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依华终于开口：“池总最近在忙什么项目呢？”他顿了一下，尽量不着痕迹地说：“是否可以把S+最近的跨界经验和我们分享一下，毕竟如果这次我们彼此之间可以合作，也算是一种跨界的体现。”

    业务部的王总连连附和：“严总这事说的很对，我们就非常需要有相关经验的供应商来和我们分享自己的经验和成果。”

    池东文笑了笑：“先分享下评标结果吧，如果到时候贵公司看上了瑞斯或者领航，我这经验岂不成了给竞争对手做市场调研了？”

    除了严依华之外，所有的人都笑了。

    严依华自然笑不出来。他皮笑肉不笑地动了动自己脸部的肌肉，将身子靠在椅背上，两只大长腿随意地搭在一起，神色平静地看着前方。

    池东文似乎很放松，他嘴角含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向严依华的方向撇了一眼。两个人的目光骤然相碰，一个带着杀气，一个带着笑意。

    分不清输赢。

    很快，池东文主动和采购部的几个相熟的同事搭话。

    池东文：“今年过年还挺早的，玲玲你是留在A城，还是和男朋友去旅游？”

    那个叫玲玲的女同事笑着说道：“我肯定回老家了，A城最近太冷了，我家还没有这里这么冷，算是回去暖和一下。”

    采购部的另一位同事突然接话道：“对了池总，我上周本想邀请您参加S+和A药的答疑会，但我听您秘书说您出国了，这个会就没有开起来。您去瑞士旅游了吗？”

    严依华心里一动，池东文出国了？那她去了吗？她是不是也去了？如果她去了，是不是他们两个去旅游了？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只听池东文笑道：“去了一趟瑞士，谈一个合作。”

    业务部王总插话道：“S+看来势头不可小觑啊，这业务都扩散到欧洲了。”

    严依华还想听池东文说什么，突然手机一震，他习惯性地扫了一眼，本没放在心上，余光看到居然是罗薇薇发来的短信。

    严依华皱了下眉，这么关键的时候，她给自己发什么消息？严依华表面上不着痕迹地点开，只见罗薇薇在短信里简单说了几个字：“800 底否。”

    严依华瞬间就明白了，罗薇薇的意思是：“800w是不是A药这边的预算底价。”

    他心里冷笑一声，不知道罗薇薇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一定会把A药的预算告诉他。这是招投标中非常忌讳的事情，属于违规、甚至违法。

    严依华抬头，正好对上罗薇薇的探寻的眼光。他假装没看到，将眼睛转向别处。

    池东文还在说：“和瑞士那边的合作，是S+走向欧洲的第一步，也是我们战略上非常关键的一步。”

    严依华打断道：“S+是不是要把精英都放在国际化项目上，那如果我们这次要真是谈成项目的话，岂不是精英都走光了？”

    其他人附和地笑了起来。

    池东文也笑，但却软绵绵般、半开玩笑地说了句：“有些精英A城呆不下了，说不定自己想去瑞士。”

    没有人注意这句话，大家还在笑着，或打趣或询问S+此次“出兵”瑞士的事情。只有严依华没有心情，池东文那句话刺激到了他。他心中S+的精英只有她一个人。

    “她要走了吗？”他脑中只有这句话。

    手机又响起，这次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发来的短信，上面写着几个字：“我，分成2个。”

    严依华正因为刘陵要出国的事情心慌的厉害，看到罗薇薇又发来这种短信，心中不禁更加烦闷。他拿起手机，义正言辞地回了四个字：“无可奉告。”然后将手机撇到了一边，再不看一眼。

    很快，罗薇薇和李熠也带着标书走了过来，三家的标书都扣在桌子上，上面是他们最新的报价。

    “咱们现在就只看报价了是吗？”罗薇薇笑着问道。她面色和善，语气温柔，让这一屋子的男人很难不将注意力放到她身上。

    业务部的同事说：“本次报价会占咱们二轮竞标分数的70%，不能说全部也是非常重要了，还请各位供应商好好斟酌。”

    李熠说道：“我们瑞思科技员工也有一万人了，怎么着也得看公司给的最低成本，如果项目是亏本的，我这回去也不好和领导交待。”

    罗薇薇也说道：“我们领航在国内的时间不长，各种品牌宣传什么的也非常需要资金，但是我也给各位A药的领导报了一个非常优惠的金额。我来投标的时候，董事会那边特意找到我，让我无论如何也要拿下本次竞标。”

    只有池东文没说话，尽管罗薇薇和李熠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希望他能抗一抗价格，给A药反向施加一点压。，但池东文只是微笑地点点头，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那一刻，严依华的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情绪。

    是的，池东文真的很厉害。比起自己总是外露的情绪，他在池东文的脸上是永远看不出悲喜。不管是惹怒了他，还是奉承了他，他似乎永远都是一副【脸挂微笑】的样子。

    他的笑似乎也与众不同，乍一看你可能会觉得这个人很亲切。可仔细端详一下，你就会发现，他的笑居然会让人有一些距离感。那是一种看透一切，而偏偏又看破不说破的笑。

    你明明和他没有什么距离感，但却让人觉得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池东文。

    严依华心里不安地抽搐了一下。紧接着又有一种绝望涌上心头，我已经失去了竞争的资格不是吗？他打开手机，不自觉地点进了刘陵的微信。看着刘陵朋友圈里那一条横线，他知道，池东文看到的一定不是这样的。

    评标公司的声音不冷不热地响起，打断了严依华此起彼伏地思路。“感谢各位供应商，经过我们评委组的一致决定，本次中标的公司是S+”。

    罗薇薇和李熠一脸失望地鼓着掌，池东文还是那副笑，他站起身来同A药的各位同事握手。严依华直接找了个借口去和评标公司的人说话，巧妙地避开了两个人的身体接触。

    采购部的人领着池东文去那边签合同，评标室的人开始三三两两地往外走。

    “严总！”罗薇薇的声音温柔地响起：“其他项目上的事，还需要和您再确认一下。”

    其他人很知趣地先行离去，严依华落在后面。罗薇薇走上来，面带微笑地说道：“原来A药的底价是900w，看来我低估了A药的现金流。”

    严依华笑笑，“采购部定的，我们IT部只是陪跑而已。”

    罗薇薇一笑：“不知道池东文为什么找的那么准....”

    严依华看了罗薇薇一眼，道：“这是需要经验的，可能罗总还是欠缺一些项目经验。”

    “是吗？”罗薇薇笑道：“严总似乎很想和池东文合作？”

    “我跟谁合作都一样。”严依华说道：“你也能看出来，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我都是过来做做样子，根本不是我能做主的。”

    罗薇薇拉了拉严依华的袖子：“我就开个玩笑，你紧张什么？”

    严依华皱了皱眉，看着被罗薇薇拽住的袖口，想开口也终究没说什么。

    两个人并肩走进了电梯，电梯里没人，罗薇薇按了1，严依华按了10，会议室在12层。

    10楼到了，电梯门刚要缓缓的打开，罗薇薇一把拉住了严依华，严依华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见罗薇薇按了关门键，电梯门又缓缓地关上了。

    “你干嘛？”严依华问道，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可能不太好，他闭了闭眼，缓和了一下情绪又说道：“有什么事吗？”

    “还什么时候去酒吧？”罗薇薇面向前方问道。

    严依华也面向前方站着，没说话。

    罗薇薇又说：“他们都告诉我，严总最近在酒吧街玩的很嗨，临幸了很多女...”

    “你这么多熟人盯着我呢？”严依华一边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一边打断罗薇薇道：“怎么，等着抓我的把柄、威胁我下次告诉你底价？”

    透过光滑的电梯门，罗薇薇阴沉的表情倒映在上面，严依华假装没有看见。电梯停在了5楼，有两个同事接班上来了。

    “严总，”那两位同事对严依华点了下头。

    严依华对着他们笑了一下，身子向里挪了挪站到了罗薇薇的身后。

    那两人在3楼又下了电梯。

    在电梯门重又关上的一刹那，严依华听见罗薇薇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只是很好奇你怎么不来找我呢？”

    这话说的阴阴沉沉的，没有什么风情。在A药这样一本正经的大楼电梯里，竟然让严依华有一些紧张和头皮发麻。

    电梯终于到了1楼。罗薇薇走出了电梯。在她走出电梯的那一刻，她回头按了10。

    严依华抬眼看她。

    “如果你下次不叫我，我就给你抓到我身边。”罗薇薇小声地说。她甚至还张开手，做了一个妖精一般要“抓人”的手势。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A药的大楼。

    电梯又缓缓攀升，电梯间里只得严依华一个人。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觉得自己的世界好似有一些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