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突然死一般的沉寂。
“你....”罗薇薇说：“你说什么？”
严依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低着头看电脑。
罗薇薇尴尬地笑了笑：“严总，”她说：“您刚才....说没有保单....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严依华轻轻地说，眼睛却没有离开他的电脑屏幕，那上面只是一封很平常的方莹莹写的会议纪要。“我就是好奇问一下，如果交了钱而没有保单，是否符合监管。”
“那...那当然不符合了。”罗薇薇说。
“哦。”严依华说。他抬头，看见罗薇薇有些变色的脸，“银保监会查不到A药，但是应该会查保险公司。”
他说完，拿起方莹莹之前放在他桌子上的材料，再不发一言。
罗薇薇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只得“嘿嘿”地干笑两声，转身走出了他的房间。
严依华滚动着电脑上，方莹莹给他写的会议纪要。
“但其的保单信息和流水数据，对A药来说是保密的。用户也查不到保单信息，......最后的保费分成由业务部发起按季度结算.....结算时以A药的订单数据为准，领航不提供任何信息。.....保单数据在领航网站上是保密的，用户可以拨打领航电话查到。”
严依华摸了摸鼻子，刚才他炸了一下罗薇薇，没想到一击即中。
按照他的猜测，罗薇薇他们很有可能根本没有给用户生成什么保单，应该全都都是以订单的形式进了自己的口袋，或者自己拿了高额的分成。因为她相信，A药自营的电商平台根本不会售假，这每一单的保费，全部都是自己空手套白狼赚来的。
领航保险的大股东是东南亚的外企，这部分保单数据不上报，这些钱就永远只是他们几个人分。
他只是稍微点了一下罗薇薇，从罗薇薇的脸色里就能看出来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这东西其实和那些□□比较像，用户交钱了，但是没有凭证，中奖了再说，大概率是不会中的，那么他们就是纯赚钱。
严依华摇了摇头，将身子靠在椅子上。“职场这些事真的很烦。”他皱着眉，嘟囔了一句：“这点小心思.....”
可他想到罗薇薇的表情，忍不住又说道：“不会业务部那帮傻子现在还没发现吧。”
他心烦意乱地踢开椅子，站在窗前。
A城似乎已经入冬，丝丝凉意隔着玻璃也传到了他的周围，他手里握着手机，将手机抵在下巴上，愤懑的有些难受。
一连几天，他都是这种错综复杂的心情，想发脾气，又不知道应该对谁，想认命，却又总觉得不甘心。
很快，就到了刘陵约他离婚的日子。
那是一个周五的上午，A城再一次降温，下了一夜的雪，化了又冻，路上满是泥泞。严依华窝在办公室看着窗外，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九点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这响声像是一阵刺耳的锣鼓声，他整个人吓得一个激灵，半天不敢看手机屏幕。
铃声还在响，断了又续。“老婆”的称呼出现在屏幕上，熟悉又陌生。
“你在哪？”刘陵在电话中问。“准备来了吗？”
严依华沉默。
“喂！”刘陵提高了音量：“说话。”
“我上午有会。”严依华说，“有点忙。”
“没事，我约的是11点的。”刘陵说。
“11点我也不确定。”严依华装模作样的按了两下键盘：“不知道能不能开完。”
刘陵那边沉默了一下，严依华识趣地继续敲了两下键盘。
“行了，”刘陵说：“别装了。”
严依华乖乖地停止了对键盘的敲击。一时间周围鸦雀无声。
“十点半，我要看见你出现在香坊区民政局门口。”刘陵说，“是你自己同意的。男子汉大丈夫办事磨磨唧唧拖泥带水，说了还要反悔吗。”
“我身份证好像忘家了。”严依华说。
“我这里有一个。”刘陵说：“你没转户口之前的，可以用。”
“我结婚证好像丢了。”严依华说。
“我带了。”刘陵说。
“但是我们只有一个....”严依华说。
“一个也可以，”刘陵说：“我带了就行。”
“我户口本....”严依华说。
“不用。”刘陵说。
严依华：“......”
严依华：“我看看时间吧，”他深吸了一口气，“这个会比较重要。婚什么时候离都行。但这个会只开一次。”他说完，没等刘陵回话，飞快地挂断了电话。
他将手机扔到一边，靠在办公室的椅子上，一副说不出来的沧桑。
他觉得自己很委屈。
（虽然我们每一个人都不觉得）
很久之后，他打开手机，拨通了温馨的电话。
也就响了两声，温馨的声音就在电话的另一端响起：“严依华！”温馨兴奋地说：“你找我！”
严依华不耐烦地“嗯”了一声，又强迫自己对温馨态度好一点：“温馨。”严依华提了提精神说：“你....身体怎么样了？”
温馨高兴地说：“挺好的，医生说我的各项指标都正常，我们的孩子也很健康。”
【我们的孩子】这个词刺到了严依华，他厌恶地闭了闭眼睛，又强迫自己对温馨说道：“那你多注意身体。”
“嗯。”温馨说：“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医生说孩子爸爸要尽快参与它胎教了，这样对孩子好。”
严依华稳了稳心神，好声好气地对温馨道：“你后面准备怎么打算？”
温馨那帮愣了一下，反问道：“你什么意思？”这句话的态度，已经明显和刚才的殷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严依华道：“就是你后面，准备怎么弄？”
温馨说道：“结婚、生孩子、落户口，这不是正常的流程吗？还能怎么弄？”
严依华说：“可是这不是单亲家庭....”
温馨打断了他：“严依华！”温馨说：“你今天给我打这个电话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严依华说话，温馨又说：“你是想劝我打胎还是来劝我去死的，你说句话！这孩子现在都快五个月了，有手有脚了，你是想搞死它吗？还是你觉得我应该找个愿意接盘的，怀着别人孩子，大着肚子和别的男人谈婚论嫁，还是想我这辈子都自己一个人孤儿寡母带个孩子...”
还没等温馨说完，严依华直接掐断了电话。
没过一分钟，温馨的电话又打过来。严依华犹豫了一下，按了接听。听筒里再次传来了温馨的声音：“你不要想着可以抛弃我和孩子，刘陵已经答应我离婚了！人家都不想要你了，你难道还不知道自己现在处于什么....”
严依华二话没说，再一次挂断了电话。
很快，温馨的电话再一次打来，严依华直接挂断了。温馨再打，严依华又挂。温馨再打，严依华气的直接关了手机。
这个世界终于清净了。
他木木地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电脑上的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我不会去的。”严依华说，“我不离婚。”他对自己说，“你打我骂我怨我都好，我不会去的，我不去！我不去！”
看着依然关机的手机，没有再去打开。他站起身，准备去外面职场转一圈，看看部门的员工工作是否顺利。
他推开门，刚想习惯性地开口叫方玲玲。没想到方玲玲正好到门口来找他。他愣在那里，因为方玲玲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人说；“严总，S+金融的销售代表想来拜访一下您。”
严依华看着刘陵，刘陵也看着他。
“谢谢。”刘陵首先开口道。
严依华没说话，给刘陵开了一下门，自己站在身侧，让刘陵先进。刘陵假装客气地点了一下头，走进了严依华的办公室。严依华跟着她进来，关上了门。
方玲玲一脸疑惑地站在门口，嘟囔着：“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来。”
严依华站在门口，有些尴尬地对刘陵说：“坐....坐啊！”
刘陵只环顾了一下办公室的四周，就来到严依华的办公桌前，拿起严依华放在那里的手机，点了几下，然后回头问道：“故意的是吧？”
严依华没吭声，他用手摸了摸鼻子，半天挤出来一句：“我刚才有事才关机的。”
刘陵回头，目光探询地问：“现在是不是没事了？”
“哦，嗯，啊.....”严依华说：“没事了。”
刘陵言简意赅道：“走不走？”
严依华又不吭声。
刘陵有些生气地说：“严依华你知不知道，有一个怀胎五个月的小孩，在他妈妈肚子里，天天等着父母能给自己在医院建立一个合法的档案，好让它生下来不是黑户，不被人瞧不起，不被其他同学嘲笑，不是私生.....”
“走走走，”严依华打断她，他边说边走向衣架处抓起自己的外套，再不看刘陵一眼，走在前面打开了门。
几个同事三三两两的正好从严依华办公室门前走过。
严依华铁青着脸，一边穿着外套一边从办公室飞也似的打开门，大步流星地向外走。
“严....严总。”那几个同事说。严依华理都没理，直接去按了电梯。
刘陵跟在严依华身后，低头也向电梯的方向走。那几个同事像发现了什么新大路一样，默默地为两人让出了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