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雅翻开档案。

    死者李墨克，3038年12月1日死于自己位于千叶城的十字街公寓，死时裸体，呈跪姿，左右膝关节分开，似正常人跪姿叩拜。

    尸检表示，他身高178cm，体重80kg，亚洲血统，黑发，六十四岁，尸体除太阳穴处有皮肤擦挫伤痕，未发现暴力损伤，病理报告显示死者蛛网膜下腔出血，典型的动脉瘤破裂特征。

    而另一个死者汤姆斯杯，死于一年前的12月1日，死时他正在芭提雅的一个妓院，警察赶到时，妓女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一个张牙舞爪的妈妈桑，对着警察歇斯底里的尖叫，据说当时妈妈桑指着那个狭窄得只能容得下床的小房间，怒吼着让警察把那个“没用的老头子“弄走，因为这老头子在这儿的一秒钟，她的生意就会损失几万块，而她的可爱的小鸽子们，也无法回来为她勤劳地工作。

    于是在芭提雅那个昏暗而靡丽的房间，警察的目光扫过已经僵硬的汤姆斯怀。他同样裸体呈跪姿，身边散落着乱七八糟的玩具，衣服，和脏兮兮的床单，关于他的报告，只有冷冰冰的数据，头皮处有轻微皮肤挫伤，但是没有暴力痕迹。毒检报告显示，李默克和汤姆斯怀身上并没检查出安定、硝甲安定、舒乐安定、等镇静催眠药物成分。芭提雅警方当时觉得，这种奇怪的死亡姿势可能是源于汤姆斯怀在玩某种游戏，而把他带走的心肌梗塞在这种城市里显然是常见病，所以很快以自然死亡结案。

    死者家属们也没什么异议，接受了他们忽然暴毙的事实。

    如果不是上个月的资料库清理指令，芭提雅的警方把资料上传到系统库，系统从这相隔千万里的两个城市里挑出来这两件偶然性大于三的报告，他们两个人也可能就这样默默跟这个世界千万个死亡的人一样再也不会被人发现。

    Mother把这单子指派给了雯雅。

    两个同样姿势死亡的男人，同样都死在12月1日，同样都是突发性疾病，而且最重要的是，李墨客和汤姆斯怀都是潘多拉科技公司的职员。

    盖亚不知道什么时候飘到了雯雅身后，他幽幽地说“你在查潘多拉科技，而居然不问我这个情报专员……”

    雯雅的聚精会神被打断了，屏幕上一个男人正在接受媒体采访，那是潘多拉科技三个月前召开的关于Trim56的发布会。

    这场发布会轰动一时，全世界在那几个月里铺天盖地地全是关于这场发布会的报道，能造成这种影响也只有世界巨头潘多拉科技了，这个在各大论坛的阴谋论中，这公司的势力范围早已渗透了上至联邦，下至底层。

    这种印象来自于潘多拉科技的实力太过于强大，据调查显示，全世界每5个人身上必然会有一项该公司的产品，他们的滔天的财富和势力让这公司任何一个举动，都充满了政治的解读和民众的警惕。

    一些人们甚至怀疑它们能让地球停止自转。

    而三个月前造成轰动的发言人，却是一名潘多拉科技之前从未出现甚至没人知道的博士。

    潘多拉就连发布会，也夸张而华丽。

    在帝都艾奇隆的中心，寸土寸金的地界里，在那一天，高空飞车全都停飞，一栋堪比高楼的全息投影正在安静地倒计时，低下数百家媒体严正以待。

    根据之前放出的风声，媒体预测这次发言人应该是潘多拉最高技术官龙勃。

    世界时间14:00，全息投影精准到秒的定时打开。

    素白的背景墙，正中间是潘多拉的logo，一条布满鳞片的蛇缠绕着宝盒。

    首先是一只修长手指入画。

    他在素白的桌上放在了自己的名片牌。

    潘多拉Trim56项目首席技术官-斯渔。

    媒体哗然，在今天之前，他们从未听到过这个名字。

    他长得不太像一个每天沉迷实验室的研究员。

    他是黑发，却有一双绿如翡翠般的眼眸，面色苍白得像从未见过阳光，戴着一副看起来贵极了的黑边眼镜，严丝合缝得像是哪个时尚大师专门给他设计的一般，对于一个取得颠覆性医学成就的博士来说，他太年轻，也太俊美，简直像是迪奥的男装模特走错了片场。据说当他投影出现在广场的那高达几百米的屏幕上时，人群里百分之八十的女性都停下了脚步，他们以为这是什么奢侈品的广告。

    男人冷漠地微张双唇，“……Trim56的确是有颠覆海夫利克极限的潜力，它已经通过II期临床试验，是一种变异的干细胞，这可以浅显地解释为是一种可控的端粒酶，它可以定向增值分化为多能干细胞，成体干细胞，甚至在人体内组成我们各种组织细胞，最终形成器官乃至身体。”

    媒体疯狂地向他提问“斯渔博士，FDA已经通过这项项目吗？你所说的临床试验，已经通过了人体实验吗？这显然是违法了我们生物法律！据我们浅显的知识了解到，颠覆海夫利克极限意味着我们似乎可以攻克癌症，甚至实现理论上的再生甚至永生？医学界已经有声音开始批判这项成果完全处于狂想，而且他们要求你公开基因实验的来源和所有实验数据！”

    男人的声调毫无起伏，他依然冷漠得无动于衷“我理解，业内一些庸碌一生却毫无所获的研究者的疑惑，但我没必要为他们浅薄而狭隘的学识负责，从而深陷于毫无意义的论战之中，恕我直言，回应他们只能减少我在实验室工作的时间，而他们可能恰恰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这么说，潘多拉科技公司打算完全罔顾医学界，并不打算公开实验的数据来源吗？”

    年轻的博士停顿了三秒，他微抬眼眸，淡淡地宣布“正确来说，不是潘多拉，是我打算。”

    媒体沉默了一息，然后瞬间发出海一般地哗然。

    暗暗孵化了数十年年，潘多拉安全等级为BSL-4的Trim56项目终于被这个年轻人推到了世界的舞台面前。

    媒体还是倾向于这项持续了数十年，耗资巨大的项目依然是龙勃博士主导，但他们被潘多拉用如此大阵仗，把这名年轻博士推出的行为震惊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头衔带来的重量，它意味着财富，权力，秘密和阴谋，各大国家的机密机构已经迅速开始把这个年轻人的资料翻了个底朝天。

    不出一个小时，全世界的都在铺天盖地地报道这则消息。报道分成两派，一边大力鼓吹并且期待这项成果面市之后的影响，一边则恶狠狠地批判，把这位傲慢的代言人写为试图打破“神的禁忌“的罪恶之子，而这项研究的发布已经引起了神学会的不安，他们以”实验中可能违反神的旨意“为理由把这事捅到了众议院那儿。

    潘多拉科技公司的这项发布会可以说是闹得天翻地覆，到处都是沸沸扬扬耸人听闻的新闻，无数媒体堵在潘多拉科技公司前，试图再采访到这名神秘的博士，但意料之中，作为世界巨头的潘多拉公司，把这名年轻博士的信息保护的密不透风，媒体别说采访了，他们甚至连潘多拉的大门都靠近不了。

    而作为风暴眼的斯渔，却安静地得如同空气一样，如同他突兀地现身一样，他突兀地消失了。

    媒体甚至闹不明白基地实验室在哪里，有人传，是在马里兰的某个穷乡僻壤，在非洲的某个原始部落，在印度尼西亚不在地图上的某个岛，总之，他像一滴水融在海里一样，消失无踪了。

    “你知道现在斯渔一张照片被炒到多少钱了吗？”盖亚唏嘘地感叹道，“人们对他太感兴趣，但关于他的资料太少了，他曾经在欧陆军事政治学校做过教授，但是某年辞职进入潘多拉之后，资料全都刻意删除了，连当时的教职工的大头照都照不到，但根据当年学生和教师的回忆，当年他就极其孤僻，独来独往，沉迷实验，媒体根本挖不到什么料。”

    雯雅轻轻地说“是的，他在学院时就一直很孤僻。”

    一个高挑的身影在回忆里浮现了，他一直住在雯雅的回忆里，好像从未因为时间减少半分色彩似的，依然是瘦削的轮廓，穿着黑色的毛衣，在微暗的观星台上，他一手扶着望远镜，高挺的鼻梁从暗淡的夜里浮现出来，寒冷的冬天里，头顶满天繁星，呼气成冰。

    盖亚说“你知道吗，雯雅，媒体甚至开始无聊得猜测，他跟潘多拉的爱诺家族是不是有血缘关系，就因为他跟爱诺蓝夫的眼珠都是绿色的，天呐，如果只论光眼珠子，那我和总统也搞不好有血缘关系呢！”

    雯雅手指摸索着档案，她想说，不是的盖亚，他的瞳孔不止是绿色的，在阳光下时，那是一种接近无限透明的淡绿，只有在黑暗中，他的眼睛才会像呈现出来那种隐形基因带来的，神秘而蛊惑的墨绿色。

    盖亚忽然回过神来，“说起来雯雅，你不正是从欧陆军事政治学院毕业的吗？”

    “是的，我是3008届毕业生。”

    “那你上过斯渔的课吗，我听说他当时担任生物医学的选修课来着？”

    雯雅犹豫了一会，她撒了一个小谎“我蹭过几节。”

    盖亚忽然左顾右盼，低下头神情期盼地说：“那你，有没有可能搞到他的照片？”盖亚压低了声音“我有渠道可以卖出去，你知道这家伙现在一张照片，已经炒到了相当于一年薪水那么多吗？”

    “很遗憾，”雯雅摇头笑道“你的年薪我帮不了忙。”

    盖亚发出一声发自肺腑的叹息声。

    他慢吞吞地递给雯雅死者李墨克的资料；

    很薄，雯雅翻开，第二个死者李默克，出生在摩拉城，自小成绩优异，15岁时考入斯坦福医学院，23岁博士毕业，进入潘多拉科技生物医学部，被外派到摩拉城圣心医院担任遗传专家，李默克没有结婚，但却有一个女儿，孩子的母亲死于难产，资料显示李默克忙于工作，他并没有抚养这个孩子，李翠萍是在孤儿院里长大。

    但死后，他却把名下所有遗产都留给这个孩子。

    那是位于千叶郊区的一整栋公寓。

    盖亚找来了李默克在斯坦福的博士论文。

    雯雅和盖亚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念出声来《基因编辑引导RNA在体细胞基因改良中的应用与优化》。

    一阵尴尬的沉默弥漫在他俩之间。

    雯雅先开口：“盖亚，你看得懂吗？”

    “亲爱的雯雅，我是计算机博士，不是医学专家好吗？”盖亚撞了撞雯雅的肩。

    雯雅倒退三步。

    盖亚身高2米1，纵然他不是克莱因那种肌肉男，但是在身高不高的雯雅面前，依然是个庞然大物

    她扶住桌角，恼怒地瞪视盖亚。

    人高马大的男人挠了挠了自己的头发，无辜地眨了眨棕色的眼睛。

    雯雅开始挽袖子。

    身为体格较小的亚洲人，还是其中的亚洲女性，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雯雅没少研究搏斗技巧，在力量对抗中永远节节败退的她，却是巴西柔术的绝对王者。

    盖亚永远记得，他那永远不苟言笑的上司克莱因，某一天忽然把他叫到办公室，说了一番让他摸不著脑袋的话。

    克莱因问：“盖亚，我的傻大个儿，你以前是否接触过亚洲人？”

    盖亚不喜欢傻大个儿这个称呼，但是对比技术部在背后叫他史前猛犸象，他觉得傻大个儿更可爱些。

    盖亚摇摇头，在他印象里，亚洲人都是些能做出好吃美食的小精灵。

    他没跟亚洲女性谈过恋爱，虽然他总是被那种细腻地，娇小地，瓷娃娃一样的女孩吸引，但是在他从小到大的经验里，那些洋娃娃一般的女孩总是用一种看猩猩的目光看着他。

    克莱因有些反常，虽然他表面淡定得毫无表情，但是从他把盖亚叫进房间，就已经暴露了他心情很好的事实。

    “我们部门新来的实习生，是一名非常优秀的亚洲女性。”克莱因意味深长看着盖亚：“她柔术是第一名。”

    盖亚耸耸肩。他完全没懂克莱因的话，他满脑子想的是，今日中午吃什么。

    出了办公室，他就已经忘记了这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