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直子眼里，五条悟是个习惯了以自我为中心的异常人类。优越的家世与天赐的才能让他从出生起就拥有了一切，无需他费心，只要他想，所有东西都会被他轻而易举地掌握在手中——更准确的说，是被他吸引。简直像是被不由分说就把各种东西塞给他的神明钟爱着，这种特质甚至体现在了他的术式（苍）中。比起暗地里用了数不清的手段，耗费十年的时间筹划布局、笼络人心、排除异己，最后才将整个禅院家变成了凡事皆顺遂她心意的掌中之物的她自己，五条悟大概什么也不需要做，只要他一句话，五条家的人就会心甘情愿地把一切双手奉上。

    真是太讨厌（过分）了。认识他的时间越长，直子心中那点不能言说的阴暗心思就越深重。不过，反正她早知道自己就是那种表里不一的恶毒角色，心存恶意这种小事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真正让她不开心的是，连她也没有办法从那种吸引里逃脱。

    明明是个自我到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共情能力的幼稚家伙，只是为了自己高兴就总是跑来骚扰她、让她不得不暂停事务，但每当看到那双毫无阴霾的、纯粹得不可思议的、她永远不可能拥有的眼睛时，直子便会在事后恼火地发现自己又答应了他的心血来潮。

    “——烦死了。”直子嘀咕着，操纵着鵺向右闪躲，险之又险地与那点盛大的蓝色光团擦身而过。鵺体表的雷霆在蓝光飞射过去时不受控制地朝着其轨迹被牵扯，直子不得不切断了雷霆的防护，让两者在空中同归于尽。

    体内的咒力随之飞逝，直子第六次咏唱起了十影法的顺转咒词：“「业来  那落迦  五蕴炽盛」——”

    她落在鵺身上的影子涌起，来自伽蓝之塔外的庞大负面情绪将她浸没，再通过她的身体转化为咒力。负面情绪向咒力的急速转化让身体泛起轻微的幻痛，直子没有在意，而是将咒力注入鵺体内，让鵺加快飞行速度，预备继续消耗五条悟的攻击。

    就算因为六眼的存在，他的咒力恢复速度甚至比消耗的速度还要快，六眼和术式的持续使用也会对其大脑产生高强度负荷。一旦过载到一定程度，五条悟的大脑就会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至少家入硝子目前治不了），为了避免那一结果，他必然会在中途找机会短暂解除六眼的使用以缓解负担，无下限也会因此露出破绽——直子等待的就是那一时机。

    ——但是，五条悟也在等待着直子的破绽。

    “你的咒力恢复速度变慢了呢，直子。”在五条悟的声音传递到直子耳中之前，直子突然意识到了，刚才五条悟并不是只发出了一道苍，而是两道——还有一点大小小得多的、经过更长时间压缩的光点在外部的苍之“壳”破碎后脱离了那一发苍的包裹，在那道苍与雷霆共同泯灭时顺着雷霆牵引的轨迹飘落，轻飘飘地——恐怖地扭曲了鵺的躯体。

    在直子的咒词咏唱结束的一瞬间，鵺发出了让她心头一紧的悲鸣。以那点苍落下的位置为中心，鵺的身体骤然向蓝点收缩、挤压，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将手中的橡皮泥揉捏成一团那样，直子只来得及向旁边的空中歪过身体，以自由落体的方式躲过一同被压缩的结局。

    她紧急解构了鵺，在空中看向了站在树顶上向她露出自得笑容的五条悟，顿时更不爽了。

    通过将无下限本身的抑制力（隔断）施加在苍上实现多发苍的共存，用更明显但威力更小的苍掩饰真正的攻击，在她选择舍弃雷霆防御来消灭外部的掩饰时，杀招才因此显出身形——而这时的她因为多次转化负面情绪、身体与精神上都出现了疲惫延迟，咒力补充没有跟上，还没有来得及重新生成新的防御或躲开。

    这一切发生在极短的时间里，包括她对这一情况的思考与理解。直子也在同时明白，这是五条悟在刚才的战斗过程中以对她的观察和了解为基础突发的巧思和尝试，并取得了成功——该死，自己迅速理解了他的行为逻辑的认知让直子的心情恶劣指数一下子翻了个倍。

    在战斗时也在发挥着的奇思妙想，自信自己可以做到而不顾失败可能的大胆尝试，无所顾忌地使用着自己的才能，从而一次次突破自我。这是天赋与天性的完美结合才能达成的结果，缺一不可。

    这就是五条悟，让人嫉恨又无可奈何。

    “你的眼神真可怕～看来是在想什么很过分的事情，不和我说说吗，直子？”五条悟看起来与直子完全相反，一副心情好过头了的模样，连说话的语调也荡起了轻快的波浪。

    “要是你解除术式，我就告诉你。”直子冷笑着比出手影，“「阎魔·白」。”

    由「玉犬·白」与「鵺」结合而成的嵌合兽从她的袖中阴影钻出，在她身下化身为庞然巨兽。冰冷的青色幽炎随着阎魔的踏足升腾而起，火环扩散，位于其范围内的五条悟“哇哦”一声，毫不犹豫地向身后伸手一发点射。未曾压缩而是只带有吸引属性的蓝色“光线”在五条悟的控制下牵动着他的身体向后，迅速撤出了火焰的最大攻击范围。

    “我才不要——20m。”五条悟再次在另一棵树的树顶上轻飘飘站稳，还有闲心打量那圈闪烁着雷蛇的青色火环，“比刚才的鵺能发出的雷电距离缩短了一半以上……想通过缩短距离来增强威力？”

    “这么爱解说的话，去应聘今年的甲子园解说员怎么样，现在就认输出发的话还来得及。啊，不过凭悟君的嘴，说不定又会像之前那样让其他人生气得产生咒灵吧？”直子指挥着阎魔向五条悟逼近，嘴上也不忘了刺上一句。

    “那是那些家伙心胸太狭窄啦，不像善良的悟大人，一点都不介意他们的冒犯，还帮他们解决咒灵。”闻言，五条悟笑着抬起手，对着眼前逼近的火焰做出一个棒球的投球姿势，几乎凝聚成实体的蓝色“棒球”瞬间从他手中飞了出去，以惊人的速度直冲向阎魔的面门——一个漂亮的指叉球：“直子你才是，看到有人故意犯规还操纵影子绊倒他，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哦。”

    直子：“……你当时不是在和旁边的那个球探大叔说话吗？”突然心虚之余，直子也没忘了升起火墙挡在苍的前进路线上。去势汹汹的“棒球”却在即将撞上火墙之前突然下坠，落到了现在的火墙根部、原本的火环上，紧接着便像是被并不存在的高温融化了一样向着四周的火焰蔓延、覆盖——由于火墙是由原本凝聚的雷火之环向上延展而成，在增加面积的同时削弱了威力，直子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融化开的蓝色的“膜”居然在吸附自己的雷火的同时借着由此产生的薄弱点向内压缩雷火圈，顿时被这没见过的新操作气得猛然加大了咒力输出：这家伙的攻击招式明明只有一个「苍」，怎么偏偏能玩出这么多花样！

    火环再度凝聚、燃烧，与外侧的蓝膜疯狂倾轧。直子一边加速补充咒力，一边懊恼地想着等交流会结束了一定要好好向加茂绵请教咒词的省略技巧。

    “要是我的六眼连你使用咒力都发现不了，那才叫奇怪吧。”五条悟见这一发自己还算满意的苍没能像期待的那样一击决胜，看起来反倒更愉快了。没有了墨镜的遮挡，那双熠熠生辉的蓝眼睛即使始终以猎手捕猎般冷酷而专注的眼神盯着直子，在他露出恶劣笑容时却依然美丽得让人不禁凝望。

    直子也对着那双眼睛看了一眼，环绕四周的火环忽然主动向阎魔收缩：“……既然如此，你应该也发现了吧？”

    “都打到这里了，这不是一眼就能看见嘛。真可惜，本来还想在那之前决出胜负呢。”五条悟同时解除了无下限，眼中过分明亮的光彩随之减弱，与天空同色的眼睛和直子一起看向了他的右手边。

    在茂盛的树海之间，在森林的中心地带，让人无法忽略的气息正以同样无法忽略的速度升腾。

    “特级咒灵？你们学校高层居然藏了这么大一个惊喜（彩蛋），就不怕真的死人？”五条悟兴致勃勃地抬手挡在额前减弱头顶的阳光，一边望着下方急速蔓延的咒力，一边为那其中蕴含的污秽与恶意啧啧称奇。

    “别一看到‘有趣’的东西就擅自兴奋起来，怎么想都不可能吧！你以为是游戏的隐藏关卡吗！”直子忍无可忍地提高了声音。载着她的阎魔朝着五条悟迅速飞来，在阎魔从那棵树旁飞过的一瞬间，五条悟也动作迅捷地跳上了阎魔的背。

    “可是你们的结界没响哦。”五条悟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关键。

    京都校的结界警报没有被触发，说明这只咒灵的咒力已经提前被登记过，也意味着这是被人为投放的咒灵中的一只。但作为这次交流会主办方的学生，直子很清楚，这次投放进团体赛场地的咒灵中等级最高的也不过是接近准特级的一级咒灵，离特级还远得很，更不要说是真正的特级了。

    但作为幼年就经历过特级咒胎孕育过程的人，直子现在很确定，尽管看起来给她一种有些熟悉的“稚嫩感”（这是还在孕育时的瘟疫神给她的感觉），正在他们眼皮下疯狂攀升的咒力与形成的初始咒压无疑已经达到了特级水准。

    “看这个咒压的扩张速度，你们校的那个小林、冥小姐和歌姬都已经在它的攻击范围内了。看不清里面的情况，是特级的领域吗？”五条悟低下头，观察着下方难以形容具体色泽的咒力。“水银”在翻涌，化作向四方笼罩的“盖”。透过那层污浊的咒力隔绝，六眼看见了其下的其他咒力，分别属于小林绿子、冥冥和庵歌姬，但无法窥探到内部的具体情况。

    “不，如果形成了领域，她们已经死了，这是‘简易领域’。必须在特级展开真正的领域前救人。”直子皱起了眉，紧迫的形势让她迅速开始思考怎样解决现状。

    要如何应对、破解领域？在幼时的瘟疫神事件过后，九十九由基曾经很认真地给直子讲解过几种可能的破解方法。

    如果身处领域内部，第一种就是像九十九由基那样，直接展开自身的领域与之进行领域战，更强的那一方自然可以从内部打破对方的领域。但如果自身无法领域展开，就只能使用简易领域或类似的能力——比如御三家内部的秘传「落花之情」来中和领域自带的必中效果，给自己突破领域的可能，避免反抗都来不及就被杀死。

    显而易见，此时身处特级咒灵的简易领域内的三人无法达成上述条件。而身处领域外的人想要从外部打破领域，要么直接暴力打破——

    “悟君。”直子飞快地叫了五条悟一声，但五条悟摇了摇头：“还要十秒。”

    ——刚才的高强度使用六眼和术式对他造成了负担，想要以全盛状态进行「苍」的最大输出，尝试从外部打破领域需要十秒钟。十秒听起来很短，但从他们注意到下方突发的异样到现在也不过三秒钟而已，要真等到那时候，除非特级咒灵突然停止扩张，否则里面的人都足够死上好几回了。

    那就只剩另一个目前最有效率的办法：以更强的领域从外部打破领域。就像用一枚石头去碰撞另一枚石头，强度更小的那个会碎裂。

    要是换了一个人恐怕也用不了这种方法，但直子刚好有「疫死无疆」。

    这是瘟疫神的领域。虽说当时它刚孕育成功就被重创、调伏，封印在伽蓝之塔内，领域也在进一步发育前就被九十九由基碾碎，由于伽蓝之塔的特性失去了成长性，停止在了刚刚孕育成功的状态，但毋庸置疑是属于特级的领域，想破坏另一个特级的简易领域应当不难。

    唯一的问题在于，「疫死无疆」自带的缺陷（束缚）——这是一个会对领域范围内的全体、包括其主人同等造成伤害的奇怪领域。不知是由于瘟疫神原本的身份还是她的性格使然，自从她被调伏后就始终呆在塔内不愿出去，比起乐于“出门透气”的煌彩，瘟疫神的知性似乎也在变成咒灵后受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坏。她很少与直子交流，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每当她清醒时，她都只是静静地看着其他围绕着直子的式神发呆，直子尝试去触碰、安慰她时她也不会反抗，但她总是给直子一种强烈的自毁倾向。感受到了她内心时刻不散的悲伤和对外人（人类）的抗拒，直子选择了尊重她的意愿，如非必要不会选择召唤她。

    或许也正是因为她的心情，「疫死无疆」才会具备这种无差别攻击的特性，就如其名字里的“无疆”并非暗示“范围”，而是“对象”那样。

    也就是说，如果直子选择召唤瘟疫神展开领域，领域也会对她和瘟疫神造成伤害。五条悟有无下限，倒是不用考虑他，就算是特级的领域，他在短时间里靠术式抵抗也是绝对没问题的——等等，无下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边有那么一个喜欢出奇招的家伙，直子突然也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悟君，你的无下限可以对除你以外的人使用吗？”直子冷不丁问道。她依然看着下方，而五条悟则在听到她的问题时歪过头，看向她的侧脸。

    “你想让我对你用无下限？”没有询问原因，五条悟理解了她这个问题的用意。他思考了一下：“我还没想过这种可能呢。不过，可以。”

    他轻描淡写的回答里是独属于五条悟的自信：“通过肢体接触，把作为非识别对象的‘你’也变成‘我’，将无下限由我本人延展到你身上，这种程度的事情当然没问题。”

    ……真是让她讨厌（羡慕）的自信心。

    直子在心里叹气，面上却不禁露出了安心的笑容：“不只是我，还有我要召唤的式神，比‘阎魔’还要大的那种。做得到吗？”

    “那我要吃红豆大福，出町那家的。”五条悟笑嘻嘻地伸出左手，握紧了直子向他抬起的右手。六眼燃起苍蓝的光火，无下限顺着交握的手向直子延伸，五条悟的咒力随之缠绕上了她的全身，在直子抬起左手比出蛇之手影时接着向下蔓延。

    “是是，等结束了我亲自去买，行了吧。”直子真是被他打败了。她叹息着召唤出了瘟疫神，阎魔也在同时解构，他们坐在大蛇的头顶向下直线俯冲，混杂着黑色的惨绿色咒力瞬间在上空展开。

    在五条悟笑着欢呼“刺激”的声音里，由无下限阻挡了对施展者的必中的「疫死无疆」自天而降，狠狠撞击在了森林中心吞噬了那一带景象的咒力之壳上。

    领域碰撞，咒力摩擦、溃散。下方的特级咒灵的咒力率先崩溃，冰裂般泛起一道又一道裂纹，很快破碎开一个大洞。惨绿色的天光乍泄，被困在内部还能行动的人抬起头，透过一片狼藉的火海看见了飞散的咒力碎片之间乘大蛇降下的金发少女，以及握着她的手坐在旁边，满脸笑容地朝她们挥手的白毛dk：

    “Super surprise～我们来救人啦，为五条悟大人的到来欢呼吧！”

    直子：“……你还是闭嘴吧，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