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知不是雪1

    窗岸上不知觉飞来一只小毛球。

    小东西脾性随主,正傲娇立于岸板上抖腿子想以此引起钟念柳的注意。谁料托腮神游的青衣佳人只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曾察觉其他事物的存在。

    毛球闭眼仰起胖脑袋等了好一阵没得到回应,偷眯开一条缝才发现少女居然还在发呆,它颇为愠怒往前跳了跳,甚至有些埋怨地用小小鸟喙去啄她的衣袖。

    如此闹腾,钟念柳才终于被身边的动静给拉回神。

    “白球?你怎么来啦?”少女轻语,耳垂细辫便立刻从她鼻唇间滑落。

    她刚要伸手捧那幼态白雕,院内就传来一声揶揄,“真是蠢笨,那是毛球。”

    小白雕听见主人的声音,立即从软手间挣脱,往自己主人身边飞去。

    一阵风雪绕花,梅影似雪,九命相柳便英姿焕发地站在繁花之下。

    “相柳?”钟念柳顷刻睁大眼睛,神采奕奕从屋内跑出来,待要出来时她又慢下脚步来,问他:“你来这做什么?”

    相柳背手而立,一直盯着钟念柳:“买酒。”

    念柳被逗笑:“买酒你来人家后院干嘛?买酒你该去铺子里找伙计买!”

    她指向隔了一道门槛的前院,那里人声喧哗,异常热闹,与后院形成鲜明对比。伙计们都忙得焦头烂额,丝毫没有注意到后院的动静,也莫说动静,来者既是相柳,那行事必是谨慎悄然。

    男子嘴硬,眼尾挑衅:“我想来就来,想走便走。”

    钟念柳哪能管得着这霸道大人物?

    忙“是是是”的给他点头哈腰,贴心询问:“大人您这是要寻谁?又有何贵干?”

    男子未答,他直勾勾盯着钟念柳,微挑眼角,意在无声表达他的答案。此眼神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钟念柳很快就读懂他的意思。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既来找她,要办的事情自然与她“预知未来”的本事不离一二。

    钟念柳想起书店大爷在世界边界与她说的话——“不过,在他的世界切忌透露过多,插手过多。否则你将遭受身心磨难,也将逐渐丧失在本世界的记忆……”

    身心磨难她没感到害怕,但她在扮演着高辛小王姬阿念的时候却时刻担心自己入戏太深,忘了本我。

    她爱相柳,也爱自己。她并不想失去属于她的记忆,尽管有些是如此悲凉苦涩。

    “怎么?”相柳见钟念柳陷入沉思,猜测其心思:“难道你是不愿为我所用?”

    瞧瞧,威胁,又开始冷傲威胁了。

    钟念柳心上计谋,狗腿般笑笑:“相柳大人赏识,我自是要知好歹。还请大人指明言说,我好方便施行。”

    细雨绸缪,相柳银发见湿,钟念柳不愿让他淋雨,便迎他进了里屋。

    后院正经屋设不多,只有轩辕玱玹与高辛忆才能住上宽敞,除去正主寝屋,还有一间后厨、一间酒窖和一房谈事书房。

    相柳在嗅见香粉气味时,欲抬过的脚又收回了。

    钟念柳见他在后面磨磨蹭蹭的,以为有什么忌讳,于是她又倒回去请他:“相柳大人?这又是怎么了?”

    相柳却是邪魅一笑,反问她:“此乃你闺房,如何能轻易让男子进来?”

    钟念柳愣了,想不到九命相柳还是个颇有绅士风度之人。

    “要事不多,我在屋檐外便好。”相柳拂拂玉袖,人如雪岭之梅立于屋檐之下:“近来山里出了内鬼,我要你预知内鬼的来属。”

    钟念柳瞬间脸上笑嘻嘻,心里哭唧唧:大哥,我随口说的胡话您还真信呐?

    她没敢说出实话,起了推理意思:“可以是可以。那你有无查到内鬼的基本消息?比如名字,年龄?”

    相柳轻哼,反问道:“若我能查到,又何须大老远来寻你。”

    他像想到什么,忽然偏头露笑:“怎么,你那引以为傲的预知本事今日是用不得了?”

    钟念柳心里咬牙切齿:什么叫做阴阳师?这就叫阴阳师!相柳的本质绝对是阴阳大师!

    她虽想着,面上却丝毫不气,端庄保持着耐心微笑:“相柳大人瞧您这话说的,我是你所用之人,你说我无用,也是折辱您自个儿不是?我不准啊!”

    相柳睨她一眼,望疏疏雨幕继续道:“他们藏得极隐蔽,揪出来费我不少力气,嘴舌亦严实,似乎是贵家世族的死士。我倒隐约能猜出他们身份,只是还不确定。”

    钟念柳听罢心知他早有所定夺,寻她试问只是在为他的想法作验证。他还是信她的。

    不过在清水镇里能催使顶尖死士的人是极少的,她下意识抬头望了望铺头,莫名心虚起来。轩辕玱玹最近总是与仆侍们在书房夜谈,今日更是带了一帮人出去,竟是连铺头生意都不顾。

    该不会……相柳军队里进的内鬼就是玱玹的死士吧?怎么办?要不要将水搅浑?

    钟念柳低着头,淡青绣靴有一下没一下踢地,正陷入纠结,脑袋忽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她愤怒抬头:“相柳!”

    相柳竟是露出些许得意的偷笑,对上那双杏眸后他抿去弧线,收回雪袖背手侧身,俨然可望不可即的统领风范。

    再偷偷瞄身侧天妒神颜的侧面:睫长瞳魅、挺鼻薄唇,真不愧是书中有精雕轮廓,俊美玉面的大荒第一大妖军师。

    钟念柳有些看呆了,九命相柳真的是禁欲与威严的完美结合体。

    雨幕雪梅,潮新春息,一角后院温馨祥和,如雪般圣洁者就安好立于她身侧。钟念柳第一次没有站在第三视角看这一幕,而是以她的视角,只是她的视角。

    “咳咳。”相柳曲指触鼻,含蓄提醒某人不要再傻看着他,“若是预知出来,便叫它传消息于我。”

    毛球听罢,听话地飞在她面前啾啾几声。

    小白鸟这下终于不傲娇了,颇为活泼朝她周身飞转,让她捉也捉不住,像与她做游戏。

    钟念柳佯装笨拙虚晃一枪,竟快准狠将它给薅了下来,她用手夹住它小小身躯,逗它:“傻鸟!哈哈!”

    相柳忍俊不禁,冷声阻止一人一鸟打闹,“走了。”

    他确实是军务缠身抽空来的,如今还得抓紧回去处理其他事务,玟小六那边还得去取一下毒。

    “你真的中意玟小六?”相柳临前又回身问她。

    “啊?”

    “不是说,你中意玟小六么?”

    钟念柳心下否认,表面却不能表露。唉!都怪她喝醉酒后胡言乱语,也怪她对玟小六太亲近,就连轩辕玱玹都好几次明里暗里悄悄试探她对玟小六的看法。

    念柳打算模棱两可糊弄过去再说,“六哥这人我很是欣赏,还是莫乱说八字没一撇的事。”

    相柳表情复杂,终究他还是暗示劝诫一番:“想你身份不凡,大概商贾名家见多了才一时对乡野村夫感兴趣,还是……好好琢磨清楚。”

    他顿声,补上一句:“看在你属我的人的份上,我便送你一句箴言:知人知面不知心。不止是心,人与面亦可能是谎言。看人最好不要一眼定生死。”

    相柳说到“面”与“一眼定生死”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加重些许语气,表情倒是如往常一般波澜不惊,让人寻不透他的情绪。

    别人听到这番话或许不懂他的意思,但钟念柳作为手握全局剧本的唯一有身份的人自然懂他话语所含深意:玟小六并非真男子,她乃是用幻形术变换出的容貌身体。

    同时念柳是有些心虚的——她的人与面是相柳口中的谎言。

    她不是真正的高辛小王姬,人生与面容与阿念截然不同。

    “好。我知道了。”钟念柳应他,心底莫名有些许沮丧。

    她这番乖顺除了那晚喝醉酒寄望他带她回家,再也不曾有过。相柳心忽一动,竟生出一丝愉悦与别扭来。

    九命相柳没再作答,只是挥袖而去,临别时,他嘴角是微微上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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