到来,林佳杉并不恐惧,浑身反倒是轻松了许多,她终于要解脱了!

    曾经陈康岳不杀她,是想留着她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大难当头,权衡利弊之下,舍了她能保天下百姓没有战乱之苦,何乐而不为。

    她端起翠绿的酒杯,起身来到陈康岳面前,细细端详这张脸。

    被她看得发毛,陈康岳狠厉道:“你若不喝,我便找人灌给你下去!”

    “我喝,答应你的事,我怎么会食言,我就是想再看看你,记牢你这张脸,我怕做了鬼,找不到你。”

    “你……”陈康岳气结,却看着林佳杉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鲜血从嘴角溢出,林佳杉的五脏六腑疼得到站不住脚,摇摇欲坠,陈康岳长臂一伸,将她搂在怀里,血流到衣襟,与红喜服融为一体。

    她下巴上的血尤为刺眼,陈康岳轻轻帮她擦掉。

    林佳杉想要推开,却无力气,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陈康岳,永生不复相见。”

    她咽气了。

    游魂飘荡在半空,林佳杉五感尽失,她想,原来死亡是这样的?

    她看着陈康岳紧紧将她抱在怀里,留下两行清泪,不由得讥诮,装模作样!

    而后她紧闭双眼,迷离的游荡。

    ——

    “小姐,您快醒醒吧,变天了!”

    耳边好像是她的婢女逢雨在唤她,她努力地睁开双眼。

    头痛欲裂时又听见逢雨欣喜的声音,“小姐,您终于醒了。”

    逢雨在她身边!房间是她未出阁的闺房!看着目光所及的屏风,她竟然回到十六岁了!

    她又惊又喜,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荒唐事!父亲母亲都还健在,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下床去前院看人,却因腿部的疼痛差点摔倒,幸好逢雨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小姐,您的腿刚被砸坏,不能下床。”

    前日她在木材基地的时候,眼看着一块木材要掉落,她慌乱之中竟用腿顶了一下,腿上有着好大一块淤青。

    腿伤!?那她马上不就要和陈康岳订下婚约了吗?

    林佳杉任由逢雨扶着躺回床上,脑子里思索着当下该如何疏离陈康岳时,母亲面容憔悴的推门而入。

    激动的情绪迅速替代忧愁,林佳杉眼泪窝在眼眶,却又笑眼弯弯地叫了声,“娘。”

    苏俏灵神色凝重地坐在了她的床榻边,握住她满是厚茧的手。

    这情绪明显不对,林佳杉又轻唤了一声,“娘,您怎么了?”

    “一个时辰前,皇帝传了道圣旨,要你和顾嘉初成婚,婚期就在三天后。”

    林佳杉脑子一声嗡鸣,刚刚醒来,她有些混乱!

    皇上已经赐婚了?不是陈王陈康岳,是顾嘉初?

    别人不知晓,可她带着前世的记忆,半年后顾嘉初身份暴露,是盛国的二皇子,他回到盛国后来带兵打仗,最后战死在沙场。

    饶是带着多出来的十年记忆,她一时间也没能反应过来,她和顾嘉初前世接触并不多,怎么会突被指婚?且两个商贾人家结婚,还要皇帝来管?

    “杉儿,娘知道你和陈王互相爱慕,可是皇上已经为你赐婚了,你便看开些。”苏俏灵轻抚着她的手,安慰着她的情绪。

    林佳杉将心中疑惑问出,“娘,为何皇帝会管我们商人的婚事?”

    “皇帝已经将顾嘉初收为义子了,他的婚事自由圣上定夺。”

    林佳杉的脑子乱哄哄的,这情况竟和上一世截然不同,皇帝收了顾嘉初为义子,她被赐婚了。

    才刚醒来,婚姻大事就已经被安排好了,抗旨是全家诛九族的大罪,她虽不能反抗,但是她能和顾嘉初斗智斗勇,毕竟她重活一世,还斗不过一刚弱冠的小子不成?

    “娘,您别担心了,我嫁。”

    林佳杉安慰自己的母亲,却腹诽:圣旨已经接了,不嫁也不行啊!

    想起刚刚逢雨在她耳边喊的那句话,还真是变天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重活一世,保护好家人和自己是最重要的,只要不让陈康岳登基就好。

    她嫁给陈康岳后,陈康岳便不让她在外抛头露面正赶上古塔修葺,她也没了机会做自己的生意,这辈子,谁也不能阻拦她做自己想做的!

    三日后的大婚,是按照皇家的仪式举办,排场自然不小,林府上上下下都在忙绿中,只有林佳杉静静地躺在床上养伤。

    她每天都在想,婚后如何和顾嘉初开口说想要开一个木雕铺子,顾嘉初会同意吗?

    皇帝为何会把她赐婚给顾嘉初,顾嘉初上一世并未婚娶,有没有过心上人。

    陈康岳知晓她在木材制造上的造诣,且这时候就算他没那么爱她心中未曾有过别人,要不然早娶了,得到她要嫁给顾嘉初的消息,没有提出抗议吗?

    哪怕再不受宠,干儿子还能越过亲儿子?他也没有派人给她递消息吗?

    心中的种种谜团就像缠绕在一起的绣线,解也解不开。

    她又想起顾嘉初这个人,记忆中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几次见面脸上总是带着笑意,好似世间没什么能够让他烦恼的,他和陈康岳谈过几次政事,没能说出什么有见解的意见,真正的一副商人模样。

    她和陈康安结婚半年后,他因外貌被盛国的质子怀疑,而后,被盛国召回。

    如此来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今世为何成为了辰国皇帝的义子,还要她慢慢挖掘。

    顾嘉初的长相倒是周正,眉眼修长疏朗,眼中总是带着一抹笑意,凌厉的棱角都在那笑容里变的柔和,一身素衣也难掩矜贵气质。以前她以为那是用钱堆出来的,如今却不尽然。

    明日就是大婚的日子了,她这条腿,勉强能够站立,哪些繁文缛节该如何进行?

    陈康岳会来参加婚礼吧,她是新娘不能掀盖头,不然定要看看他是什么神情!

    她猛然意识到,患上心疾三年了,她此刻竟然还有十六岁的心境。

    转念再想,不论前路有多坎坷,总不能遭过前世,况且她也不会像前世一样将整颗心都放在男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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