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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西里斯的福，雷古勒斯的身份也被英国的情报机构扒了个底掉。

    他们知道他的姓名、出生日期、血型、教育经历；知道他从小到大做过的蠢事、家里宠物的名字、爱喝哪个地方的咖啡；甚至还知道那些他连名字都记不住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姓甚名谁。

    他们不遗余力地游说着雷古勒斯，也许是知道了雷古勒斯的父亲奥赖恩已官至少将。可这样的期望注定要落空了。

    雷古勒斯坚信，他热爱的元首很快就会挥师西渡，将不列颠收入囊中。

    在经过六周的审讯后，雷古勒斯被丢进了战俘营。战俘们之间流传着一个消息：为了防止他们逃跑，英国人有可能把他们运到遥远的加拿大或澳大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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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四零年十二月初，慕尼黑。

    菲利西娅骑着自行车从学校回到女王街的住处。房屋女主人施密特夫人一病不起。她最心疼的小儿子去当了潜艇兵，据说几个月前在大西洋深处喂了鱼。这一则噩耗再加上日益严峻的配给制度，让从前面容红润、身材丰满的施密特夫人迅速消瘦下来。

    相比之下，接到空军阵亡通知书的沃尔布加表现得相当冷血。不知是否刻意，自葬礼后，菲利西娅就没有再与沃尔布加见过面。

    施密特夫人偷偷告诉菲利西娅，英国的广播会每周播送战俘名单。两人心中都抱着一丝侥幸——也许他们没有死，而是成了俘虏呢？

    每周的这个时候，菲利西娅都会提早回家，和施密特夫人一起提前守在收音机旁。她们锁好大门，关上窗户，拉上窗帘，放一张瓦格纳的唱片，将收音机的音量调到最小，耳朵紧贴着收音机，像是两个在自家的贼。

    此时在德国，收听外国电台是严重的刑事犯罪。

    施密特夫人愿意让菲利西娅入伙还有一个原因。菲利西娅的英语不错，能告诉施密特夫人外面发生了什么。施密特夫人已经厌倦了德国国内千篇一律的报纸。不过，当然啦，英国的广播也不见得说的全都是实话。

    菲利西娅每天都在心里祈祷，希望雷古勒斯的名字可以出现在敌方广播里。在这一天，上帝终于听到了她的祷告——

    “……空军少尉，雷古勒斯·冯·施瓦岑堡，出生日期一九二一年三月二十一日，编号……”

    她是在做梦吗？菲利西娅和施密特夫人对看了一眼，接着捂住自己的嘴，起身快步离开。她站在窗前，很想大哭一场，但强忍住了泪意。

    他还活着！感谢上帝，雷古勒斯还活着！虽然他们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可至少，他还活着！

    广播结束，施密特夫人的儿子依然没有音讯。菲利西娅拿出手帕，迅速擦干了眼角的泪水，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等她转过身的时候，面容已经重归平静。

    “还有机会的，夫人。”她体贴地说。

    施密特夫人突然紧紧攥住了菲利西娅的手。

    “孩子，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知道吗？”施密特夫人焦急地小声说，“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她再一次强调道。

    任何人——特别是沃尔布加，菲利西娅立刻想到了，轻轻点头。

    “你得装作从没听到过这条消息！”她严厉地说，“我知道这很难。但是你不想进达豪，对不对？”

    菲利西娅听说了。有几个人听到广播后写信告诉一名飞行员的母亲，她的儿子还活着。那名母亲在收到信后接着就告发了这几名亲友，这几人都被盖世太保抓走了。毫无疑问，她的“大义灭亲”受到了当局称赞。菲利西娅相信，沃尔布加能干出来这种事。她无意以身试险。

    “我不会给任何人机会，让他们表现自己的‘英雄主义’。”菲利西娅淡淡地说，美丽的祖母绿色眼睛看上去依然那么温柔无害。

    ***

    一九四零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德国战俘们在这一天被获准给家人写信。雷古勒斯并没有写太多东西。他知道，他的信一定会被拆开检查——在英国一次，在德国一次。

    “亲爱的菲尔，

    我在这里一切都好。不知道你最近怎么样？你还在研究你的古希腊城邦吗？老实说，我从没搞明白过你研究的那些东西，但我想，我们两个中有一个人明白就够了。

    这里的饭菜实在让人难以恭维，我真想念你亲手烤的小点心。上帝啊，你下次一定要把它的配方告诉我。我很想念你，真希望能马上看到你。冬天到了，注意保暖。可不要像去年冬天那样冻感冒了。

    圣诞节快乐，新年快乐。

    爱你的，

    雷古勒斯”

    雷古勒斯把信封好口，交给收信的英国看守。平心而论，英国人对他们这些战俘还不错，虽然饭做得难吃，但至少没饿着他们；到了冬天还给他们发了毛毯和厚外套，要不然雷古勒斯肯定会被冻死在这里。

    一名少校给英国看守塞了点好处，让他想办法弄进来了棵圣诞树。大家三口两口吃完晚餐，围坐在这棵简陋的、几乎没什么装饰的圣诞树旁，一起唱起了圣诞颂歌：

    平安夜，圣善夜

    万暗中，光华射

    ……

    一曲唱完，一室寂静，有几名士兵发出轻轻的抽泣声。说起来，大家年纪都不大，平均下来也就二十出头。众人纷纷回忆过往——

    “我妈妈做的蛋糕特别好吃。她手上有好几个家传秘方。”在众人的怂恿下，他添油加醋地交代出了那个配方，所有人都在咽口水。

    “我爸爸每年都带着我和我哥哥去山里砍圣诞树。不过，我们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过了。”有人伤感地说。

    “我原本和我女友说要回去和她一起过圣诞的。唉，估计她现在已经和别人跑了。”有人气愤地说。

    轮到雷古勒斯，他突然想起了一九三六年的圣诞节。那一年，他十五岁，还在波茨坦政教院上学。继母沃尔布加一见到他就叨叨个不停。父亲奥赖恩从柏林开车回来，汽车跑到半路没油了，折腾到天黑才到家。西里斯在那一年跑来了英国上学，可还是在圣诞节假期乖乖回了家。还有挂在圣诞树上的圣诞球，沃尔布加为此还和西里斯吵了一架呢。

    不过四年的功夫，一切都变了。现在，西里斯成了该死的敌人，他变成了失去自由的俘虏。

    “以前的平安夜，是我们一家一年中唯一聚在一起的时候。”雷古勒斯说，大家都沉默了。

    家，多么遥远啊。

    “我要回家”——这个念头牢牢地盘踞在雷古勒斯的心中。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军事生涯就此断送——他还没有拿到一枚十字奖章呢！年轻人心中演练过千百遍的的英雄气概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