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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载元年(三)

    明月悬空,秋意正浓。

    两人坐于廊亭之下,亭外坐落着几棵桂花树,秋风扫过,将桂花的香气送往世人身旁,久香弥漫。

    禹琰又一次仰头将酒饮下,而后伸手去拿桌上的酒盅,却被定王一只手拦了下来,抬眼望向定王,笑着说道:

    “不是喝酒吗,二兄为何拦着我?”

    将禹琰手中的酒杯夺下,而后放在桌上,定王开口道:

    “没拿你当孩子。”

    “...什么?”

    看着神情透着困惑的禹琰,定王郑重的说道:

    “我们从未将你视作孩子,只是作为兄长,都想保护你。”

    禹琰闻言轻“呵”了一声,随即神色变得茫然,渐渐陷入了回忆之中:

    “当年我虽年幼,却也记事了...舅父进宫看望我与母后,摸着我的头说这天下终归会是我的,那时我并不明白此话何意,可自陛下即位,舅父的心思也愈发明显,直至父皇忌辰,舅父命我呆在长安,不要离开。”

    举起酒杯饮下,禹琰又缓缓开口:

    “于是我隐约猜到了舅父之意,他是要我...坐上那个位置啊。”

    “那你想要那位置吗?”定王突然问道。

    禹琰闻言一怔,随即露出了一丝寡淡的笑意,可就这一瞬,却令定王有些恍惚,仿佛陛下还在。

    虽是不同母妃所生,可不知是否总呆在一起的缘故,禹琰与陛下看着更为相像,见面前之人执酒杯陷入深思,定王似乎看到了当日同样为难的陛下。

    “杳杳阿姊也问过我一样的问题,我那时说,我想当的。”

    扭头望向定王,禹琰的神色变得清明了一些,而后平静的说道:

    “舅父与母后不断告诉我,这皇位终究会是我的,是以久而久之,我亦如此以为。可当杳杳阿姊问我为何想当这皇帝时,我迟疑了。”

    “这些年中,我只当坐上皇位乃理所应当之事,却从未想过,为何要这皇位,又能否是位明君。”

    抬手摸了摸左侧面颊,上面还泛着一丝酸痛,禹琰失笑着道:

    “我其实明白,舅父执意要我即位,看重的不过是我身上的董氏血脉而已...可今日我才恍然,原来自己一直活于幻像之下,不触朝堂,不察百姓,这样的我怎么会是位好皇帝呢。”

    “我禹氏儿郎定能做好这些。”

    定王突然开口打断道:

    “禹琰,你能有此想,就会成为一位好的帝王。”

    禹琰闻声哑然,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而后说道:

    “不行了...若今日之前我还能说服自己成为明君,今日之后也不行了。”

    眼眶突然有些酸涩,禹琰双眼猩红的望着定王说道:

    “在得知舅父牺牲掉那么多性命时...我做不到了,二兄...我真的害怕,我无法背着这些性命,从容的做着皇帝。”

    定王心中苦涩,禹琰较他们三人年幼许多,是以从小便被保护的极好,本可在清河成为一位恣意的儿郎,却为董坤心中那团执念所累,无端被置于这场厮杀之中,看着面前之人尚且羸弱的肩膀,上面似乎顷刻间猩红一片。

    缓缓抬手落在其肩膀,定王轻声开口道:

    “你是儿郎,坚强一些。”

    思忖片刻,又犹豫着开口道:“你若艰难,二兄先留下来帮你,待朝堂稳固我便离开。”

    禹琰闻言怔愣,随即反应过来定王何意,抬手轻握住定王的手,禹琰神情感慨:

    “二兄,多谢你不怪我。”

    “你我乃手足,‘多谢’这话日后不必再说。”

    禹珩闻言颔首,两人随即沉默,良久后定王说道:“行了,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说完便欲起身离开,这时禹琰突然开口问道:

    “二兄,那遗诏是假的吧?”

    定王闻言一滞,随即转过身,笑着说道:“遗诏上盖着玺印,怎会有假?”

    “陛下他...不会将皇位传于我的”,禹琰怅然着开口:“若玺印为真,想来又是舅父与母后所为吧,看来又多了一条罪名啊。”

    “禹琰...”定王欲打断禹琰的话,却只听禹琰继续说道:

    “我知晓二兄一直在与舅父对抗。”

    抬眼看着定王,禹琰突然笑着道:

    “如今看来,二兄是对的,天家永不可弃百姓,藐性命。可舅父不明白此理,以致如今光景,至于流着董氏血脉的我,亦不配称帝。”

    定王一时间语塞,随后缓缓坐了下来,默默喝着酒,一杯接着一杯。

    禹琰见状,神情有些怅然,不由叹了口气道:

    “世人皆慕天家,可生于天家的我们,不过如此。”

    望着神色肃然的定王,禹琰微微一笑,随即起身站在定王身旁,轻拍着其肩膀说道:

    “可我有三位极好的兄长,已是格外难道的福气...是以二兄,这未央宫,就留给你了。”

    定王握着酒杯的手一顿,眼中霎时变得酸涩,周身似被置于寒冰中一般,连同牙齿也在打颤,未抬头去看禹琰,良久之后开口:

    “......好。”

    “此外,臣弟还有一件事想求兄长恩准。”

    “...你说。”

    “让母后随臣弟回清河吧。”

    禹琰眼中泛着泪意,开口有些哽咽:“虽生如此祸事,可于臣弟而言她是位好阿母,是以臣弟希望她...得享晚年。”

    “...好”

    至此,禹琰终于松了口气,似有万石重量从肩上卸下,而后释怀地笑了。

    定王这时站起身来,定定的望着禹琰,神色有些局促,正欲开口说什么,禹琰却突然打断道:

    “臣弟知兄长不善言辞,况且如兄长所言,你我之间无需多说。”

    笑望着面前这位寡言的二兄,禹琰终于露出了昔日的笑容,双眸明亮的开口:

    “臣弟未得雄才,便不留在长安给兄长添乱了,明日便携母后启程回清河,至于清河...永不会反。”

    入夜,浓雾将四周之物遮掩的完全,定王目送着那道绀青色身影逐渐与暗夜相融。

    幼鸟历烬蜕羽,少年之始,少年致使。

    ***

    龙首原位于未央宫东南,传闻此地曾有一条黑龙经过而纵横出了沟壑,故而得名,而如今此地则被用来羁押朝廷要犯。

    宋朝看着狱吏将董坤押进最内处的那间牢房,而后将牢门锁上,锁链落下的那一刻,宋朝紧盯着董坤,之间其面容始终平静,即便已到了末路之境,却依旧从容不迫的接纳着。

    狱吏将牢门锁好,而后走到宋朝身边恭敬着道:“贵人放心,小人定会严加看管的。”

    ......

    眼看夜深了,狱吏本想着终于得空能贪饮一杯,也好消磨这漫漫长夜,谁知酒杯还未拿出,便看到一行人走了进来,为首之人持令牌,狱吏见状赶紧走上前去,而这时也终于看清那令牌图样,于是连忙跪地,听候吩咐。

    只见为首的那位贵人这时不慌不忙地开口:

    “下官奉定王之命羁押要犯于此,望严加看管,择日待审。”

    狱吏闻言心中一惊,陛下崩逝之事已传遍长安,此时定王却收押了一位刑犯,此举甚是微妙,思及此,狱吏连忙应下道:

    “...是”

    而后起身引一行人向最内处那间走去,待看到需看管的要犯时,狱吏再一次心惊,这不是...安平公吗,莫非...连忙打断自己欲要猜测的念头,天家之事岂是自己此等身份能够揣度,是以安分的将门锁好,转身复命。

    宋朝闻言点了点头,而后对狱吏道:“你先出去吧,在下还有些话要同此人说。”

    “...是”

    四下退避,独留宋朝与董坤于牢狱最内处,一处牢笼,两道身影,一立一坐,黑白交替。

    就这样过了许久,宋朝终于开口:

    “安平公记得有位叫岑旌的郎君吗?”

    笼内之人双手置于膝上,直挺的坐着,听到宋朝之问时并未抬眼,始终沉默的望着脚底。

    宋朝看起来并非执意要其答复,自己接着说道:

    “想来是不记得的,只要大业能成,牺牲几条人命又算得了什么...”

    董坤的神色依旧未有松动,宋朝继续开口说道:

    “先前在邙山,下官话还未说完安平公便离开,是以下官只好此时接着说了。”

    紧紧盯着董坤,宋朝将自己的猜测全部说了出来:

    “你一开始想的,便是要亲手将自己送进这牢狱之内,对吗?”

    董坤闻言一顿,眼神终于有了些微弱的变化。宋朝见状,眼中透出一股凄凉,继续说道:

    “你知端王年幼,即便顺利即位也难服众,且又有定惠二王在前虎视眈眈,是以你便以身为饵,勾结南夷,私行祸事,诱二王入局,从而替端王铲平阻碍...最终将自己交出,以固端王皇位安稳,下官说的对吗,安平公?”

    一口气将心中所想说出,宋朝眸中愈发冰冷,而董坤这时却突然笑出了声。

    “对又如何,本公终归是赢了。”

    “所以即便事到如今,你依旧不觉得自己有错。”宋朝平静着开口。

    “本公何错之有?”董坤闻言突然问道,抬头看着宋朝说道:

    “端王本就为嫡出,只是当年尚且年幼才未得皇位,如今时机既已成熟,自然该拨乱反正。”

    好一个拨乱反正,宋朝心中一哂,而后说道:“此处没有旁人,安平公就不必冠冕堂皇了。”

    看着董坤脸上逐渐浮现出的自得,宋朝眸色一深,反问道:

    “安平公力举端王即位,究竟是看中其嫡出身份还是那董氏血脉...”

    “本公看重血脉有何错!”董坤神情突然狠厉,说道:

    “董氏一族自高祖时便为皇戚,为护禹氏江山殚精竭虑,先帝却因端王年幼而令立储君,如此便谓之乱,本公令一切回归本位,有何错处?”

    “可你都做了什么?”

    宋朝神色一凉,语气透着寒意道:“视百姓如蝼蚁,以国之根基作赌,敢问安平公,董氏高门显贵,庶民便残根低贱吗!”

    董坤闻言毫不动容,只开口说道:

    “不过是人各有命罢了,若是可以,他们尽可来找本公索命。”

    一股怒意涌上心头,宋朝突然开口:“那楚夕呢?”

    董坤一愣,抬头看着宋朝,说道:

    “你与楚夕还在暗中联系?”

    宋朝无视董坤之问,只接着开口道:

    “你将楚夕置于险境中时可有想过她亦是你董氏之人?”

    见董坤不语,宋朝了然开口说道:

    “安平公,其实你从未在意过任何人的性命,你在意的无非只是‘董氏门楣’四字罢了。”

    自己的心思被看穿,董坤却并不恼火,只沉着声说道:

    “董氏一脉至本公处,只可兴复。”

    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宋朝感概于董坤心中执念,原来能将人困住的,从非外因,惟己身也。

    面对了无自救之心的董坤,宋朝不再规劝。

    转身打算朝外走去,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宋朝扭头看了看董坤,而后说道:

    “下官还有件事要告知,明日宫中举行即位大殿,即位的是...定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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