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人

    马蹄嘚嘚敲击着地面,滚动的车轮碾过冰雪,压出一条车辙。

    马车空间不大,四四方方一块儿,行驶得很平稳,宋觅言也逐渐冷静下来。

    沈江淮上到马车后,往背椅上一靠,随即闭上了双眼,浑身透露着松弛的状态。

    过了一会。

    “那个,”宋觅言小心翼翼地轻声开口,“火烈鸟典录的事情……”

    他慢慢睁开双眼,视线轻轻扫过宋觅言。

    没有开口,也没有说话。

    宋觅言看出了他眉眼间的那一抹疲惫,以及...即将告罄的耐心。

    然后,非常识趣地闭了嘴。

    昨日才猎妖了,今日也听说他事务繁忙得很,应该还没好好休息吧。

    要注意行事,免得撞到枪口上。

    然而,下一瞬。

    静谧马车内,咕噜噜~声音从宋觅言肚子传出。

    这声响相当清晰明显。

    宋觅言连忙捂住肚子,但也挡不住第二声咕噜噜。

    宋觅言手扶额头,用后脑勺对着沈江淮,眼睛定在随风摆动的车帘。

    苍天啊。

    有没有洞,

    给她钻钻。

    手紧紧地抓着腹部的衣服,宋觅言做了调整了许久心态,才缓缓抬头看向沈江淮。

    很好,沈江淮依旧一副老曾入定,毫无表情波动。

    她打心底松了一口气。

    睡着了好啊。

    听不见。

    轻手轻脚从挎包里掏出一包绿豆饼,打开拿起一块,刚放到嘴里,就察觉到一股视线。

    她机械般地一点点把头扭过去,把手上的绿豆饼递到他面前,脸上的笑容欲垮未垮,问道,“沈司卫,绿豆饼,要吃吗?”

    沈江淮收回目光,淡淡说道:“不必。”

    宋觅言把绿豆饼收了回来。

    不要也好......

    这绿豆饼是早上陈止送的,还剩三个,再分出去,下午肯定要饿肚子。

    绿豆饼已经冻得有点发硬,宋觅言实在饿极,依旧吃得相当斯文,力争维持她仅剩的那一点端庄。

    耳边传来瓷器轻轻相触声响,她抬头,看到沈江淮姿态从容地泡着茶,视线回到手上冷得梆硬的绿豆饼。

    嗯......

    所以,她在小心翼翼维持的。

    是端庄吗?

    是文雅吗?

    是得体吗?

    不,是她那凄凄惨惨的狼狈。

    青绿茶水倾泻而下,白烟袅袅而上,悠悠的茶香钻入鼻尖。

    看着他倒了一杯,又倒一杯。

    宋觅言眼里的可怜巴巴瞬间消失,化为狂喜,青绿的茶水映着她透出笑意的眸光。

    脾气很差。

    但,人还不错嘛。

    希望在他公事上和私事这般。

    做个好人。

    宋觅言喝下热乎乎的茶,整个人都舒服不少,双手捧着茶杯,惬意地眯着杏眼。

    寒风吹起车窗帘子一角,一道白光晃动,沈江淮的眼睑也微微地扇了一下,他把视线从她身上挪开,重新闭上双眼。

    宋觅言接连喝了好几杯,还反客为主给沈江淮重新倒了一杯。

    吃饱喝足后,心满意足地捧着茶杯发呆,注意力不由自主放在了沈江淮身上。

    车外街道的嘈杂已经消失,只剩下马车时不时传来细小的震动。

    沈江淮闭上眼睛后,精致的眉眼间透着淡淡的疏离,周身气息柔和了许多,没了那股莫名的压迫感。

    真好看啊。

    宋觅言在心中感叹。

    难怪是众多长京城女子的仰慕对象。

    某人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还别说。

    程日暖以前的眼光是真不错。

    江渊其实也一表人才,但和他相比……

    宋觅言瘪下嘴角,摇摇头。

    没得比。

    宋觅言品了一口手中的茶,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啧了一声。

    难怪陈止他们一直说自己眼光差得离谱,不明白她为何回看上江渊。

    脑海思绪天马行空之际,眼前倏然对上一双黑眸,宋觅言心跳忽地漏了一拍。

    被吓得手忙脚乱,茶杯都差点掉在地上。

    幸好手速快,才成功把茶杯放回了桌面。

    她抚了抚心口,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

    当场抓包。

    她已听到形象哔哩吧啦碎成得不成样子,哗啦啦掉落在地上。

    不会立马把她赶下马车吧?

    宋觅言直勾勾看着,沈江淮低头,漫不经心地理着袖口,沉声道。

    “还没看够?”

    宋觅言杂书看得不少,想要抖下机灵,缓解下当下尴尬得让人窒息的气氛,脑子忽然一抽,嘴皮子张合,说出了让她后悔万分的话。

    “我觉得你像一个人,我的...”

    此时,她潜意识里已经意识到不对了。

    不过还能挽救,正欲刹车。

    沈江淮抬眼看了过来,眼眸深幽,漆黑漩涡般吸食着她的理智,最后几个字脱口而出。

    “...心上人。”

    四周一瞬完全安静了下来。

    连总是作怪吹起帘子的寒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宋觅言被这句话劈的外焦里嫩,表情瞬间凝固。

    活着。

    不好吗?!

    为什么要作死。

    怎么办?

    怎么办?

    宋觅言大脑一片空白 ,挺直腰背,端起桌面的茶杯,假装无事发生,品了几口,试图掩盖此时此刻的尴尬。

    车厢持续静谧无声。

    宋觅言心中愈发忐忑,悄悄抬眼去看沈江淮。

    他的表情管理非常到位,脸上并未出现什么让她担心的神色。

    不过,他的视线,不知为何,定定放在她手上空空如也的茶杯上。

    沈江淮侧身用食指指骨抵开车窗帘子看了眼窗外,又转头,重新望着她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明。

    时间被无限拉长。

    宋觅言觉得。

    她应该在车底,不该在车里。

    在她即将要坚持不住的时候。

    车停了。

    车外传来其他人和车夫寒暄的谈话,两人相当热情,喜气洋洋。

    但,车内依旧安静得诡异。

    宋觅言紧紧靠着车壁,屏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内心发苦。

    人类的悲欢果然并不相通。

    车帘被掀开,一阵冷风吹入,忽来的寒意让宋觅言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沈江淮终于移开视线,伸手整理衣摆,躬身下车。

    车外风景宽阔。

    宋觅言深吸一口自由的空气,莫名有种逃过一劫的感觉。

    -

    沈江淮刚落地,没有丝毫停顿,大步往门内走去,似乎已经忘了宋觅言还在车上。

    宋觅言怕被落下,连忙跳下马车,顾不得周围环境,匆忙追着他背影跑去,在心中暗骂。

    无情。

    冷漠。

    够男人!

    前面的人慕然停下脚步,宋觅言猝不及防撞到他宽背上。

    冬衣厚实,不疼。

    经历了方才的事,这点小尴尬已经是小意思。

    反正只要不把她赶回去,一切好说。

    沈江淮转头,目光浮动,带着几丝探究的意味在她脸上寸寸打量。

    宋觅言自认为心理已经非常强大,抬头和他对视,笑得很是灿烂。

    沈江淮转回头去,抬手结印,眼前的结界张开一个入口,跨过结界时,他在想。

    这就是程优优在嘴边挂了三个月的王牌?

    他认真考虑,回去后得给他这位小姨妈好好检查检查脑子。

    跟着沈江淮走在抄手游廊,宋觅言才注意到此地环境,与结界外仿佛是两个季节。

    环境清幽,清澈溪水自廊下蜿蜒而过,各色鱼儿畅游其中,不远处亭台楼阁,飞檐青瓦,布局规整,大气磅礴。

    廊顶错落有致挂着灯笼,每个灯笼上都画有训妖院的图纹。

    廊柱上也有!

    这里是,训妖院!

    传说中的执笔快乐园!

    宋觅言跑快几步,拉住沈江淮的手臂,眼睛瞪得像铜铃,激动得鼻头有些微红。

    沈江淮停住脚步,转头,静静望着她。

    她现在可太兴奋了,若不是考虑到不合适,她可以在这个院子里转圈圈,转足他个三天三夜!

    宋觅言脑袋还在放烟花,转角那边传来一道男声。

    “江淮。”

    沈江淮沿着声音望去,身穿绛红色衣袍的老者驱步向他们走来。

    声音拉回宋觅言思绪,跟着沈江淮一同看过去,远远只觉得老者衣衫有点眼熟。

    待人越来越近,看清了衣服纹饰,宋觅言心下一激动,抓着沈江淮的手指不自觉用力,狠狠掐了他一把。

    这位老者,如果她没猜错,应当是训妖院的一把手主饲程庭。

    程庭是个传奇人物,在他年轻时边赞同当时不被认同的一个观点:兽的异化可分为两种,易暴怒的,喜吃人的为妖兽;能够自控且不伤人的为灵兽。

    经过他苦心培养,十多年后,终于选育出了第一头灵兽。

    这几十年来,虽量不大,却一直在源源不断提供合格的灵兽,自此,训妖院与刑妖署、典渊阁成为警妖司三大机构。

    因为异化过程中的兽类易被触怒,影响培育,所以训妖院几乎是与世隔绝,一般人不得靠近。

    里面有着大量的妖兽,简直就是典渊阁执笔们刷笔点的最佳之地。

    手臂上突来的力道让沈江淮眉心突然跳了跳,瞥了一眼始作俑者,踏步往前向程庭迎去。

    “程爷爷。”

    程庭远远看着沈江淮身边站着一个女子心下已有些惊讶,如今走近了,心下更是确定了一件事情。

    沈江淮这棵铁树,开花了!

    他眼神不着痕迹扫过宋觅言抓着他手臂的手,稍稍打量宋觅言。

    还未等他开口,宋觅言乖巧叫道,“程爷爷。”

    瞧这乖巧听话的女娃娃。

    程庭心花怒放,脸上皱纹都舒张了不少,笑得合不拢嘴。

    “还是你靠谱点,上次刚提到,你这次就带过来了。”

    “哪像小丫头,没个定性,明明是一起长大的,怎么性子差那么远。”

    程庭话语间透着欢喜和慈爱。

    本该欢乐洋洋的氛围,这两句话对于宋觅言而言,却像爆破符一般,一张比一张威力大。

    炸她脑袋嗡嗡作响。

    白莲花,不仅是青梅竹马!

    还是长辈有意指向的?!

    宋觅言不想让白莲花如愿以偿,不想做坏事毫无代价,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很荒唐的想法:沈江淮你千万要挺住,我,宋觅言,来给你挡这烂桃花!

    一个毫无真心,

    一个虚情假意,

    程日暖和江渊绝配啊。

    应该要尊重,祝福,锁死!

    而沈江淮这朵爱而不得的高岭之花,她要收进囊中,气死那对狗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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