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煮酒弄青梅,我从地狱归 > 续篇《寒蝉鸣秋梧桐雨》(六十六)

续篇《寒蝉鸣秋梧桐雨》(六十六)

    意识游离,环绕耳畔,一阵一阵喘/急。

    我的手笨拙地徘/徊,描摹他的形/体。“乌衣郎!乌衣郎……”

    半晦半暗间,他的双瞳碧荧荧的,亮得像灯盏,一如墓道的长明灯。

    一顿昏天黑地,迷迷恍恍,我看见他一次又一次向木盘掷下铜球 ; 微亮的铜球,翻转的菱面不断变幻着字迹——诛、戮、弑、杀、屠,灭……

    我不完全认得,却也毛骨悚然。每个字,一撇一捺,都带着棱角,笔划之间,尽是剑影,刀锋。

    一夜,不过一梦。

    "乌衣郎,我要是女娘,我要嫁给你。"耳鬓厮磨,我悄声细语。

    话未落音,即被一声冷语铿然击碎。"太子,少说废话!”

    父皇说我大了,得学着上朝,参与议事。

    我去了,一语不发。

    朝会结束,父皇召了几个近臣进后殿。帷幔层迭,香气缭绕,听他们侃侃而谈,我在一边昏昏欲睡。

    "陛下诏令,用辎车囚载诚废王,但废王一向以君子自居,自视甚高,只怕不堪大辱,在途中自绝,或身染重疾致死——臣请陛下法外开恩,稍加宽待!”

    提到三王弟,陛下怒意未消。

    “这点羞辱算甚?他私交大臣,秽乱宫闱,假意行刺,妄图邀功,借机上位!哪里有君子之风!?一桩一件,致联于何地!对联又是何等羞辱!”

    “陛下!"大臣深深俯伏,“臣非为诚废王,实为陛下!废王若死在途中,陛下不免担下杀子罪名!”

    另一大臣缓缓接口。

    "陛下,郭长史所言甚是。诚王被废,闾间【注,类似坊间,古代以二十五户为一闾】不少流言,说诚废王为奸人所害,沦落至此。为避免无端非议,还是——稳妥为好。”

    父皇神色冷静下来。

    "卿言之有理,联这就下旨,令沿途县署为诚废王一行供给每日柴米菜蔬,酒肉饭食,且允他开封就食。所徒之地也为他们兴建屋舍,供予所需炊具,食具,寝具。”

    "陛下圣明!”

    又一近臣躬身,进言。

    “陛下,依臣看,诚废王重罪难赦,仅废位流放,已是陛下宽仁 ; 但庶民愚钝者不在少数,不明就里,才使流言传播甚广。臣斗胆,恭请陛下改元【注,更改年号】,孝德二字为佳 ; 孝为首,德为辅,同时让各郡县推举孝德兼备者入仕,以此昭告世人,大丈夫立世,不重虚名,当以孝德为根本!让天下人明白,非是陛下无情,乃是城废王无孝无德!陛下有舔犊之情,废王无反哺之意!”

    父皇沉思少许。“允。”

    诚王,又是诚王。我用袖掩口,悄悄打了个呵欠。

    积雪未消,又添新雪。

    廊上,绣幕深垂,密不透风。宫室内,丝竹飘飘,曲声娓娓。

    "你唱的什么东西!"常询一声冷喝,“去了趟诚王府,就学些不干不净的回来!”

    帘幕晃荡,伴着女子哀叫,掀起一阵寒凉。我站在帘后密密的阴影里,安安静静。

    纤指轻轻挑开绣幕,映入眼帘的雪景,深深浅浅,斑驳又冷寂。

    燕儿跪在雪地里,瑟瑟抖个不停,又冻又怕的模样。一身绯色舞衣,衬着厚厚白雪,如残梅零落,一地凄艳。

    她张着嘴,眼里全是惊惧失措。

    常询发出轻蔑的冷笑。

    “嬿儿跳得这么好,在雪里跳一一定更美吧!"

    "不、不要!"燕儿被剥去罗袜,双脚踏在积雪中。

    “跳,跳呵!"一名内侍挥动长鞭,有力地击落在她脚边,留下一道雪痕。燕儿颤栗着,单衣跣足【注,赤足】,踏雪而舞。

    没多时,她衣服全被雪水浸湿,人也冻到浑身抽搐。长鞭挥动,与皮肉相接,利落清脆。她跌倒在雪地上,朝着我的方向,青白的嘴唇不住颤抖。“太子!嬿儿错了!求太——”

    "错了?晚了!”常询趋近,冷笑,“还记得你出宫前对我说的话吗?′宁为诚王奴,不作太子妾'!太子妾?你也配!说过这种话,今日,还想全身而退么!"

    “常大人!嬿儿做错了事,说错了话!看在邑人【注,同邑之人,同乡】面上,嬿儿只求——速死!″

    “当初若不是你我同邑,我瞎了眼才将你引见给太子!”常询嗤嗤冷笑,瞥一瞥她双脚,“一个舞伎,不好好跳舞,还留着脚做什么!来人!敲断双足!"

    "是!”

    "不要!太子救命啊!”

    常洵望向我,神情又是毕恭毕敬。"天太冷,太子请回,别冻着了。”

    “真可怜——”,我缓悠悠拖着声,蕴着一丝漫不经心,“我不看了。″

    “是啊,殿下。"常询脸上泛着笑,"一个贱婢,有什么好看?小人这就让他们演奏新曲。"

    帘帷静垂,沉沉。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好像琴弦盘旋的颤音,余音越来越低,越飘越远。我听见常询在对人说话,吩咐着什么,“今日甚冷,晚间,沧池该冻上了……”

    栏上的雪拂了一层,又落了一层。

    寒蝉死在西风里。死去的人,去了哪里?

    埋在雪里。去了地下。

    太子妃肚子还是平平的,看不出装了多大的孩子。

    在她那儿,我无事可做,又没多少话说。她不过问朝上的事,但总要问上一声,“太子今日学了什么?"

    我觉得她越来越像太傅。

    说话间,我又犯困了。

    “太子骑射,练得怎样?"

    “父皇说天冷,叫我不用练,等仲春再说。”

    “也是,已到腊月,该准备腊祭了。”

    “腊祭?″

    “就是腊月里,捕获鸟兽,来祭祀先祖。”太子妃笑说,“不过这种围猎规模不大,只在猎苑进行。太子虽不善骑射,父皇到时也会让殿下随行,旁观。"

    "哦。"大概跟朝会一样,让我看着听着就行。

    她低眸,在帛画上又添了几笔,似乎很满意,抬头看我,嘴角扬起一丝笑弧。"釆儿,过来。”

    她唤过采儿,浅笑望我,气定神闲。"妾有身,不能侍奉太子,采儿是妾随身侍婢,性情温良,请让她留在太子身边,代妾服侍太子吧!”

    我怔愣了一霎。她这么大方?是好还是坏?

    见我不语,太子妃展眉轻笑。“太子不是连足钏也送了釆儿?那可是定情之物。太子有心,妾也非不识趣之人。妾就将她送予太子,殿下——开心了?”

    太子妃嘴角勾着笑,明媚又大方。采儿垂着眸,文静又羞怯。

    太子妃视线轻移,落到她低垂的面庞,笑容慢慢减退,目光如水,微微泛凉。

    (待续)

    (2024年7月22 19:20独发晋#江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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