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幽暗破败的寺庙里,一股腐朽的木头味熏得韦琴月直欲作呕。她拼命想挣开捆在身上的绳子,却是越挣越紧。大声呼救,也只听到了回音。

    忽然之间,破庙四面蹿起火光,烧得噼啪响。浓烟滚滚而来,眼瞧着就要烧到她脚边了。韦琴月吓得红了眼,哭着叫喊,反吸了一大口烟,呛得直咳嗽。

    破庙之外,李屿冷眼看着火光逐渐向上,觉着烧得差不多了,才挥手命手下泼水灭火。

    火势消去,韦琴月瘫坐在地上,死里逃生,脑子嗡嗡乱,却也明白了是谁把她抓来了这里。

    砰的一声响,破庙摇摇欲坠的门被阿京一脚踹开。他三两步走到韦琴月面前,拎着她的衣领把她拽出破庙,像扔一件不值钱的物件似的,把她丢在李屿面前。

    韦琴月咬着牙,缓缓抬头,通红的眼望着李屿,仿佛地域鬼魅。李屿微低头看她,只觉眼前这人陌生无比。

    “为何?儿时你分明待我那般好,为何如今为了一个低贱女子竟要取我性命。”韦琴月仍旧不甘。她自小就将他视作未来夫婿,他们也定过亲,她不过是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李屿眼底如冰海,毫无半丝波澜,冷冷道:“儿时的你又岂会将人命视作草芥?”

    李屿背过身,只给她留下一个晦暗的背影:“你记着,今日你还能活着,不是因你我还有什么情份,而是因你父兄的那片忠心。”他不是没想过替小牡丹报杀身之仇,但终还是不忍让韦家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的所作所为我会全数告知你父亲,要么他给你寻一门远离长安的亲事,要么我给你寻一处远离长安的尼姑庵。”

    韦琴月心如死灰,泪珠吧嗒吧嗒地落在泥地里。她这辈子终究是当不上太子妃了。

    李屿抬手一挥,阿京会意,又将韦琴月拽到马车上,趁夜将她送回了韦府。

    太子府里,绰绰和小荞面面相觑,她们本来在青蚨坊里玩得好好的,忽然就听说官府来查,坊里一阵慌乱。贵妇人们死死拉着幂篱四处择路,生怕被京兆府的人认出来。绰绰也慌了神,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是想化成韦琴月的样子撇清自己,转过念儿才想起来自己早就没有妖力了。

    好在阿京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拉着她俩躲了起来,一直等到京兆府的人走了。

    “您说,”小荞心有余悸,说话的声音还微微颤着,“太子会不会早就知道咱们赌钱的事情了?”

    绰绰也是这么想的,要不阿京怎么能出现得那般及时。想必是白天她发脾气走了,李屿派人跟了她的尾,这才露了馅。京兆尹向来懒政,若不是李屿发的话怎会偏在今日清扫赌场。

    他既不喜欢她上青蚨坊直说便是,何必把全长安的赌坊都关了。绰绰越想越气,一肚子火要找李屿撒。她抬头看了眼更漏,也不知李屿去了何处,都快宵禁了还不回来。

    “您一会儿可得好好跟太子道歉,”小荞挪过来,低声说,“这事儿若是传出去,保不齐您的太子妃之位都玄乎。”

    绰绰撇了撇嘴,什么太子妃之位,谁稀罕!

    她盘腿坐在榻上,气呼呼地等着李屿回来,酝酿了满肚子都是兴师问罪的话。然而真到李屿进了门,一身黑袍子被风高高扬起,显得脸色越发严肃阴沉,她的气势一下弱了大半。

    小荞就更别提了,脑袋都快埋进肩膀里了,草草请了个安就夹着尾巴溜出去了。

    绰绰提了口气上来,叉着腰先发制人:“是不是你让人关了青蚨坊?”

    李屿解了黑斗篷随手往旁边一丢,不紧不慢道:“我抛下公务,甚至不惜利用身份索要号筹,只因你说想去伽罗阁。可你却借故与我吵架,只为了脱开我去赌坊,如今还要向我兴师问罪?”

    白天的事儿确实是她理亏,绰绰登时哑住了,刚提上来的气又泄下去了。

    “青蚨坊的事我已料理妥当,”李屿坐下斟了杯凉水喝下肚,道,“但未免再有人借题发挥,明日我会从宫里请个嬷嬷来教导太子妃如何规行矩步。”

    绰绰一听就急了,她最烦那些说话慢吞吞,做事一板一眼的嬷嬷了。她刚要开口抗议,李屿又继续道:“知你不爱学,让小荞代你受教就是了。”

    该学的规矩上辈子杨玉绰早学过了,李屿压根没指望宫里的嬷嬷能教得了她,倒是她身边的丫头,这么轻易就让人教唆了去,可得好好教一教。

    不必去听嬷嬷啰嗦,绰绰只觉逃过一劫,已忘了要计教他出动京兆府来吓呼自己的事儿。

    “我与账房说好,太子府户上的银两你想要多少便拿多少,我绝不过问用处。”李屿柔下声气,走到绰绰身边坐下,道:“是我想的不够周全,长安物贵,钱子短了如何能玩得痛快。往后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必辛苦去什么赌坊。”

    他这般慷慨又温柔的,绰绰哪还生得起气,也低头反思了自己的错处,道:“这事儿我也有错,我不该瞒……”话还没说完,就被两片滚烫堵上了。绰绰唔了一声,分明感觉到他克制地咬了自己一口。

    “往后,不许假装发我脾气。”他贴着她的下巴,从喉间吐出又轻又闷的声音。

    绰绰应了声好,不安分的手沿着紫袍上的绣纹滑动,忽而停在他心口处,轻轻戳了戳,又再向上游走,在他喉节上缓缓打转。

    李屿握住她的手指,移到唇边轻咬了一下指尖,又牵引着将她的手搭到自己肩上,方便他解开那些碍事的绫罗,把脸埋进雪堆里去。

    任凭夜里折腾得如何天翻地覆,天一透光李屿仍是要起身出门的。

    绰绰一觉醒来枕边无人,唤了两声小荞无人应答,才想起小荞被叫去听嬷嬷的训了。她叹了一气,往后倒回枕上睁眼盯着床顶。近来早起惯了,回笼觉也睡不成,满脑子尽是叮铃铃的骰子声,浑身蚁咬似的。

    躺着无所事事难免惦记青蚨坊,索性起来梳洗妆扮。仔仔细细敷粉描眉,打扮得满头明珰。妆扮停当,又不知该做什么了。

    长安的秋菊开了,园丁搬了几坛到她檐下摆着添色。绰绰抱臂倚在红柱上长吁短叹,当花的时候日日一个样也不觉无趣,如今当了人,游戏惯了猛地没了消遣,竟这般抓心挠肝的难受。

    遥遥听着两个小丫头刚领了月钱叽叽喳喳聊着哪家银号的月钱高。

    绰绰心思一动,招手唤两个小丫头过来。

    午后,李屿得了闲,看着宫里的秋菊惦念起自家小牡丹,寻了个借口溜回府里。才刚进跨院就听见人声喧哗,不等他寻人问话,账房先生满头大汗告状来了。

    “太、太子妃从账上支了五百贯,在小戏台开了个赌场。”账房先生战战兢兢,银子任取是太子的令,可支银子开赌坊又是另一说了,他怕李屿怪到自己头上。

    李屿眼眉一跳,没工夫与账房多言语,疾步往小戏台去。

    小戏台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婢子、园丁、大厨……半个太子府的下人都来了,比过年还要热闹。

    有眼尖的发现李屿回来了,慌忙提醒同伴,一个传一个,都成了木头人,垂着脑袋立在原地。但要说多害怕却也不至于,毕竟是太子妃做的庄,而且拍着心口保证太子不会追究。

    骰子摇得正欢,下注的人忽然都定住了,绰绰一抬头,李屿一脸威严地站在戏台下边,瞧这架势,是不高兴了。

    绰绰揭了骰盅,围骰通杀。

    “今日就到这儿了,你们都回去吧。”

    下人们刚要走,李屿却喊了声站住。

    “该当值不当值的,自己去找阿京领五个板子,其余的自行思过,不得再犯。”

    下人们齐声应是,暗暗在心里埋怨太子妃说话压根不顶用。

    绰绰颇为不满,不让他们再犯,那往后不就没人陪她赌了。

    “我在府里赌乐,既不坏你名声也没败你家产,干嘛还不让!”她这一下午可赢了不少。

    李屿扫了一眼戏台上的通宝,道:“哪有太子妃整日沉迷赌博的。”

    “那太子妃能沉迷什么?”她走到戏台边坐下,抱着胳膊气鼓鼓的,“如今也不用修炼妖法,也没本事帮你的忙,每日就这么睁着眼到处晃,有什么趣儿。”

    李屿这才知晓她为何轻易就中了韦琴月的套,自己只顾在笼络长安官吏,却忘记她初为凡人有诸多不习惯的地方。

    “是我不好。”李屿走过去,仰头看着她鼓成粉包子的脸蛋,“这几日我告假在家陪你可好?”

    “你能告几日假?没几日贤宗他们就到了,你还能天天躲懒不成?”

    这的确不是长久办法,可也不能任由她沾染赌瘾。李屿想,还是得给她找个事儿消磨日子才成。

    琴棋书画她都不喜欢,女红厨艺更不必提,李屿思来想去,道:“要不,咱们生个孩儿来玩。”

    绰绰斜了他一眼,这叫什么主意。

    李屿拽了拽她的石榴色裙摆,绰绰把裙子抽开,往边上挪了挪,仍旧鼓着个腮帮子。

    这世间人人都有自个的事儿可做,就连小荞那般糊涂过日子的也有差事要办,只她一人仿佛是多余的。她现在很能明白为何原本的杨玉绰明知道贤宗公务如山仍要嗔闹缠他,也实在没别的事儿可做了。

    可她总不能去学杨玉绰,何况李屿也不是贤宗皇帝,绰绰垂着脑袋长长叹气。

    见她这般沮丧,李屿既心疼又愧疚,最终还是妥协了:“罢了,你想赌就赌,不过每日不能超过一个时辰。”

    绰绰眨巴着眼不可置信地看他,李屿又重复了一遍,她这才露了笑脸,又挪回他身边,胳膊勾住他的脖子,问:“那你能不能每天都早一些回来?”

    李屿曲着食指刮她鼻尖:“那你是更喜欢赌,还是更喜欢与我在一起?”

    “都喜欢。”她才不选呢。

    李屿环住她的腰肢把她从台上抱下来揽进了怀里,在她耳畔说了句“一会儿你就没空喜欢旁的了”,言罢又将她打横抱起,快步往寝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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