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堆砌的砖瓦围成一个小小的房屋，这是叛军的聚集地，与人们印象中首领的状态不同，这位叛军首领没有华美的院落，没有特殊的待遇。
一样吃麸皮谷子度日，一样被疟疾折磨过。
但他同样一呼百应，他与叛军们住在同样狭小的房屋里，脚臭与汗味充满了小角落，发酸发臭。
忽然，一队士兵押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小公子前来，散碎的小屋前站出来一个又一个人，那是一个衣着华丽的美少年。
他的眉骨偏深，一双细眉平压过去，配上单薄的嘴唇有种清冷的艳丽，那双凤眼艰难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是个十足标准的深闺公子。
朱兴德将大刀一插，半蹲在地上，捏着他的下颌左转转，右转转，最终发出论言，
“难怪你们这帮公子哥一天天不务正业，放着好好的姑娘不喜欢，非得……”
他嘴下留了下情，但并不多，
“难怪，都城的公子哥都长得这般标致。”
——粗鄙
这是我先想到的词。
我火冒三丈，何时受过这种带有调戏的侮辱。
熊熊烈火在我眼中燃烧，反而生出一股倔强的感觉。
“找一间干净的屋子，我怕这来自都城的公子哥受不了，再病得拉肚子。”
这个故事的起因是我在叛军处徘徊，然后被如愿捉了回来。
按照一般的流程，我可能会被关在一个小角落，关到死，或者等人来救我。
但是我见到了叛军的首领——朱兴德。
“我是奉陛下的命令来此，陛下让我问你，为何要反。”
朱兴德扭回头，坚毅的脸庞上胡子拉碴，他抽起刀架在我脖子上，
“你说是谁派你来的？”
“陛下”
朱兴德嗤笑一声，将刀放下来，
“陛下？我这没有陛下，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我吃他家米了，还是娶他家婆娘了？”
我神色幽幽，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
朱兴德回答得十分干脆，
“放屁，你叫一声这的土地，看他答不答应！”
他脚踩在我脸上，让我的脸颊按在潮湿的泥土中。
“叫！”
他恶狠狠地说着！
“叫！”
“叫！”
“叫！”
“叫不出来你就舔我的脚趾。”
我叫不出来，轻轻阖上了双目。
“头！又有个人过来了！”
朱兴德听手下这么说，不以为意，
“过来就过来了，押下去。”
“将军，他说他叫梁山伯。”
“什么？”
“梁山伯！”
朱兴德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收回脚，
“那请来看看吧。”
飞扬的尘土中，一抹披着披风的身影由远及近，他那单薄的身影如两岸旁的杨柳，纤细、不禁风浪，他双手抱琴，每走的一步都十分沉稳。
“将军好？”
“你就是梁山伯？”
梁山伯手中依旧抱着琴，浅绿的衣袍被风吹动，看起来弱不禁风。
“正是！”
说罢，他轻轻咳出一口血，用手帕捂住。
“抱歉，连夜处理公务留下的病根。”
朱兴德眼里的防备弱了些，一个病秧子有什么可怕。
“你就是跟在黄金面左右的得意干将，听说你还为此被那个黄口小儿赏识？”
梁山伯沉默一瞬，匆匆与我对视一眼。
身为一个乡野村夫，他知道的太多了。
“是我。”
“你也会像辅佐他一样辅佐我吗？”
梁山伯手指拔弄了一下琴弘，
“当然了，我的大人。”
说这话时，他看了我一下。
我俩被关押在不同的地方，我关在一个干净的砖瓦房，他住在了一个杂乱的茅屋。
我这每天有重兵把守，他那里每日有将领赏议对策。
我这边每日与虫子老鼠作伴，他那里每日麸皮、谷子。
我知道那些叛军将他当成自己人。
怀才真是如怀孕，半分都隐瞒不了。
这日，天高云淡，神清气爽，朱兴德撵着村里的工匠，让他打造一样与兵器不同的东西。
他只带了两个人，看样子是打算隐瞒着。
“是什么兵器啊！”
“不是什么兵器，但却比兵器更有用，它可以让我一呼百应。”
这话是朱兴德身边的叛军问的，而朱兴德身边另一个人便是梁山伯。
随着刺拉拉一声，黄金液体被倒入模型中，一番锤打过后，一张崭新的面具被重朔出来。
它堪堪遮住上半张脸，工匠将它比了比，
“大人啊，这面具有点小，需要再打磨一下。”
朱兴德许诺了如果这份差事办得好，工匠会得到与面具一样重的金子。
半晌，朱兴德摸着黄金面冰凉的面身，
“它能否让我一呼百应。”
“您已经一呼百应了大人。”
“它能否助我破军如乘风。”
“您已经战无不胜了。”
“权利真是让人上瘾，像钻入骨髓的小虫，一点点啃噬，你会痒得不住抓挠它，没有停息的那一天，它能否让我得到权利。”
这次梁山伯没有回答。
过了半晌，才有了他的声音，
“您需要再见一个人。”
“谁？”
“黄金面真正的主人。”
梁山伯的低吟仿若叹息，
“没有人能抢走你的荣耀的，大人。”
*
门在那一刻被推开，阳光倾泻下来，初秋的日光还带着一点毒辣，十足的热。
“你就是黄金面的前主人，现在它归我了。”
朱兴德一脚踹上门，半蹲在地上与我平视，
“你也配拥有黄金面？笑话。”
不知为何，一股冲动蕴绕在我胸怀，我抬眼逼视着他，
“是我，为了公平、为了寒门与士族百年的恩怨，你呢？”
他哼哼笑了两声，显得有些酒后的迷醉，
“为了权利！”
我冷笑两声，学着他的声音，
“你也配！”
就在此刻，梁山伯突兀地走进来，一开始没人在意，接着他用那把琴的弦束住朱兴德的脖子，狠狠勒上去，他涨红了脸，涨出了猪肝色也开不了口，我惊愕的目光下，朱兴德便如此草草下线。
我慌张地摸过去，发现他还有一丝气息，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大人”
梁山伯的声音在我头顶幽幽响起，
“我为你做得，你不满意吗？”
我抬起头，梁山伯的笑容甚是让我陌生，突然我有种大胆的猜测。
他不是梁山伯。
“大人，黄金面与荣耀都是你的。”
梁山伯唯一不会喊我的便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