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衡之道

    等直子终于能挂断电话,耳边仿佛还回响着五条悟拖长了尾音的撒娇(骚扰):“答应嘛答应嘛,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你难道不想知道过了这么多年,我们俩谁更厉害了吗?”

    不,完全不想——直子很想这么说,但在第n次遇到类似的情况后,她知道自己一旦拒绝,接下来面对的将会是一有空就来骚扰她直到她同意的烦人精。在没有能立刻转移他注意的东西时,为了自己未来这段时间的清净,她第n+1次投降了:“我知道了。我答应你,这样可以了吧,悟君?”

    于是五条悟心满意足地结束了通话。他靠着路边的路灯柱,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将“啪”地合拢的手机高高抛起。不大的金属块在半空中直线上升、又旋转着下落。五条悟抬眼注视着这台去年生日时直子给他的手机,猛地向着上方伸直了手臂,张开五指,将坠落的机械重新握在手心,同时朝着不远处的超市门口挥了挥:“杰,硝子——这里这里!”

    “别喊那么大声,悟。多少也要注意一下公共场所的礼仪啊。”闻声向着阳光下的白发少年走去的两人中,走在左侧的紫眸少年无奈地叹着气,而右侧的棕发少女低头点燃了口中的碧丝梦,深吸了一口再吐出时,朝五条悟瞥去的眸光是习以为常的淡然:“对那种问题儿童,说多少次都没用的。”

    “喂喂,公共场合抽烟的家伙没资格说我吧?”五条悟脸上的笑容还没褪去,他朝着家入硝子做了个鬼脸,眉飞色舞的样子引得家入硝子扭过头,貌似自言自语地低声嘀咕了一句“还真是像她说的那样是个幼稚鬼”。

    “哈?”咒术师的优越听力让五条悟挑高了眉毛,在他问出声前,夏油杰递出的汽水和话语转移了他的注意:“说起来,你看着怎么这么兴奋?上次看你这样还是我们任务结束后,你抢到了最后一份限定甜品。”

    “这个啊——是秘密~不过,如果杰能打赢我,也可以考虑告诉你哦。”五条悟笑嘻嘻地接过了易拉罐,拉环被拉开的轻嗤声和怎么听怎么欠揍的上扬声线混合在一起,莫名让人火大。

    夏油杰:“……”

    “今天晚上,游戏厅见。”秘密不秘密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手很痒,很想揍猫。

    “好啊!杰可不要像上次那样临阵脱逃,害怕得不敢来啊?”

    “都说了是有突发任务了,硝子那时候不是也听见了吗?”

    “等一下,你们两个的事,别突然牵扯到我……”

    三位东京高专的一年级新生就这样一边说着话,一边结束了周末采购,踏上了回校的路。

    而在另一边……

    “渡边前辈,有什么事吗?”在短暂的敲门声响起时接到了电话的直子在挂断电话后立刻想起了此事。她走到房门前打开门,旋即映入眼帘的是站在门外,脖子上挂着一副头戴式耳机的黑发少年。少年的长相相当清秀,只是气色差得让人担心他下一秒就会猝死当场。

    “乐岩寺校长找你,让你现在去校长室。”渡边前辈——京都高专二年级生渡边彻一边说,一边抬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放下手时满脸都是挥之不去的倦色:“唉……真麻烦,加茂前辈不是也在学校吗,偏偏让我来叫你。”

    “绵君才出差回来,他已经很累了,让他休息一下吧。”直子下意识地先为加茂绵辩解了一句,接着微笑着向渡边彻道谢:“我现在就去。谢谢你百忙之中过来了,渡边前辈。”

    “道谢就不用了。要真想谢谢我,就借我几把你家忌库的特级咒具给我研究,怎么样?”渡边彻放下手的动作微顿,眸中忽然射出一道精光。在说出这句话时,他原本因睡眠不足显得有气无力的声音都为之一振。

    直子熟练地搬出了官方说辞:“只是单纯使用当然没问题,可以渡边前辈现在的能力,贸然解析特级咒具会被反噬的。您知道的吧?”

    渡边彻扶着脖子上的耳机,又恢复了没精打采的样子。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哈欠连天地转身离开了。

    直子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脸上依然挂着微笑,澄净的薄荷色眼眸却在走廊上的光线随对方的身影远去变动时变得幽深。

    渡边彻。

    她在心里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她前世的同伴之一。在她前世的最初十年里,有六年的时间,她都与木月、绿子还有他一起在擂钵街的一角挣扎着生存。那时候她的异能力还很弱小,能做到的很有限,而木月和彻作为较年长的人始终尽力照顾着她和绿子,他们就这样相依为命到她偶遇了初到横滨的老师,靠演戏博取同情,骗走了他全部的钱,又被找到了她并了解了情况的老师收养,他们也一直生活在一起,直到死亡将她与他们分开。最后,约定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抛弃彼此的人全都抛弃她前往了彼岸,只留下了她一个人,背负着死者(老师)的愿望独自活了下来。

    继十年前遇见木月后,在一个月前的京都校园里见到他时,过去的记忆便蜂拥而至。直到昨晚见到医院里的绿子,直子才察觉到,哪怕她已经在这个世界度过了前世三分之二的岁月,她依然还记得曾经的那些人和事,就像她还清晰地记得老师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然后有意无意地模仿着他那样。

    而与木月和小林绿子类似,渡边彻同样拥有着术式「假想构筑」——通过解析物品的构成和运作原理,以自身的咒力覆盖其他物质并构筑出假想物品的术式。举个简单的例子,他可以通过学习了解电灯的构成和运作原理,再使用咒力将触碰到的其他同质量的任意物质、哪怕是一块木头,在咒力输出期间变成“电灯”。就算是特级咒具,只要能够解析其内部的构成和运作原理,他就能把木头也变成特级咒具。不过,由于物质间的体型和构筑对象之间的精细度、运作复杂程度和消耗的咒力量不同,这个术式在实际使用时非常考验术师的各项能力。

    拥有「假想构筑」的他出身于咒术界传承悠久的世家,家族从古至今出现过许多有名的咒具制作大师,以制作咒具的才能与秘技闻名。但作为稀少的咒具制作世家,渡边家在咒术界的风评极其微妙。据说那是因为渡边家掌握着将活人制作成咒具的禁忌之术,甚至有传言说,渡边家的祖先曾以这种秘术为千年前的诅咒之王制作过咒具,就连曾保存在位于比叡山的五条家,后因战乱和意外遗失在历史长河中的一些特级咒具也出自其祖辈的咒具制作师之手。

    以上是直子在见到他的当天通过禅院家获得的情报。当注意到情报里有关他的过去的细节时,直子才发现,原来命运早已让他们产生过交集,只是当时的她沉浸在恢复前世记忆后的异常状态里,完全没有心思探寻其他。

    ——在那起导致了她咒力暴走,随着凶手和调查者的死失去了全部线索的绑架案中,现场除了她以外还有另一个幸存者,那个人就是渡边彻。经过当时加茂家的事后询问,被发现时已经昏迷的渡边彻表示,他是因为迷路来到了那个当时还是放杂物的仓库的房间,因为家里受邀参加生日宴的前一天晚上熬夜分析家里的咒具太累了,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等他被奇怪的声音惊醒时,只在众多箱子后看见了一柄他之后怎么回忆都想不起的、被人拿在手里的咒具向着下方挥下的那一瞬间。随着直子的咒力暴走,他被咒力的余波震晕了过去,醒来后便得知那把咒具的持有者已经因为直子的暴走变成了肉酱,那把咒具更是连一点残渣都没留下。

    虽然丧失了对咒具外观的记忆,但当时六岁的渡边彻唯独对一点极为笃定——

    “那把咒具是独一无二的!这个世界上不会再出现那么特别的咒具了!”得知咒具化成了灰的小渡边彻一边抽泣一边对天发誓。

    而在终于知道了此事的直子试探性的问起他相关的事时,渡边彻向直子投来的包含了幽怨、愤怒、悲伤、痛惜等等复杂情绪的视线让直子默默选择了闭嘴,当作无事发生。

    ————————————————

    等直子来到校长室外,向门外的保镖示意并打开门时,房间里的几人同时扭头,和门口的她对上了视线。

    “啊,是禅院同学!”坐在侧对着她的沙发上的女生率先叫出了声。小林绿子朝着她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直子向她回以微笑:“你好,绿子。”

    接着是坐在小林绿子对面,有着长得惊人的浓密白眉和白胡子的老人。直子向他点头示意:“乐岩寺校长。”

    她最后问好的是坐在两条长沙发的侧面,面对着门口的单人沙发上的中年女性:“下午好,玲子老师。”

    头发乱七八糟,穿着随意的运动服和网球鞋,身材瘦削的短发女人在看见她的时候,脸上原本认真倾听的表情立刻经由上扬的嘴唇和带笑的皱纹变得爽朗。京都校的一年级班主任石田玲子朝她招了招手:“来得挺快嘛。坐吧,直子。”

    “不用了。谈话就此结束吧。”乐岩寺嘉伸坐在沙发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手上的拐杖,用沙哑而略显衰朽的声音阻止了她。

    “咦?只是那一个问题就够了吗?”小林绿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直子也在意识到现在是什么情况后把目光又放回了乐岩寺嘉伸身上。

    乐岩寺嘉伸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在这一分钟里,在场的几人都没说话,等待着他的反应。不过在这之前,直子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

    “禅院,带她走。”乐岩寺嘉伸又敲了一下拐杖,以此定音。

    ——由禅院直子(禅院家的下代当主)推荐的学生,哪怕只是个普通人,京都校也会同意其入学的,更何况小林绿子的确具有作为咒术师的才能。这场在直子到来前发生的入学测试只是走个形式而已。

    直子再次微笑起来。她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石田玲子,见她摊开手耸了耸肩,便向着小林绿子的方向伸出了手:“我明白了。和我走吧,绿子?”

    ……

    走在由校舍通往学生宿舍的石子路上,直子一边耐心地向小林绿子介绍着沿途的建筑用途,一边听小林绿子像乡下人进城一样不停地感慨和唠叨着从昨天到今天发生的事和见到的人,在提到她今天上午在辅助监督的引导下测试术式时显得尤其兴奋。

    已经提前收到了相关情报,但还是微笑着倾听着她说话的直子随着她的话回忆起了今天看到的情报:小林绿子,十五岁,出身于无术师背景家庭的初代术师,童年时期有过疑似看到咒灵而被父母送至精神科就诊经历……经测试和术师本人同意,将术式命名为「咒炎爆术」,可通过咒力形成的火焰标记引爆被标记物,目前最大直线引爆距离为200米,爆炸威力不会随距离但随标记遗留时间改变,目前标记可遗留的最长时间为两小时十七分钟……经由第一次咒灵测试,术师水平达到准二级标准,正式评估需等待后续任务确认。

    这是由禅院吉次等在「窗」工作,同时隶属于禅院家情报部队的辅助监督观测并写下的报告。在禅院吉次的安排下,辅助监督们将小林绿子此人从头到尾查了个遍,由禅院吉次撰写了一篇几万字的调查报告书,还用各种特殊颜色贴心地标明了直子更关心的重点部分。虽然小林绿子自己不知道,但直子觉得自己如果真的认真阅读完那篇报告,她能比小林绿子本人还了解她的经历——毕竟,就算是当事人也没法记得自己三岁时发生的每一件事吧?

    这些发生在背地里的事情当然不能说出口,直子只是温柔地微笑、应和着小林绿子,在此过程中也在直子的提议下把称呼由“禅院同学”改成了“直子”的小林绿子忍不住再次在心里感叹着大小姐的脾气真是好得惊人。

    在边聊天边走到宿舍楼下时,在这段时间里没再见到任何人的两人终于又见到了人。

    “日下部老师。”在确认站在宿舍楼下的西装男人打完电话后,直子走上前去,礼貌性地打了招呼。

    “嗯?……是禅院啊。”男人抬头看了过来,在看清来人时,紧皱的眉头松缓了一些:“后面这位是?”

    “这位是学校的咒术理论老师,也是三年级的班主任,日下部笃也。”直子向小林绿子介绍了西装男人的身份。

    作为京都校第一位非家系入学的毕业生,日下部笃也靠着扎实的咒术理论知识和自身的勤恳在毕业的那一年通过了二级术师评定,并在四年前成功晋升为一级术师,向咒术界众人展示了只有咒力而无术式之人的可能性,极大地激励了一些天资和术式都很平庸的术师。也是因为了解到他的存在,一些思想顽固的咒术师家族对术式的重视程度也有所降低——虽然还不明显,但如果有更多的“日下部笃也”出现,事情应该会向好的方向发展。

    在晋升一级术师的一年后,日下部笃也受到了京都校高层的邀请,来到京都校任教,同年入学的加茂绵就是他的第一个学生。

    “日下部老师好!我叫小林绿子,是即将入学的新生。”小林绿子赶紧做了自我介绍。等双方互相打过招呼,直子才问道:“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虽说比起京都校的占地面积,校内的人口密度着实少得可怜,但学生宿舍和教师公寓仍然是分开建设的。

    “唉,是绵那小子。昨天半夜才回来,转头又去做了任务,半个多小时前回来后就又向辅助监督说要接新任务,他的辅助监督都看不下去了,打电话来让我劝他休息休息。光是在电话里说也没用,我干脆来楼下堵人了。”日下部笃也说到这里就头疼。就算是学生时代为了晋升不停做任务的他自己,也没见过这种简直像是把祓除任务做上瘾了的奇怪家伙。要知道,和咒灵战斗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无论是可能遇到的危险,还是作为负面情绪的凝聚体的咒灵本身都会给人带来身心上的双重压力,要是一般的术师按照加茂绵那样生活,不是已经累死就是已经精神崩溃疯掉了。

    直子:“……”

    直子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刻消失了,快得像是错觉。她再开口时依然是那副温和的笑脸,只是说出的话不禁让日下部笃也侧目:“他现在还在房间里吗?那就让我去‘劝’他吧,日下部老师。”

    小林绿子:奇怪,怎么突然感觉后背凉飕飕的?太阳还在啊?

    她疑惑不解地抬头确认了一下天色,还没搞明白这股凉意的来源,直子已经转过头,对她露出歉意的表情:“不好意思,绿子,我现在有事要做,游览校园就等那之后再进行。我现在送你去你的房间,好吗?”

    小林绿子没拒绝——不如说,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在告诉她,拒绝也是没用的,还是乖乖照做比较好。

    于是直子向表情复杂的日下部笃也告别,送小林绿子去到她的房间后下楼,来到了位于一楼尽头的房门前。

    她抬手按照自己习惯的节奏轻敲了几下门,很快,门就打开了,穿戴整齐的加茂绵出现在她眼前。

    “直子。”加茂绵刚出声叫了她的名字,直子就抬起右手,伸直了食指。

    “一,”她说道,“去睡觉。”

    “二,”她接着伸直了中指,“和你的辅助监督打电话,告诉她你之后两天都不会接任何任务。”

    “……我去打电话。”加茂绵沉默了几秒,如此回答道。

    “这不是选择题,绵君。”直子放下手,笑眯眯地看着加茂绵,“我的意思是,这是你现在要做的两件事。”

    “还是说,你要拒绝我吗?”她向室内走进,加茂绵也被迫向后退,最后两人都进到了房间里,直子没回身,随手一推,门板便在他们身后合拢关上。

    加茂绵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有他忽然放低的声音显示出他的心情:“……抱歉。”

    “你该道歉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才对,绵君。”听到他这声透出委屈的道歉,直子都被气笑了:“昨天晚上我们在走廊分开的时候我还叮嘱你好好休息,结果你转头就瞒着我跑出去做任务,你有考虑过自己的身体吗?”

    “我有术式。”加茂绵认真地为自己辩解。

    “我也有。要是你拒绝我的建议,那我也只能让你强制入睡了。”直子抬手做出了半成型的手影:“要试试吗?”

    虽说加茂绵的术师等级比她高,但在多种因素的涉入下——最主要的是加茂绵不会伤害她,直子要把他打晕还是挺容易的。

    加茂绵:“……”

    加茂绵屈服了。

    他先是在直子的微笑注视下给辅助监督打了电话,又在她转身后慢吞吞地脱掉了作为制服的羽织,穿着里面的衬衣和袴躺在了床上。直子随手拉过了房间里的椅子,在他床边坐了下来。

    看着加茂绵疑惑的眼神,直子抬手托着下巴,在椅子上俯身看他,笑容和善:“我就在这里看着你睡着。要是我刚走你就偷偷溜走的话,我也是会生气的呀,绵君。”

    加茂绵没做声,但他游移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看着他这样,直子忍不住叹气。

    “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辛苦,绵君?我们已经发掘到不少新人了,你没有必要这样逼迫自己,把任务分给其他人也是可以的。”要不是入学了京都校,她都没有发现,加茂绵的任务频率居然堪称无缝衔接。在这之前,因为她不好插手加茂家的事情,加茂绵也一个字都没有向她透露过,她对此毫无所知,只知道他很忙碌。

    “……我想尽早达成‘平衡’。”加茂绵安静了一会,还是回答了她。

    “平衡”,这是由他们在这些年的观察和思考中,逐渐探索和尝试的道路。

    她幼年时的想法“根绝咒力”与九十九由基的“创造不会再有咒灵诞生的世界”虽说不是没有可能的方案,但在现在的条件下,直子还没有找到切实可行的方法。前者过于天方夜谭,而后者的达成方式全都太过极端,除非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直子不会把它当成优先项。

    在此前提下,结合前世与今世的经历,直子开始思考平衡之道。

    在她的前世所生活的横滨,有着三个分割了白天与黑夜的组织。她在失去了老师和同伴后受到了黑夜的主宰者、港口Mafia的首领森鸥外(现在的直子再想起这个名字时往往心情微妙)之邀,以向那场导致了她失去一切的混乱的罪魁祸首复仇为条件加入了港口Mafia,并在几年后因各种因素影响最终脱离了黑手党,被白昼的维护者异能特务科收编(监视)。而在交界的黄昏,还有一个名为武装侦探社的组织游走于异能特务科与港口Mafia之间。三者共存,互相牵制,在异能力者横行的地域维持着普通人与异能力者间的微妙平衡,即使异能力者与普通人一样真切地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却仍被普通人当成是都市传说一类的存在。

    ——可以窥见的是,她现在生活着的这个世界也正以“平衡”为底层逻辑运转着。普通人无法看见咒灵,但他们的负面情绪能够源源不断地催生出咒灵;术师可以看见咒灵,将自身的负面情绪化作力量,但与此同时会吸引咒灵。更重要的是,一旦一方的力量出现倾斜,冥冥之中便有一只手试图“拨乱反正”,让一切回到一个相对稳定的局面。作为十影法的继承者,直子对此的体验尤为深刻。随着她、加茂绵、五条悟的实力增强和如九十九由基,以及一些术式和实力都很出众的术师的涌现,咒灵们的数量和力量也逐年增长。这并非是术师的过错,但很难说与术师毫无关系——至少在十几年前,普通人想要靠自己的负面情绪产生咒灵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可现在,每天都有许多咒灵因各种原因诞生。在普通人群体没有太大变化的情况下,其根源或许只能追溯到术师整体力量的跃升——自从“六眼”降世以后。

    另外,据来自各方的情报反映,出生于此前从未有过术师的普通人家庭的术师比例似乎正较以往反常上升,这种趋势正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明显,只是还需要时间来确定。

    “高等级术师的存在可能促成了更多高等级咒灵的出现。”在只有总监部高层有权限阅览的报告和文献里,曾有未知的研究者留下过这样的记录。与此同时,泛滥的低等级咒灵给中下等级的术师们造成了烦琐的压力:要解决不难,难的是咒灵们的诞生越来越频繁,术师们实在分身乏术。为了改善这种情况,只靠现有的术师拼命是不够的,直子为此把目光投向了曾不被优先当作咒术师看待的女性术师们,以及普通人出身的术师,尽可能地培育他们,让他们早日成为独当一面的咒术师,分担其他人的压力。

    这是明面上做的工作。而在暗地里,直子还在进行着别的安排——不过,由于她此前处于禅院家的限制,那边进展得还比较缓慢。更多的事情还在等着她着手处理。

    而在新的术师们成长起来前,由于御三家的三位继承人和其他部分高等级术师间接导致了高等级咒灵激增,在这些年里,咒灵方对普通术师造成了极大的威胁,术师方一度因难以适应情况的改变死伤惨重,某种程度上反而减轻了低等级咒灵的出现频率,勉强维持住了这一区间的平衡。只是高等级咒灵并未因此受到太大影响,所以为了保证更多术师的安全,高等级咒灵们被消灭得越多越好——加茂绵便是为此而行动着。直子同样不例外,就拿她昨晚的医院任务来说,在与院方高层里的咒术界人士达成了协定后,「窗」依靠特殊的结界术将周边区域的咒灵全都聚集到了位于中心点且更容易导致咒灵留存的医院,再由直子使用自己的式神们全部消灭,近期在那片区域被观测到的数只一、二级咒灵也由此被祓除。

    真正意义上的平衡还远未到来。可即便如此……

    “那不是你不顾惜自己身体的理由。”直子摇了摇头。她探出双手,轻轻握住了加茂绵放在被子外的左手:那只手在春日的下午依然低于正常人的体温,那是受赤血操术的频繁使用所致。

    “会有那一天的。在那之前,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不用着急。”这是谎言。但直子只是微笑着凝视着躺在床上的加茂绵,她的声音透明如水晶,带着一种奇特的宁静。

    “——现在,睡吧,绵君。直到你醒来为止,我都会在这里。”

    加茂绵与她对视了一会。然后,他的睫毛轻轻阖拢,遮掩住了璀璨的金色眼瞳。

    “……嗯。晚安,直子。”

    “晚安,绵君。”

    加茂绵闭上了眼睛。直子依然握着他的手,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的体温。很快,少年陷入了睡梦中。

    直子则在确认他真的已经入睡后,才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气。微笑自她脸上消退,在一片平静中,她在低垂的金发掩映间流泻出的眼神浮起了淡淡的忧郁。

    “平衡”的那一天终会到来。只要其他人还在延续着她的设想,哪怕是此时身处局外,随心所欲地生活着的悟君,也会最终因他们幼时的那个约定躬身入局吧。虽然多少也为利用了他感到抱歉,但如果在她的终点到来前还是没能完成,总有些事情需要交给后继者。希望到时候他能看在这些年的交情上原谅她的隐瞒和算计,毕竟她的能力有限,实在找不到更好的人选和办法了。

    在这安静的房间里,随着沉重纷乱的思绪渐渐涌上来的是疲惫与睡意。

    听着加茂绵的呼吸,确认自己正处于完全安全的环境中的直子也一点点地放下了思虑。她坐在椅子上,慢慢地、轻轻地合上了眼。

    她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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