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姐，明日招生会的名册已经制作好了，你出来拿一下呗？”
蓝衣少年站在门外又用力敲了敲门，手里捧着厚厚一叠竹册，实在有些酸麻。
这次步虚山的招生会依旧是外门的存善堂负责，李师姐是存善堂于长老的得力弟子，于长老便将明日的初筛都交给了李师姐。按理说来，李师姐今日会在午时去堂里取招生名册，但这都酉时了，还没见到人影。
“李师姐，你在不在啊！”方羽面色不爽，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
正当他要将名册放在门口时，从里面传来了一声清脆却又郁闷的回复。
“等一下，我来了……”
门向里打开，少女的面容彻底浸透在夕阳下，散着淡淡的光。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含着澄澈的水光，睫毛上还漾着串串泪珠，眼尾氤氲开一片微薄的粉，鼻尖微红，唇色却是暗淡。
方羽有些不知所措，羞色转瞬蔓延到脖颈，平平无奇的李师姐怎么突然看起来，莫名可爱？
“李…李师姐，你…你是…哭了吗？”
李右右闻言轻蹙眉头，一脸不解，“方师弟，你怎么结巴了？我没哭啊，只是……”
只是有些激动而已。
“给我吧。”李右右话锋一转，伸手将方羽手中摞了好几层的竹册搬入屋中。
方羽呆愣愣地杵在门外，进退不是，只好憨憨地笑着，“那…那师姐，你，你忙吧。我先走了啊…明日见！”
李右右敷衍地点点头，连忙将门关上，盘腿坐在榻上，全神贯注地抠着右手心。
她本来午时是要去存善堂的，可是没想到要出门时，一个踉跄摔倒了，脑袋撞在了门槛上。惊奇的是，下一秒，她看见了面前一团空气上浮现出了几行字。
本以为是谁的恶作剧，可她施了好几次法诀都没消除，这才察觉不对劲。
那行字上写着一串似懂非懂的话：青云宗路人甲…无上门路人乙…蓬莱山路人丙…
这都是其他三大宗门，可这路人是什么意思？她琢磨了好久，突然感觉，脑子里就好像有一个栓子紧紧塞着。她只能不断地想，不断地想，忽而，那个栓子被她打通了，如潮的记忆猛烈倒灌，她痛得满地打滚。
良久，她才平复下来，并且意识到了一些可怕的真相。
比如，她其实是一个虚拟电视剧里的路人甲，到现在连一个基础设定也没有，哪里的剧情少人了她就得参与。
她曾经嘲讽过退婚流男主，嘲讽过灭门流男二，嘲讽过逆袭流女主，主角三人都被她的一句狂妄伤得无地自容。
而现在，剧情还在上演，主角三人进入步虚山拜师道衍真君，她作为外门弟子将会在三月后的宗门大比上，成为主角成名的第一个踏脚石，这就是她最近的一段戏份。
一时间，害怕、悲愤、不服都涌入心间，李右右眼角噙着泪珠，她不甘心，她凭什么是路人甲，那些在背后的人又凭什么操控她的命运。
绝望就像屋顶上还未化的雪，她就困在一个冰河似的牢笼中，寒意入骨却逃不开。
但天无绝人之路，她抬手抹泪时，居然发现右手心上刻着自己的人物设定！
因为是哪里缺哪里搬的砖头，她的人物设定并不像主角和反派那样，都是绑定的，而是可以自由调节的。
巨大的喜悦冲击着李右右摇摇欲坠的心，情不自禁地又涌出泪水，这才被方羽误会了。
李右右盯着掌心上的方框。
【姓名】：李右右
【身份】：步虚山外门弟子
【灵根】：/
【天赋】：/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点了下她的名字，竟弹出了一个白框。
“请输入？”李右右轻咬红唇，思考了片刻，颤颤巍巍在白色框里写下了’李左左’，瞬间，她姓名那一栏就变成了李左左！
心像是要蹦出胸腔，李右右深吸一口气，揉了揉泛酸的眼，又将名字改了回来。
她的身份这一栏是灰色的，她动不了，可能是固定的。但她的灵根和天赋都是空着的，恐怕是因为剧情还没上演，那些人还没想好她的设定。
李右右又点了下灵根，一时间，各种五行灵根出现在手心。左边一栏是灵根的品级，分为下品、中品、上品、极品，中间一栏是单、双、三、四、五灵根个数，右边一栏是属性。
“单灵根…双灵根…”李右右嘟囔着，瞪大了眼，上下滑动好久，配好了一个极品五灵根。
窗口弹出一个信息：仅有一次机会选择，是否确认。
李右右毫不犹豫地点了确认，身体就在确认后的一秒发生了变化，往日感到滞涩的经络，骤然通畅，身体像是与自然万物连接在了一起，她仿佛能变成雪，变成风，变成一粒灰尘。
滚烫的血液灼烧了身体各处，寒意彻底化开，李右右激动地站起身，急不可耐地点开天赋一栏，只是天赋一栏只有六个选择，
灵魂转换、瞬时治愈、灵魂分裂、心灵读取、起死回生、时间回溯……
李右右随意选择了一个瞬时治愈，可是天赋和灵根一样，只能选择一次不能改变，犹豫了许久，她还是先将这一栏空着了。
现在她已经想明白了，即使是一串数据，她也要掌控自己的命运，她要自由畅快地享受一生。
做完这一切，李右右瞥了眼门后的挂历，今日正是元宵，先前听师妹们说过，山下的缘来镇好像有花灯会。
天边最后一抹光彻底隐没，从西向东，天空色彩层层叠叠，由浅至深。现在下山，正好能碰上花灯会最热闹的时候。李右右拿上佩剑，欢欢喜喜地下山赏灯去了。
步虚山下的小镇红灯高悬，火树银花。长街上缚上了十里彩绸，千盏万盏的花灯齐齐漂浮在桥下河，闪闪恍若银河倾倒，月色都被遮盖。
各家酒肆还敞着，花窗倒影无数，觥筹交错满门，连茶铺也是雾气升腾。长街上人挤人，还有表演杂技的堵在路上，李右右漫无目的地跟着人群涌动，一脸兴奋，直到走上了缘何桥才停下。
桥上凉风肆掠，李右右被挤到栏杆处，腿脚冻得有些僵硬，可是人群堵着，她根本无法离开，只能无趣地数着河上划行的花船。
一个少年坐靠在船栏后，双手懒散地搭在船板上，窄小的游船放不下修长的双腿，只能交织盘放。李右右细细一瞧，那少年眉如翠羽，肌若白雪，腰似束素。一双眼像桃花盛开，泛着粉意，精致高挺的鼻梁上沾了一滴方才喝酒时落下的玉液，乌发如缎，只用一根玄墨发带缠绕，风勾着一缕发缠在莹白的脖颈上，抚弄着滑动的喉结。
李右右看入了迷，眼底尽是惊艳，不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岸边的少女们也注意到了花船上的美少年，惊呼声此起彼伏。
下一秒，桥下花船上的男子好似感受到一股热烈的注视，抬头对上了她的视线。还沉浸在美貌里的李右右瞬间惊愕，她看见男子的头顶上蓦然出现了一圈红光，一闪一闪的。
而章缚也不可置信地盯着桥上的少女，她的头上也有一层忽明忽暗的红光。
少年的船渐入桥洞，李右右来不及细想，猛地从桥上翻过跳下，跌入少年的花船上。
众人吓得惊呼，直到瞧见少女安稳在船上站起才安下心。
李右右忽略了岸边吵杂的调笑，直直走近眉眼慵懒的少年，可他顶上的红光闪了片刻便消失了。她攥着手，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而距离拉近后，少年的相貌更加勾魂摄魄。
他的睫毛纤长，却被夜间露水沾湿，垂落下来，原先勾人的眼型更显无辜动人，唇形尤其饱满，殷红水润，翘起一抹泛着醉意的弧度。
李右右感觉自己的魂变成了一滩无形无状的水，盛在以肉｜体命名的容器里，不断晃动着，摇摆着，她不知道自己的心跳在了何处，也许在脚下，也许在口中。
“看够了吗？”
他的声音有些朦胧，如同起了雾的月夜，尾音拉长，带着些漫不经心的味道，却十分干净清爽。
“呃…对不起…我…”李右右羞红了脸，两只手胡乱比划着。
“我知道我很好看…”少年语调上扬，似笑非笑。
李右右想到了曾经一个剧情里，她养的一只小猫，也是这样微眯着眼，懒洋洋地向她扫来，扬着嘴角，十足的娇气。
“你头顶有红光。”李右右说的很直白，毫不客气地坐在少年的对面。
“嗯。”少年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又饮了一口酒。
李右右双手交叠，有些无措。
“我叫章缚。”
“啊？”李右右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蹙眉重复，“张富？”
如此普通的名字，难不成这少年同她一样是个路人甲，只是在美貌上多加了一些程序？
少年并没有回应，低眉垂眸，晃动着所剩不多的酒水。但在李右右看来，他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所以在做些多余的动作。
李右右嘿嘿一笑，连忙柔声安慰：“没事，即使你有一个路人甲的名字，但是你长得一点也不路人甲啊！”
章缚的手蓦地一顿，继而扬唇轻启：“呵，名字也只是一个称谓罢了。”
“嗯嗯嗯！”李右右微笑应和，又道，“你也是觉醒的人吗？”
少年轻挑眉，薄薄的眼皮掀开，瞥了她一眼，“我走过大半个云澜大陆，就只发现你一个人觉醒意识的。”
李右右点点头，“既然觉醒了那就可以摆脱命运了，不是吗？”
“摆脱？”章缚坐直了身子，清透的瞳仁直视着李右右，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妄想，“你想的真美。那些操控我们数据的人可并不会放过我们，一旦发现我们失去控制，就会及时矫正。”
李右右躲开他的视线，握紧手中的剑，眼里有着悲哀的水色，但她还是摇摇头，“我宁愿拥有短暂的一生，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
少年闻言又倒在船栏上，低声浅笑，“是吗……”
花船飘向镇外，月辉遍地，树影婆娑。
章缚深沉地打量了她一眼，良久，话锋一转，“如今我们的数据暂时都黑屏了，只要在三年时限内找到数据点并摧毁，就可以脱离他们的掌控，跳跃另一个时空，那时才是真正拥有自己的命运。”
“黑屏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接下来的三年将没有剧情，可一旦没有摧毁数据点，三年后都会回归原有的走向。”
李右右惊得睁大了眼，良久才开口：“…那数据点在哪里？”
“你怎么问题那么多？”章缚斜睨一眼，摩挲着食指关节，淡声道：“我无意中得知数据点放在一个叫镜花水月的地方，而云澜大陆有镜花水月相关记载的，只有步虚山…”
“所以你想进入步虚山？”李右右接上他的话，心颤颤地晃着，眼眸蓄满星星点点的碎芒，甜甜笑道，“明日步虚山招生会，你可前来。”
撂下一句话，李右右赶忙站起身，跃到岸边，这里靠近步虚山，她是时候回去了。
“再见！”李右右笑盈盈地挥手，“你一定要来啊。”
少女的笑容尤其明媚，章缚盯着她远去的方向，依旧斜歪在船上，勾唇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