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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认亲局

    兴和四年孟冬,景国各州的林木大多初显颓势,黄瘦的叶片凭借一丝纤弱的叶埂费劲地勾连在树枝上,在寒风的催逼之下半死不活地颤动着身躯。位于西南边陲的申州却四季常青,湿润的气候使得这里百草丰茂,万千枝叶竞相艳压着冬风的势头,就像申洲人一样能折腾。

    “什么,不知道?”顾梦盯着眼前那位三十出头的男人,一双原本就引人注目的大眼睛瞪得愈发浑圆,她按住桌上那张比墙面还干净的纸笺,提着笔无从下手,“郑老板,您说要寻人,不知姓甚名谁也就罢了,可就连相貌如何、是男是女也都一概不晓,单凭这一句不明不白的嗔语,叫本阁如何去寻?”

    今日,不查阁照常开张之后不久,郑老板就上门委托,说是家中老母亲得了痴呆之症,自她患病后,嘴里总是反复念叨着一句话:“是我对不起你,你快出来吧。”

    郑老板此番为的是找出老母亲所记挂的神秘人物,了却她这一桩心事。然而,除了老人家的一句痴话,他再也给不出任何线索。

    四角桌上除了顾梦和委托人,还有一位方及弱冠的公子。他瘦削的手上腕骨突出,托于掌中的白瓷茶杯几乎要与白净的手指融为一体。

    年轻公子向顾梦使了个眼色,轻轻摇了摇头。他眉眼的走势过于锋利,同单薄的唇瓣放在一张脸上,瞧起来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您也看见了,我们家郎君不接这个案子,还请您另寻高明。”顾梦放下了手中的笔。

    郑老板听完便急了眼,音量拔高几分:“为何?”

    顾梦不语,只抬臂指向挂在柜台后的一块木板,上面写着几行大字:

    本阁阁规如下,第一,官府可受理之事,不査;第二,阁主无意受理之事,不査。”

    “顾娘子,开个价吧,要多少?”男人不死心地询问。

    “本阁不缺钱。”顾梦把手中的笔扔回桌面,抱臂摊在椅背上,懒散地翘起了二郎腿。

    男人依旧不死心:“你们不缺钱,那缺什么?说来听听,我未必给不起。”

    “缺个清净。你若是给得起,速速离去便是。”

    申州不缺奇珍异宝和能人异士,集市繁荣程度直逼帝都辰京。此地距京极远,毗邻异国,常有多方别有用心之徒在此搅弄风云,朝廷即便想管,也鞭长莫及,再加上当今圣上是个只长膘不长脑的摆件,这就导致申州沦为了三不管的中立地带,成为景国最大的黑市聚集区。

    不查阁在申州开业了将近一年,受人委托调査民间异事。能在申州混的,多多少少都有些本事,不查阁也不例外。不查阁专属镖师顾娘子,是江湖第一武林门派花空堂的下一任堂主。花空堂虽不涉江湖事,但若有人敢招惹未来的继承人,花空堂自然不会坐视不管。聪明人自然不会没事找事,因此,申州各方势力与不査阁井水不犯河水,双方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委托人深知不查阁的底细,他见顾梦如此坚决,只好离开不查阁。就在此时,门外忽有人声响起。

    “看来贵阁的待客之道并不怎么样啊!”

    “来者何人,为何置喙本阁之事?” 顾梦扬声问道。

    “在下是你爹爹。” 一位年轻郎君斜倚在门边。

    头一次见认儿子还自称“在下”的。顾梦抬眼望去,仔细打量起这位看起来同自己年岁相差无几的不速之客,感觉似有几分面熟。他身着绣了金线的绸面黑袍,一头乌发被宝相纹白玉冠齐整地束着。他手持一把制式考究的檀香扇,扇面飘着几只招摇亮翅的黄鹤与白鸥,旁书“仙人有待乘黄鹤,海客无心随白鸥(注)”。

    顾梦原本舒展的眉梢紧勾起来,额间平滑的肌肤纹上一层褶皱,伸手抄起一个空茶盏就往他身上甩去。乌袍公子一步未动,眼疾手快地擒住了茶盏。

    “郎君此为何意?本阁行事自在随心,还望郎君见谅。”不查阁阁主向来人作了个揖。

    沉默许久的萧阁主终于开了口,唇角附上几分笑意,凉薄之感荡然无存,竟不似面上看起来那样严肃。他礼数周全,说话时音色温润,虽是在拒绝对方,却叫人听得心头一软。

    “在下舒澜,在此地售卖酒水。顾娘子,你前几日到我店里来沽酒,还向我请教了一些酿造原料。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可不得唤在下一声‘爹爹’?”

    此话无赖至极,顾梦听完眉眼突突直跳,不动声色地攥住了第二只茶盏。

    “开个玩笑,还请顾娘子莫要动气,若是再扔上几只,只怕我手里要拿不下了。”舒澜稳步迈入前厅,将手中的茶盏放回了桌上,“在下积攒了一些家底,就连做‘天酿’生意的那群人,都得敬在下三分。萧阁主什么想要的,尽管提就是。”

    舒澜取出一对做工精巧的子午鸳鸯钺,“此乃锻器大师‘百相铁手’打造的双钺,顾娘子擅武,在下便以此做敲门砖,博红颜一笑,附加五千两银票,望贵阁帮我这位好友寻人。在下知顾娘子与萧阁主的交情非同寻常,萧阁主不会不喜欢这份礼物吧?”

    “舒老板如此费心,我等若再拒绝,反倒有失礼数。”萧阁主终于松了口,“只是,这桩委托着实复杂,仅凭一句意义不明的话去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劳烦二位先行打道回府,待我等商讨过后再行谋划。”

    委托人得到了满意的结果,自然不再多言。萧阁主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两位老板才刚离开,不查阁就提前打了烊。

    不查阁的后院里有只石缸,缸里懒散地卧着一只小乌龟,龟背中央用防水染料写了一个小小的“青”字。顾梦杵在石缸边,手指轻柔地在龟背上杵来杵去。

    “这对子午鸳鸯钺虽是上好的兵刃,但与我花空堂功法不相和,使起来并不趁手。青郎,你熟知各家功法,不会不知其中的门道。你看上的不是钺,而是‘天酿’,对吧?”

    “就你聪明。”萧阁主打趣。

    “天酿”是近年来在景国境内出现的一种酒,原产自与申州接壤的黎国。此酒饮用后可使人精神亢奋,具有严重的成瘾性,长期饮用会导致人面黄肌瘦通体生疮,出现幻觉,甚至死亡。黎人在景国境内走私“天酿”,国内也有亡命之徒为牟取暴利而参与走私,朝廷屡禁不止。申州是景国最大的“天酿”走私市场,不查阁一直在查这种禁酒。

    既然舒澜认识走私“天酿”的那群祸害,那不查阁就卖个人情给他,或许能够从他那里得到禁酒的线索。

    与此同时,舒澜正坐在书案前,查看手中的档案。

    不查阁阁主萧路青,一年前到申州经营不查阁。本是习武之人,后因意外筋脉受损,无法再动武。其父早年因公殉职,其母染上“天酿”,因酒后伤人获罪遭流放。家中还有一胞妹,与辰京商会会长之子定过婚约,于三年前在火灾中意外身亡,起火原因为孔明灯坠落引燃干草垛。

    “哟,天煞孤星!点儿这么背,萧路青怎么不寻个道士给自己做做法?”舒澜慵懒地伸出一根手指,在萧路青的名字上弹了弹。

    “郎君,你虽平日就爱放屁,但同外人来往且尚尊礼数,今日怎见了人就乱当爹呢?”候在案前的护卫木白疑惑不解。

    “辰京商会会长是六皇子的人,萧路青的妹妹与会长之子定亲,不查阁十有八九是六皇子那混账玩意儿养的狗,我看到他们就难受。” 舒澜将腿搭在了桌案上,“等等,你刚才怎么说话呢,谁爱放屁了?敢消遣你老大,不识好歹!”

    是是是,你乱认儿子,你最识好歹,木白腹诽。

    近年来,凡是与禁酒相关的案子里都有不查阁,舒澜以此推测他们在査禁酒相关之事。会对禁酒感兴趣的,恐怕只剩六皇子了。六皇子为同太子争权,急于建功立业,对方恐怕是六皇子暗中派下来的。舒澜在萧阁主面前提“天酿”,并刻意选择了与花空堂功法不相及的双钺作为交易筹码,一来是靠双钺为萧阁主提供一个接近自己的借口,二来则是试探萧阁主是否会被禁酒吸引。果不其然,一对据说品相极佳的双钺摆在眼前,萧阁主却连真伪都不仔细查验就一口应下了委托。吸引他注意力的东西,必然是“天酿”。

    舒澜早就发现有几只捣腾禁酒的老鼠一直在郑府外乱窜,正好借来钓一钓不查阁里的猫。

    被舒澜挖坑设计的萧阁主,此刻正不紧不慢地擦着案上的琴。

    “青郎,若这位舒老板只是个普通的商贩,那我们这一单岂不是白跑?虽然他身手敏捷,像是习武之人,但在申州做生意,习武防身乃寻常之事。更何况,这案子并不好办,恐怕要耗些力气。”

    “他可不是什么普通的贩子。”萧阁主一边摆弄他的宝贝七弦琴,一边向顾梦解释,“这舒老板既是习武之人,便当知晓那钺不对你胃口。”

    明知萧阁主看不上这份礼物,舒澜却仍出面交涉,说明他给出的筹码另有乾坤。不查阁一直在查与禁酒相关的案子,恐怕已经引起了舒澜的注意。舒澜暗示自己能联系上走私“天酿”的人,这才是他真正的筹码,他在试探不查阁,此人必然与禁酒脱不开关系。既如此,倒不如将计就计,看看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原来是陷阱!青郎,如此行事是否太过于冒险?我们还不知道他是何方势力,如果他是……”

    “无妨,我用‘萧路青’这个身份在申洲活动,等的就是今天。这湾浑水,我蹚得心甘情愿。”萧阁主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琴,缓缓站起身,烛火映入他的眼瞳,在他眸中炽烈地跳跃着。他清了清嗓,话音轻颤:“三年了……兄长。”

    萧阁主一改往日的声线,竟发出了女子的声音。

    注

    仙人有待乘黄鹤,海客无心随白鸥:出自李白的《江上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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