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家伙明明才来不过几天，最后收拾的时候竟然装了三大袋子东西，康庄和宋弋折腾了一上午才整理好。
祁月中午到家，本是打算回家放下行李再来接孩子，康庄心疼她旅途奔波，反正宋弋和她也没什么事，索性直接送货上门。
“康康姨姨，你明天还来和我玩吗？”悠悠抱着康庄手臂问道。
乐乐抢答道：“我们要回家了，康康姨姨和我们不是一个家，她要回自己家呢。”
悠悠撇下嘴角，眼神失落：“康康姨姨，那你能和我一个家吗？你可以去我家住吗？”
康庄腾出手摸了摸悠悠的小辫子：“姨姨也有自己的家啊，就像你家里有妈妈在等你们，姨姨家也有人在等我啊，如果姨姨去你家了，那等姨姨的人是不是就会伤心啊？”
“谁在等你呢？”悠悠好奇地问。
康庄无意瞟了一眼前排后视镜，发现宋弋目不转睛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他也在等答案。
“谁啊？”康庄本想说年年，但心念一起望着镜子里的宋弋道，“一只小猫，一只孤零零的小猫。”
“是年年吗？”乐乐再次抢答。
悠悠一听是小猫在等，也不纠结了，虽有不舍但还是干脆地说：“那好吧，不能让年年一个人在家，它会害怕的。”
小朋友住在康庄家这几天对年年从一开始的畏惧到后来爱不释手，年年本就粘人，起初还对两个陌生来客敬而远之，后来熟悉了反而比对康庄还亲，时不时就会蹭到他们身边。
乐乐站起来扑到前排椅背上扒着宋弋肩膀问：“小宋叔叔，你会想我吧？”
宋弋回头冲他笑道：“会啊。”
“我和妹妹你都想对吧？”乐乐再次确认，“你每天都想的吧？”
康庄看宋弋一脸为难的表情，像是说不出这么肉麻的话，赶忙解救他道：“是是是，小宋叔叔和我会每天都想你们的，你和妹妹都想，每天想一百遍呢。”
悠悠扑到她怀里撒娇道：“不行不行，要十百遍，五十百遍！”
“对！五十百遍！”乐乐激动地声援妹妹。
“好好好，五十百遍。”康庄边答应，边抬手把快要蹦起来的两个小东西按回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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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庄婉拒了祁月留饭的邀请，舟车劳顿，还有两个小神兽等着她照顾，康庄自然不忍再添麻烦。
“现在去哪儿？”
“去你那儿吧，我家现在乱得不忍直视。”康庄伸了个懒腰道，“终于结束这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提心吊胆啊？”
“可不是嘛，那两个小不点儿，怕他们磕了碰了，又怕他们渴了饿了，操不完的心啊！”康庄哀怨地长叹了口气，“所以说，当父母的难啊。”
“你这也算是提前体验下为人父母的感觉了。”
“所以说只生一个就好。”康庄语气坚定地说，“少生优生，幸福一生。”
宋弋默契领会这富有年代感的宣传口号，笑道：“现在最新口号不是‘经济搞上去，人口跟上来’吗？”
“是啊，经济搞上去......”康庄刻意停顿一下才继续道，“人口跟上来。”
宋弋心领神会，瞬间明白她的断句重点：“你意思是说先搞经济？”
“什么我的意思，明明是口号的意思，这口号不就是这么写的嘛，经济放在前，你得领悟深意。”康庄意味深长地挑眉道，“经济和人口，既是条件关系，又是因果关系。”
“什么意思？”
“嗯......造个句子吧。”康庄思索片刻道，“条件关系，如果经济上去，那么人口上去。因果关系，因为经济上去，所以人口上去。”
“不太明白。”
“第一个直白说就是人口上不去那就是经济该找原因了。”康庄解释道，“另一个是说经济上去了，人口自然就有了。”
宋弋摇了摇头：“还是没明白。”
“算了算了，不和你纠结这个了。”康庄笑道，“咱俩还是先解决中午吃什么的问题吧，自己肚子还没填饱，哪有精力管那些。”
宋弋耍赖道：“你再举个例子，我肯定能懂。”
康庄笑着挣脱他说：“好啊，中午给我做顿好的，吃的开心的话我就说。”
“好啊。”宋弋大步追上康庄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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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弋一打开门就看到母亲站在玄关，面无表情看着门口进来的人。
“妈......”宋弋下意识叫了一声。
康庄也被吓了一跳，迅速收敛起嬉笑懒散的样子，恭敬地问好。
“阿姨好，我是康庄。”
“你好。”宋弋母亲挤出一丝笑容，冲着康庄微微点头。
母亲突如其来到访，以及此时一脸严肃的表情都昭示着她此行绝非好事，宋弋不希望康庄见证他们母子之间剑拔弩张的场面。
“洛洛，你先回去吧。”宋弋没有犹豫地转身对康庄说道。
康庄并不是迟钝的人，微妙而尴尬的气氛也在告诉她此地不宜久留，宋弋的话给了她台阶，她识相地道别出门，临走前还是担忧地看了看宋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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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庄没有走远，在小区里无聊地晃悠了好半天，她想给宋弋发消息见一面，她有些担心。
“呜~呜~呜~”鸣笛声由远及近传来，一辆白色救护车缓缓驶进小区，在康庄面前的楼前停下，好奇的邻居纷纷围在四周，康庄也跟了过去。
没几分钟，一群人蜂拥而出，人群中一个女声不断喊着什么，康庄隐约听着耳熟，她挤到人前却瞬间愣住。
是她看错了吗？为什么担架上的人是宋弋？
“家属快跟上！”医生大声喊着。
康庄一把抓住正要上车的女人道：“阿姨，我一起去。”
女人眼眶通红，回头看了她一眼，像是找到依靠，紧紧攥住她连连点头。
“快！快！家属上车！”医生催促道。
康庄忙不迭扶着女人一起迈上救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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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庄扶着宋弋母亲，女人浑然不知似的不停颤抖，看着医生打开仪器操作检查。
“医生，他是肺癌患者。”康庄不知道宋弋母亲清不清楚他的情况，也不确定她有没有和医生说明。
女人猛地转头看向康庄，声色尖利地低吼：“你胡说什么！”
“嗯？”医生诧异地抬头看向她道，“你是他什么人？”
“女朋友，我是他女朋友。”康庄没有理会女人，径直回答医生的问题。
“你胡说什么呢！”女人挣开康庄扶着她的手，怒气冲冲地质问。
医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宋弋母亲道：“不要吵架，这是救护车。”
救护车很快到了医院，康庄想要扶着女人，女人不着痕迹地甩开她的手，两人一前一后跟在医生后面。
仪器一件一件接在宋弋身上，医生走过来，迅速问出一串问题，女人几乎没有说话，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真的不清楚，康庄绞尽脑汁，把能想到的情况和盘托出。医生护士来来回回，不时过来问询，女人像是听不懂医生的话，每次都是康庄再次简短直白地转述给她，康庄强迫自己镇定地接收信息、处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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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弋还没有醒，安静躺在病床上，只有扎着输液针的左手放在被子外面，手腕上的红绳不见了。
宋弋母亲站在床边，伸出手却突然在半空停下，缓缓收了回去。
“他怎么会生病呢？”女人不知道是在自问，还是在问康庄，“怎么会呢？”
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事情发生地太过突然，宋弋母子和康庄都没顾上吃饭，康庄把椅子挪到床边：“阿姨，您先歇会儿，我去买点吃的。”
女人恍若未闻，提线木偶似的被康庄扶着坐下，眼睛一瞬都没有离开床上的人。
康庄回来时只见女人双手撑在床沿，直愣愣看着眼前，像是在看宋弋，又好像在透过宋弋看着其他什么，进门的声响并没有惊动她，直到康庄上前唤了两声，她才好似惊醒般地抬起头。
“阿姨，吃点东西吧。”康庄从袋子里取出面包递给她。
女人没有接过，摇了摇头道：“我不饿。”
康庄也吃不下，可她清楚这时候的不饿并非身体不需要补充能量，而是精神的紧绷压抑了饥饿的信号。
康庄一边把包装袋撕开，一边劝慰：“阿姨，还是吃点吧，您要是饿坏了，谁来照顾宋弋呢？”
女人好像被说服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她的孩子现在只有她可以依靠。
她接过面包，机械地张口、咬下、咀嚼、吞咽。女人艰难咽下嘴里的食物，却没有想起喝口水，康庄及时递给她一瓶打开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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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和康庄相对无言，两人安静地坐在床边，邻床的病人和陪护好奇地看了看他们，低声窃窃私语。
天色已晚，宋弋还是没有醒过来，康庄走到女人身边低声道：“阿姨，您先回去吧，我在这儿守着。”
女人没有出声，只是摇了摇头。
“阿姨，今晚我在这儿，明天白天我得去上班，到时候您再过来，您要是一直这么待着身体吃不消的，别宋弋还没好，您先倒下了。”康庄言辞切切，“宋弋没醒，在这儿也只是看着，您先回去休息，他一醒我就给您打电话。”
女人还是没动，康庄过去蹲在她身边，握住她发冷的双手：“阿姨走吧，我送您出去，您回去睡一会儿再过来也来得及。”
女人望着床上的人愣了一会儿才缓缓起身，康庄赶忙扶着她站起来。
“你在这儿吧，不用送我。”女人无力地轻拍了一下康庄手臂，“康庄是吗？”
“嗯。”康庄点头回应。
“谢谢你了。”女人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女人佝偻肩膀，一步一挪向门外走去，康庄不放心地跟上。
“进去吧，不用送了。”女人听到脚步声，回头摆手示意康庄留步，“我自己走走。”
女人瘦小的身影渐渐走远，最后消失在楼梯转角。
康庄回到病床前，拉上隔档的挂帘，把椅子挪到床边坐下。
“阿姨回去了。”康庄帮宋弋把额前遮住眼睛的碎发拨开，凑近他轻声道，“要看看我吗？”
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愣了片刻，才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康庄嘴角露出浅笑，既没有责怪他装睡，也没有质问他为什么装睡，而是语气柔和地问：“好点了吗？”
“你知道我醒了？”
“嗯，阿姨吃东西的时候我看到你睁眼了。”康庄解释道，虽然只有一瞬，但恰好被她瞧见，“阿姨那会儿低着头，应该没看到。”
康庄本想提醒女人，但在宋弋睁眼后又瞬间闭眼的刹那，她鬼使神差地把话咽了回去，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明明女人的担心和恐慌她都看在眼里。
“你没有告诉阿姨生病的事吗？”
从宋弋晕倒到入院中间发生的种种，康庄不难猜出女人对自己儿子的病情一无所知。
宋弋伸手握住康庄掌心，康庄感觉他的手和刚刚女人的手一样冰冷僵硬。
“洛洛......”宋弋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我害怕了。”
康庄双手回握住宋弋手掌，身体向他靠近，低声问：“害怕什么？”
宋弋无言，他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是害怕自己命不久矣吗？
好像不是，他早就已经接受现实，又怎么会害怕呢？
可他就是不敢醒来，他不敢面对那双年迈的眼睛，甚至在看见那道身影时就下意识地躲避。但他无处遁形，逃不走，也躲不开，一动不动躺在她面前，自欺欺人地闭上眼睛，妄图用感官上的遮挡来隐藏卑劣的自己。
“你好好休息，明天等阿姨来了，我们一起去问问医生，实在不行就去更好的医院，一定会好起来的。”康庄以为他在担心自己的病情。
“我妈明天还过来吗？”
“来的，本来阿姨今天不打算回去，我怕她撑不住，好不容易才把她劝回去休息。”康庄察觉到宋弋的情绪变化，“你不想她来吗？”
宋弋没有回答，反问道：“洛洛......我该怎么和她说......”
康庄瞬间明白了他的担忧。
是啊，他该怎么说呢？直白地告诉母亲，你的儿子病了，活不久的病，治不好的病。
康庄知道，有些话可以看，可以听，但永远不能说。
她回答不了，也代替不了他回答。
宋弋疲惫地闭上眼睛，掌心依旧紧握着康庄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