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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约(二)

    一别数月,当楚夕再一次站在董宅外时,只觉得恍如隔世。

    离开时还是暮秋,如今初雪已至。

    那日玉林下雪,楚夕是看到了的。

    心中不免遗憾,若是再早一些,便能与宋朝赏雪了。想起宋朝,楚夕心中一酸,不知那人如何了,是否又要与自己置气,惠王应该将自己的话说与他了吧,无论他如何想,楚夕知道,他一定会来找自己的。

    所以她不急。

    望着眼前熟悉的宅院,楚夕心中感慨。

    当日离去,惟孤勇傍身,因前路不明而忧心忡忡,而今日归来,她只觉心中坦然,虽前路依旧未明,然心中无畏无惧,此番去玉林,她拥有了许多力量。

    此外,还有一事令楚夕松了口气,路上听淳于阳说起,舅父来了昭陵。

    若舅父因自己而回来,那或许能够为宋朝他们争取一些时间,但愿他能顺利去到苍梧,顺利达成心愿。

    然而眼下却顾不上思考这些,楚夕前脚刚踏进庭院,便被仆役告知舅父在祠堂等她。

    当下心中了然,楚夕低声应了句,平静的朝祠堂走去。

    董氏自高祖时便官居要职,到永安年间更为鼎盛,安平公董坤有两位阿姊,一位嫁与先帝为后,如今成了太后,另一位嫁给了楚家长子楚戎,也是楚夕的父亲,楚氏乃武将世家,楚戎更是被先帝封为车骑将军,虽常年驻守幽州,但楚家根基深厚,于董家总要助益。

    只可惜楚夕阿母过身的早,然而董坤这些年来却与楚家交往甚密,当初他本不同意将楚夕接回,唯恐与楚家生了嫌隙,可自家阿母思女心切,他也只好首肯将楚夕接回,这些年来楚夕被教养的很好,于是董坤便动了将楚夕嫁进皇室的念头,可谁知这时却突然被告知楚夕于家中逃楚。

    董坤闻言震怒,楚夕是自己一早调教的人,此时逃走便是将自己全部计划打乱,他气恼至极,四处寻找楚夕踪迹。就在一筹莫展时,彭期得知楚夕人在苍梧,郡守莫文昌又是自己朝堂上的绊脚石,担忧楚夕坏事,董坤连忙派淳于阳前去玉林将其接回。

    至于自己,有些话,他需要亲自说给楚夕。

    楚夕缓缓走进祠堂,轻声唤了句“舅父”。

    “跪下。”

    神色平静的答了句“是”,楚夕从容跪了下去。

    “知道为何要你来此处吗?”

    “...知道。”

    “那你说说。”

    “舅父希望楚夕莫要忘记董氏女的身份。”

    “看来你还记得自己是董氏女”,始终背着身子的董坤这时转过身来,肃然的模样令四周散发着一片寒意,深邃的眸子不怒自威,沉声开口问道:“既然记得,为何擅自跑了出去!”

    楚夕不语,双眸望着前方,如湖泊般幽暗。

    在楚夕的记忆中,舅父总是不苟言笑,即便对大母,也常是命令的口吻,家中每个人都害怕他,楚夕曾亲眼见过舅父在众人面前用匕首将一个仆役刮得满身伤痕,只因这个仆役倒茶时不留神将茶洒在了他的身上。

    是以在听到惠王说安平公如今把持朝堂,甚至可能假传圣诏时,楚夕丝毫不觉意外。

    以往自己也怕,怕不够听话而受惩戒,可如今看来,即便听话,也依旧为人鱼肉。

    见楚夕沉默不答,董坤不经意开口道:“听淳于说你在玉林认识了位县丞?”

    “...是”,攥紧袖中的双手,楚夕面容平静的开口:“是楚夕识人不清,那县丞在得知我的身份后心生退意,我也认清了其为人,如今已同他断了联系。”

    这些事淳于阳在信中都已写明,董坤也不愿继续追究,在他看来,数月相处的年轻男女蒙生情意很是寻常,可这情意又能有多深刻,只要楚夕乖乖回来,不再反对与陛下的婚事,自己都可既往不咎。

    “你知晓你们之间的差距就好,只是楚夕,经此一事,你也该长大了。”

    “...是”

    董坤深深望了楚夕一眼,董坤悠悠开口道:“莫要忘了,你是董氏女,不是其他人。”

    “罚你于祠堂跪三日,闭门思过。”

    “......多谢舅父。”

    ***

    三日后出了祠堂,望着昭陵上空的阳光,楚夕总觉得上面像是蒙了一层薄雾似的。

    未得喘息之机,董老夫人房中的云媪便将楚夕叫了过去,轻叹了口气,该来的终归要来,想起那位大母,楚夕心中有些难言,她有些想念徐媪了,想趴在徐媪的腿上,听她唤自己杳杳。

    心中不免疲惫,却还是强打着精神,朝大母屋中走去。

    还未踏进主屋,楚夕便闻到一股檀香的味道,那香气沉寂且幽静的弥漫于整个房间,屋内炭火充盈,似要将屋外的寒凉彻底斩断一般。

    缓缓走进主屋,楚夕看见一位老妇人坐在榻上,腿上盖着缂金如意纹丝衾,身上的绛紫色外袍上绣着祥云纹饰,将座上之人衬的端庄而肃穆,在看见其头上戴着的那支碧色步摇时,楚夕不由顿住,那是阿母的遗物。

    心下明了大母之意,楚夕将视线挪开,低声唤了句“大母”。

    老妇人双眼并未看向楚夕,只低头轻捻着手中那串念佛珠,珠子间的碰撞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出奇刺耳,楚夕低眉站着,等待着座上之人开口后的凌迟。

    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董老夫人缓声开口道:“回来了。”

    “...是”

    “有件事得知会你一声,你屋子里的甘棠,我已经着人解决了。”

    漫不经心的开口,落地之言却让楚夕心中一颤,难以置信的抬头,颤声问道:“大母如何...解决的?”

    “教唆女公子出逃,我怎敢留她性命。”

    “可您知道不是她教唆我的!”泪水不自觉的从眼中滑落,她本以为会被斥责,也早已做好准备,可到头来却听闻旁人为自己抗下罪过,楚夕一时间懵住,有些不知此景究竟是现实还是虚妄。

    “我说过,我不在意真相,我只在意此事的结果能威慑众人便是。”老妇人面色微冷,随即开口道:“楚夕,我杀甘棠,是为了警醒下人,也是告诫你,有人会为你的放肆而丧命。”

    看着老夫人的神态,楚夕不由忆起幼时,自己因贪玩不慎将腿摔伤,大母得知后气急,下令杖责房中的婢子,她如何求情皆无用,只能在一旁默默落泪,而大母训斥完仆役后一脸平静的对她说:“他们未保护好你,理应受罚。”

    “可这是孙女自己不小心...是孙女的错。”

    “你是主子,便没有错。”

    也是自那时起,楚夕便不再多言,只规矩的活着,她担心自己受责罚,更恐惧因自己而受牵连的旁人。此次出走家中,她特意将房中下人支开,然而大母依旧不宽宥。

    在无数次的规训里,楚夕一再退让,甚至已不再深究真相为何,只安分在深宅之中,求一条活命而已,可即便如此,大母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她在用□□的结局告诫自己,主子没有错,可错要有人认,而那些蝼蚁般的草芥,注定要为这场屠戮而牺牲,可怜他们将死的那刻,也不明白自己因何身死。

    看着董老夫人手中那串佛珠,楚夕冷笑一声,不由开口说道:“孙女以往久处家中,不谙世事,如今出走归来,只觉无比讽刺。”

    老夫人神色一凉,厉声开口道:“讽刺?因何讽刺?楚夕,我看你是以往的日子过的太过顺意,如今倒是没了规矩。”

    “顺意?”楚夕笑着,眼眶却红的吓人,开口问道:“孙女究竟有何顺意?始终谨慎,唯恐行差踏错是为顺意?任由他人摆布是为顺意?还是要成为董氏的棋子进宫是为顺意?”

    “啪!”老夫人气急,猛地拍了下一旁的案几,而后缓缓起身,指着楚夕颤声道:“你...你...这个逆子!”

    身旁的云媪赶忙搀扶着老夫人,轻扶着其后背,嘴上规劝着:“女公子快莫要再说了,老夫人身子不好的。”

    楚夕见状噤了声,只那双通红的双眼低顺的垂下。

    缓和了片刻,老夫人抬头望着楚夕,平静的开口道:“你是董氏女,这是你的责任,你身上背着的,是董氏的将来。”

    回家三日,这已是楚夕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心中不免悲凉,却依旧平静的开口:“祖母将孙女抚养长大,孙女若当真丢弃身份而逃实乃不孝,是以回来了。只是祖母,该孙女承担的孙女会承担下去,可祖母也无需再欺骗自己,妄图告诉孙女,这样的日子,算是好日子。”

    “你...”望着眼前跪着的楚夕,这是幼女留下的唯一血脉,自幼一直乖巧,让自己省了不少心思,可她不知为何,一向懂事温驯的孙女如今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再顺从自己,甚至忤逆自己,这样的楚夕,不可取。

    “楚夕,你要知道,我对你的宠爱是有限度的。”董老夫人压着怒气道。

    “孙女谢祖母垂怜,祖母需要孙女如何做?”

    “安分呆在房中思过,十日后动身去未央宫。”

    “...是”,楚夕淡然的接受着,而后平静开口道:“多谢祖母”。

    宋朝你看,这便是我的日子,我要感恩董氏女的身份,感恩舅父祖母的不惩之恩,可我始终不解,我究竟错在何处。

    屋内暖意将盛,可我心底却一片寒凉。

    我有些想念徐媪的花饼,想念玉林的花香,也有些...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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