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夕闻言一惊：“你如何得知的？”

    涟漪这是才看见一旁的楚夕，不由一愣：“你不是那日......”

    “时间紧迫”，宁羌打断道：“此事我后面再与你解释，你接着说，你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你还记得我先前给你传话时的话吗？”

    “记得”，宁羌颔首：“你说去年八月十五见到的人。”

    “没错，我见过那日偷盗之人，当时他从翟妈妈屋中出来，似乎藏着什么，但后来翟妈妈说那人只是偷了些首饰，便放他离开了，可前不久他又来了雨香阁，说要找位伶人学舞，而后前往诸州表演，自你走后，我便也想着攒钱银钱，来日如你一般为自己赎身，于是便答应与那人一起。”

    “可为何百姓会传言你是南夷人？”楚夕不解。

    “起初我也好奇，他们要我学舞，学的却是南夷之舞，此外，他们还要我学了许多南夷的礼数，而教我礼数的，便是那日偷盗的人。”

    看了眼楚夕，涟漪接着道：“那人名叫杜达，一直负责教我礼仪，我发现杜达对南夷礼仪十分熟悉，似乎...如南夷人一般，可我那时觉得此事与我无关，我只管跳舞拿钱便是，也就未再留意，可直到有一次，我见一人与杜达进屋，杜达似乎在威胁那人什么，两人出屋时都有些气恼，后来我受邀来丞相府跳舞，在座上竟见到了那人，似乎还是位不小的官，我当时一愣，险些跳错舞步。”

    “那杜达可有发现你已知晓此事？”宁羌关切着道。

    “杜达防备心极强，他曾试探过我是否知晓此事，但被我搪塞了过去，直到一月前”，说起此事，涟漪眉间一紧：

    “那日有好几人来看我跳舞，许是人多聚集，我跳完舞后便觉得胸口发闷，于是结束后便想出去透口气，谁知刚走到西侧厢房，便听到有人在房中说话，说什么‘若被发现，便得送命’，我当下一惊，正欲转身离开，却看见杜达从房中走出，屋内还坐着一人，仓促间我不慎瞥了一眼，徐达见状将我猛地拖到一旁，威胁我不许将此事说出去，自那日后我便十分惊恐，可也不知该如何做，这时兰园来了为郎君，姓徐，说是要买下我一月，我便将价钱抬高，届时赎身便可离开。”

    “既然你即将恢复自由之身，为何在这时出卖杜达，如此不是徒增事端吗？”楚夕平静问道。

    “原本我不打算说的，可前些日子我曾暗示杜达，一月之期将至，希望他能放我自由，可谁料他却说眼下我不能离开，待到玉林再放我离去。”

    说到此处，涟漪带着颤意：“可我不想等了，直觉告诉我他们做的事极为可怕，我不愿再提心吊胆的过下去了...”

    后来的是楚夕大致能猜到，涟漪遇见宋朝，经宋朝透露宁羌亦在武陵，于是她便想寻求宁羌相助。

    “对了”，楚夕神情一亮：“你方才说那日屋中还有一人，那人是何模样你可记得？”

    涟漪闻言一顿，躲闪着望了眼宁羌：“模样我记不太清了，可方才我敬酒时，发觉那人侧脸与...彭将军有些相像。”

    宁羌闻言一顿，而后问道：“你可看仔细了？”

    涟漪摇头：“只是仓促间的一瞥，倒也没有那么笃定。”

    涟漪有些担心自己对彭期的猜测令宁羌不快，从而不愿搭救自己，连忙道：“也许是我看花眼了呢。”

    而后望向宁羌道：“宁羌阿姊，你怎么会在彭将军身边啊？”

    此事太过冗长，宁羌并未细讲，只叮嘱涟漪道：“我在彭期身边也不安全，是以不能将你接过来，那位徐郎君是我的旧识，如今你跟着他，倒也安全些。”

    “阿姊认识徐郎君？”

    “嗯”，宁羌接着道：“你我接下来见面并不容易，你切莫冲动行事，有事便去找徐郎君。”

    “我知道了。”

    安抚好涟漪，楚夕让秦安送其出去。

    房中无人，宁羌对楚夕道：“你如何想？”

    见楚夕不语，宁羌接着道：“方才听涟漪说起，我突然想到一事。”

    “...何事？”

    “我先前同你说过，当日在玉林，安平公与彭期便要冯县令与岑县尉加快设立与南夷的通商之道，莫非......”

    楚夕知晓宁羌何意，若此事为真，舅父便是在通敌。

    心中泛起一阵无力，楚夕深吸了口气，对宁羌道：“此事只能交给宋朝他们去查了，眼下我有一事要同你讲。”

    宁羌闻言一愣：“什么事？”

    “我今夜便要动身回洛阳了”，楚夕说道：“你...要不要随我一同离开？”

    宁羌一怔，随即道：“我...”

    “我知晓你想为岑旌报仇，可呆在彭期身边实在危险，我有些担心。”

    宁羌闻言怔愣，良久后开口：“我不会离开。”

    定定望着楚夕，宁羌重复道：“我不会离开的，岑旌为我而死，即便无法手刃敌人，我也定要亲自将其送往黄泉，这件事，必须得我亲自去做。”

    看着面容憔悴神情却坚定的宁羌，楚夕心中一酸：“宁羌，岑旌不会希望你这样活着的，我想他当初执意护住你，定是希望你能如往昔一般，自在欢愉。”

    宁羌眼眶一红，请咬住下唇，执意不许眼泪落下。

    楚夕闻言不再规劝，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这是那家胭脂铺的房契，我把它留给你，紧要关头或许能应急，若无紧要关头，你就且当我们在武陵的营生吧。”

    缓缓结果房契，宁羌微微颤抖着开口：“...谢谢你，楚夕。”

    “不必谢，可你记住，定要好好顾全自己。”

    宴席这边，彭期今夜心情似乎格外好，席间话也多了许多，只是每每望向宋朝时，神情多了些探寻。

    推杯换盏间，彭期突然望着徐域道：

    “徐郎君的礼物本将军很是喜欢，素来听闻胶东乃人杰地灵之所，不若改日邀郎君畅饮，再细聊郎君游历经历。”

    徐域闻言一笑，起身行礼：“能得将军相邀乃在下荣幸，改日在下定当再备美人佳酿，与将军畅饮。”

    眼见时辰不早，宋朝正想着如何脱身，便见宁羌突然走了进来，不经意看了眼宋朝，而后缓缓走到彭期面前，轻声道：

    “将军，妾身有些乏了，咱们回去吧。”

    彭期闻言一愣，宁羌从未在众人面前同自己撒过娇，眼下软糯的开口，彭期心中一暖，恰好自己也有些醉意，于是对坐下的董丞相道：

    “有劳丞相今日设宴，本将军很是高兴，今日就到此吧。”

    “将军喜欢就好，届时还需将军多多照拂才是......”

    “好说好说......”

    搀扶着彭期向屋外走去，宁羌于无人处向宋朝点了点头。

    待宋朝与惠王来到胭脂铺，楚夕已在屋中等候，见二人回来，便将今夜涟漪的话说与了二人，宋朝听完后，不由望了眼惠王。

    惠王神情一顿，不自在道：

    “你这样看本王作甚？”

    “下官一早便想问王爷”，宋朝紧盯着惠王：“王爷回武陵后，为何径直去找了涟漪？”

    被宋朝盯得发怵，惠王连忙解释：

    “此事当真是巧合，除夕那日我见你看了那伶人后神情不对，接着便失踪了，回城后想着不如从那伶人处入手，打听到那伶人在兰园，于是我便寻了过去，谁知竟看见了那伶人被郎君威胁，是以后来便买下她一月，也想借此将她保护起来。”

    “可那些南夷人究竟要做什么？”

    楚夕有些担心，此事若仅是我朝之事，即便严重，也属内乱，可若涉及南夷，那便是通敌，若舅父当真涉及其中，董氏便没有活路。

    见楚夕眉头紧皱，宋朝将其揽住，安抚道：

    “你先莫要担心，真相如何尚不可知，你且安心，此事王爷与我会查清楚的。”

    抬头望了眼宋朝，见眼神中带着一丝暖意，心中惊恐如微风般被轻抚，楚夕逐渐平静了下来。

    眼看子时将至，惠王悄然退了出去，将仅存的片刻留给了两人。

    宋朝看着楚夕，心中无言。

    有太多要叮嘱与挂怀的，可自己不在楚夕身边，言语便宽慰不了自己，思来想起，也只有一句：

    “宫墙高远，人心难辨，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静静盯着宋朝看了片刻，楚夕不由一笑：

    “你是不是有些紧张？”

    被楚夕问的一愣，宋朝目光飘忽着道：“我并未紧张啊。”

    “是吗？”楚夕紧盯着宋朝摇摆的眼神，调侃道：“不担心我进宫以后移情于圣上吗，毕竟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啊......”

    宋朝眸色一暗，很快便恢复清明，接着紧紧看着楚夕，认真说道：

    “我一早就说过，我与你只见，皆在于你。”

    随手打理着楚夕被风吹散的发丝，宋朝轻声开口：“我心悦你，想与你相守，可若有一日你心悦于旁人，我亦会祝福你，楚夕，我永远都只希望你顺意。”

    你若心悦是我，我定竭力为我们拼出来日，你若心悦旁人，我便将祝福给你，爱上你的那一瞬，我所求的不过是要你欢喜。

    楚夕闻言眼眶酸涩，口中低声呢喃着什么。

    宋朝未听清，于是弯腰在楚夕面前道：“你说什么，我方才未听见。”

    看着面前人的面容，想到这一别后又不知何时能见，楚夕缓缓踮起脚尖拥住宋朝，在其耳畔开口道：

    “...我不会心悦旁人的，我从来都只心悦你。”

    揉了揉楚夕的额头，宋朝眼中泛起一阵暖意：“我晓得的，我亦如此。”

    随后松开楚夕，破弄了下其额间的发丝，宋朝倾身落下一吻。

    月影疏散，春风渐暖，别时亦与见时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