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方贵贵打量一眼方小艾身上的打扮，问了句，“为何今天又乔装打扮起来，是担心路上遇见熟人？”

    方小艾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气道：“还不是为了避免落入某些人的口舌。”

    “什么口舌？”方贵贵有些明白，但又不确定。

    “你想想看，我和石大哥毕竟孤男寡女的，有的人看了免不了要编排一番，索性这样，便不用担心了。”

    方贵贵还是不了解：“做他的妹妹又如何，再说……孤男寡女也没什么不好的嘛，本来你们就是男未婚女未嫁。”

    剩下的话，方贵贵故意不说，露出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说的表情。

    方小艾轻轻摇了摇头，心里有个声音道：你不懂。

    到了码头，石孟川和他的筏子已经停靠在岸边。

    方小艾顿步，转身和方贵贵做最后的告别。

    方贵贵叮嘱道：“路上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有空一定要回来看我们。”

    方小艾点点头，道：“你们也是，照顾好自己，要种好多好多的菜，赚很多很多的银子，再生几个聪明可爱的宝宝。”

    心一热就说多了，但字字都是方贵贵爱听，也对她道：“你也要赚很多很多的钱，还有，”说到这，她稍顿，凑近她耳边小声道：“找个靠谱的夫君嫁了。”

    说完，方贵贵收回视线，还不忘别有用意地朝不远处的石孟川瞥去一眼。

    方小艾心里轻叹了口气，已经毫无波澜，只是庆幸石大哥没有听见。

    她脸上依然挂着笑容笑纳，转身踏入筏子上，朝岸上人最后挥了挥手。

    直到岸上的人影变小，方小艾方才坐在板凳上，朝石孟川问了句，“老师和师娘知道我在客栈做厨子乔装打扮隐瞒身份的事吗？”

    石孟川立在船头撑住竹篙掌船，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说道：“不巧，没聊到这个，不过你放心，老师和师娘随和又通人情，解释一下他们马上便明白。”

    须臾，方小艾又问：“对了，我去了住哪里，书院附近有客栈吗？”

    “到了村里，你就暂住老师家，他们院子还有几间房子空着，你便挑一间住下。”

    方小艾点了点头又问：“那你们呢？”

    “书院里有宿舍，我和同学住宿舍里。”

    听到这，方小艾不禁想起，他偷吃琥珀核桃被同学发现又被抢走吃掉的事，唇角便不自觉地上扬。

    过了岔口，沿途的风景又变了，方小艾静静地打量着两岸如画般的景色，不禁又问：

    “老师和师娘最喜欢我做的什么吃食？”

    石孟川几乎不假思索道：“古早蛋糕。”

    方小艾突发奇想：“如果我还在镇上，我就花钱托阿清定制一个，她府里有最好的食材，又有得力的帮手，她也喜欢做蛋糕，向她买一个，带去给老师和师娘做见面礼，他们一定很喜欢。”

    石孟川笑道：“这便是自己带出来的徒弟，教的水平高，自己也受益吗。”

    方小艾不吝道：“我这个徒弟自己也有本事。”

    石孟川道：“要不你这个厉害的师父到了那里再露一手。”

    方小艾憧憬道：“等我的小吃摊支起来，何止是露一手，我露五六七八手。”

    石孟川被逗得朗声笑起。

    到了皓月村，筏子靠岸，一座欣欣向荣的村庄出现在眼前，屋舍错落有致，农田阡陌纵横，农人在田间地头辛勤劳作。

    方小艾背着两个包袱先上了岸，石孟川固定好筏子也跟了来，一手拎着菜篮子，一手拎着食盒。

    石孟川见她肩上背着一个，手上又抱着一个，问道：“要不要我帮你带一件。”

    方小艾摇摇头：“没事，我可以。”

    石孟川特地挑了一条人少的小径进村里，走了一小段土路，只见迎面走来一位书生打扮的男子，盯着手上捧着的一本青皮书，眉头微蹙，神情专注，步伐轻慢，不看人，差点便撞上了他们。

    石孟川本不想打扰这位同窗用功，悄悄从他身边走过，但眼看就要被撞上了，只好顿下脚步提醒道：“阮兄，小心看路啊。”

    那阮雄听到熟悉的声音，先是若有所思，旋即眸里一亮，立即顿下脚步，抬眼看去，喜出望外道：“哎呀，这不是我的石头弟弟嘛，我正想找你，我有好多问题想和你探讨探讨。”

    那书呆子看见石孟川像瞧见救星似的，急忙揽着他的肩头就往自己院子带去。

    石孟川定住纹丝不动，开口道：“且慢，介绍下，这位是方小艾，几次托我给老师和师娘送吃的，老师和师娘很想见她一面，所以这次便随我过来玩几日。”

    阮雄这才留意到站在石孟川身后的方小艾，忙拱手道：“见过方公子。”

    石孟川又对小艾道，“这位是我的同窗，阮雄，他比你大，你就叫他阮大哥吧，我们都是老师的学生。”

    方小艾同样拱手道：“见过阮大哥。”

    打过招呼阮雄继续缠着石孟川讨教学业上的问题，正好他家就在附近，便随去一趟，方小艾也跟着去。

    阮雄家的大院子看着比村里其他人家都要阔气些，院里和屋里的摆设也看得出家境不错，至少在村里是个小富户。

    西厢房是阮雄的书房，他的书房也是宽敞明亮，窗明几净，铺满一面墙的书架上，几乎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一看就是书香味很足的人家。

    阮雄把客人引到自己书房，又转身去吩咐媳妇给客人备茶水点心。

    石孟川忙道：“不用这么客气，一道题，不花多少功夫。”

    阮雄坚持该招待的就得招待，还不忘强调不耽误他多少功夫，阮雄的媳妇，唐露也非常热情，不过她离开去厨房的时候把方小艾也一块带走了。

    “这位小童，你跟我来一下。”

    她叫我什么？小童？

    方小艾怀疑自己听错了，石孟川也听得一愣，这时阮雄已把有问题的本子凑到他面前。方小艾觉得小事一件，不想让石大哥分心担心自己，不介意地倏尔一笑，随着唐氏离开了。

    无非就是唐氏把自己当成了石大哥的书童。

    不过做石大哥的书童貌似也不错，有鱼吃，也愿意教你读书写字。

    正满脑子胡思乱想着，来到了厨房，唐露顿步，转身看眼方小艾道：“那边有个炉子，你把炉子里的火生起来。”

    “生火做什么？为什么要我生火？”方小艾觉得有必要先问一句，她虽然是石大哥的“书童”，但不是你阮大哥和唐露的“书童”啊。

    唐露显然被问住，随即讪笑道：“这不是要招待石公子吗，我这边有一些我妹妹亲手在明前摘下的茶心，又亲自进行十几道工序后烘焙出的最最珍贵的茶叶，我现在就要拿出来煮了招待你家公子呀，我手头还有别的事儿忙不过来，所以得麻烦你帮帮我。”

    方小艾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中疑惑，我看着有这么稚嫩吗，我好歹也是在客栈里做过几个月的掌勺师傅，为什么眼前这位女子，问也不多问一句，就把我当成了书童。

    唐露又打开橱柜取出一盘精致的绿豆糕，笑眯眯道：“这个也是我妹妹亲手做的绿豆糕，幸好还剩下这一盘，里面还搁了些许薄荷，吃起来冰凉凉，甜丝丝。可惜你们晚来了一步，不然就可以见到我妹妹了，妹妹才没离开多久。”

    这位妹妹不会就是……石大哥口中那位他心仪的女子吧。

    方小艾忽然心中一阵奇异的感受，迷迷糊糊地乖乖去生火了。

    好在还算理性的她没把人家厨房点着，不但给炉里生了火，还给壶里盛了水。不见唐露的身影，她继续一个人乖乖坐在炉子前，默默地耐心开导自己。

    水烧好后，唐露又出现，拎走水壶，在厨房里沏起了茶，先往烧沸的水兑上冷开水，这才用较温的水沏茶，这样沏出来的茶才既好喝，又较大保留了茶叶的养份。

    整间屋里都弥漫着淡雅的茶馨香，方小艾闻出这是上等的好茶，茶农产出上等的茶，可以卖出好价钱，是不会舍得留给自己享用，可见这个妹妹是真的很在乎石大哥。

    这时西厢房那头传来了动静，石孟川和阮雄走了出来。

    唐露赶忙将沏好的茶，往方小艾手里一塞，道：“快端出去给石公子解解渴。”

    方小艾照着吩咐端着端盘出去，只见石大哥背上被着两个大包袱，左右手各拎着一个食盒，一个菜篮子。

    看见这一幕，方小艾忍不住笑了。

    他看起来好忙啊。

    她端着端盘上前道：“石大哥，喝茶。”

    端盘上有一个茶壶，两个茶盏，茶盏里斟好了透亮的琥珀色茶水，以方小艾对唐露短暂的了解，她觉得自己是没份的，大抵是给石大哥和他的夫君喝的。

    但在石孟川看来，理所当然地就是用来招待他和小艾的。身旁正好摆着一套石桌椅，他把身上的行李搁桌椅上，双手接过端盘，朝唐露着：“嫂子真是用心了，那我们便不客气了。”

    他把端盘也搁桌上，随后双手端起一个茶盏朝方小艾递给。

    方小艾犹疑了一瞬，伸手接过，心想，这是她在这家里生火烧水的犒赏，是她应得的，还有，她也想尝尝未来嫂子的茶嘛。她喝不多，就一盏。

    另一个茶盏，石孟川自己端起，轻轻抿了一口，赞道：“好茶。”

    端着绿豆糕走出屋子的唐露瞧见这一幕，呆立原地，手中的盘子差点没打翻。

    我的上等茶叶啊。

    怎么就到了书童的手中，我的夫君都还没尝过呢。

    当然她本人也没尝过，但她想不到。

    事已至此，唐露也只好忍痛接受这个事实，接下来还有更为重要的事要做，便又露出了笑容，笑盈盈上前道：“来来来，这里还有绿豆糕，这绿豆糕是我们家艳儿亲手做的哟，还有你们在喝的这个清明茶，也是艳儿在她亲姨家的茶园里，亲手摘下的第一茬茶心。我们家艳儿真的是很用心。是不是很好喝？”

    唐露紧盯着石孟川问。

    因为这茶水确实有些热，又实在是顺滑可口，两人索性就坐下来，慢慢喝下。

    石孟川大方赞道：“确实是好茶。”

    唐露笑道：“我们家艳儿说了，要是石公子能够喝到这茶就好了，她心里就惦记着你喜欢才好，还有点心拿去吃，也是艳儿亲手做的，我这妹妹手艺是真的绝了。”

    石孟川没有动点心，却看着方小艾道：“点心拿去尝尝。”

    未来嫂子的手艺，方小艾自然是不想错过的，便伸手捏起一块薄荷绿豆糕送入口中，还不错，不及街上卖的口味，但对于寻常人家而言已经很不错了，于是，她又捧场的吃了第二个。

    看她吃下一块，石孟川也拿起一块吃下。

    唐露继续盯着石孟川道：“味道如何。”

    石孟川点头赞道：“不错。”

    说完却不再尝第二个，喝完茶盏里的茶水，放下茶盏，耐心地看着方小艾，等她吃好，他便起身离开。

    很快方小艾也放下茶盏道：“我吃好了。”

    石孟川起身朝夫妻俩拱手道：“多谢二位款待。”

    方小艾也朝他们拱手道：“多谢。”

    “甭客气甭客气。”唐露连声道，唇角的笑容有些发僵。

    阮雄对几个人微妙的心思毫无所觉，乐呵呵地送客人一程。

    方小艾拿回自己的灰色包袱，里面装着她的银子和贵重首饰，得自己背着才放心。

    阮雄和自家媳妇送客人到院外，继续立在原地目送他们，阮雄嘴里喃喃道：“这个石孟川果然是个才子，我想不明白的地方，经他简单的一点拨，我立刻便豁然开朗，思路顺畅。”

    唐露咬咬下唇，神色复杂，说道：“那他应该会考的很好吧。”

    阮雄道：“顺利的话。”

    看他们走了一小段，夫妻俩这才返回院里。

    进了自家的地盘，唐露没有顾虑的埋怨道：“这个石公子对自家的书童也是太客气了，完全没大没小的。”

    阮雄怪道：“什么书童，人家是石公子的客人，叫方小艾。”

    “方小艾？”顾氏跟着念，又道，“这名字怎么听着像个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