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勤劳的属下外传 (下)***

    带回来的饼被抢着吃了,卫铁儿的心定了一些。好歹是有了一点可以追踪的线索,他觉得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干劲一上来,索性就在驻羊府盯梢办事处多留一会儿,又验证了一番回府的车夫和露过面的乘客,记录下他们的出入时间,给手下示范了何为尽责的调查。

    智多星手下走了过来,开口道:“卫兄,如此说来,那俊车夫或许就是如今替青毡车主人驾驶的,你准备如何追查这一条线索?”

    卫铁儿道:”你有什么法子,我听一听。“

    智多星摸了摸肚子:“一是追查车的去向,寻机观察乘车之人。可那车现下还未回来。不如卫兄带我再去一趟那家饼铺,问清青毡车车夫的长相,绘下图影留待日后比对。”

    卫铁儿想了想,点头道:“我见那铺子主人颇有同情我们的意思,你便跟着我再去一趟向他求教。只是眼下已过酉时,我身上不敷银钱。不如明日带了钱再去,当作弥补他的时间。”

    智多星劝道:“我身上还有些钱,便借给卫兄。一鼓作气,也能快些帮阿郎找出谁是救他的人。“

    卫铁儿忠心石弘,闻言颇为欣慰,便依此行事。智多星吃着饼画画,下笔如有神,胡麻饼老板看了便说像极,卫铁儿很高兴。果然当晚回禀阿郎的时候,阿郎也认为这图有用。

    翌日,卫铁儿便带着几人一路快马来到了杜陵。

    进了城,他摸了摸怀中的人像,环视了一周。杜陵富裕,民风也颇淳朴,往来行人皆意态闲适,连进城卖货的乡人也衣着整洁。

    卫铁儿先让手下找了间客店住下,自己则到了救治石弘的医馆。不知是胡麻饼老板的记忆不够准确,还是医馆的人未曾注意,一连几个当日受羊琼之托去找石弘的人,见了那张青毡车车夫的像都只能摇头。卫铁儿有些失望,但他心甚坚,仍是不懈地坐在医馆中半日,询问往来病人、医者和杂役。

    等手下过来接替他继续,他才带上另外一人,返回到城门处。

    “用这个,去寻城门官来。”

    手下领了印鉴。不多时,来了一个身材中等,面容和善的小郎。

    “鄙人便是杜陵的城门官崔凌,请问阁下,赵郡公现在何处?”

    卫铁儿暗惭自己完全不如阿郎风度,老实道:“某是赵郡公的从人,今日前来,是受郡公所托,有要事相询。”

    崔凌笑道:“郡公之事,必当鼎力相助。阁下尽管询问。”

    卫铁儿之前进门的时候未见有百姓受到刁难,秩序井然,知道这城门官是个好的,看他分外顺眼,心里也起了一点希望。

    “甚好,”他拿出车夫的画像递给崔凌,“阁下可曾见过此人并一辆青毡车?”

    崔凌接过看了看,抬眼朝卫铁儿笑道:“青毡车是最普通的车样式。这男子,”他看着纸上的字念道,“为人中壮、中头、黑发、黑须、椭面、扩颐、身长、少言--似乎也并无明显特点,这便有些难了。”

    他领着卫铁儿来到门口:“阁下请看,这来往进出杜陵的车里十有五六都是这样的。杜陵一日进出数千人,车马以百计,即使我让所有守门的人员都来辨认,恐怕也无法。”

    见卫铁儿脸色,崔凌又笑道:”不过,既是郡公的命令,我便让人誊了这人图形,分发下去,着每个兵卒仔细回忆。阁下明日再来,或许真有发现也未可知。”

    卫铁儿犹豫了一下。他本能地不想让崔凌拿了图去复制。

    “不必劳动所有人,时间紧急,就请崔公将专司门口查验的人分批找来,到某这里看过图便可。”

    崔凌见卫铁儿坚持,便也同意道:“如此,还请稍等,待我去叫人。”

    一个时辰过去,所有今日当值的都到卫铁儿这里回了话。卫铁儿站起身,问身边一个仆役:“崔郎君呢?”

    仆役摇头。卫铁儿走遍城下,却依旧不见崔凌身影。他和手下面面相觑。卫铁儿看了看天色,交代手下留下,找到崔凌替自己道谢,并且嘱咐若是能找到,便请崔凌在把剩余未上值的几个也寻来,明天他会再来。

    他只身回到客店,等手下都来回报了,才发现自己几人今日均是一无所获。

    “无妨,”卫铁儿身为小头目,自然知道要给手下鼓劲,“一无所获又何尝不是一种讯息。”

    “铁儿哥是说……?”

    卫铁儿一笑:“自然是收获还在后头。”

    见他笑了,旁人放了心,开始吵着要酒要菜。卫铁儿却翕动了鼻翼,仿佛在闻空中不同寻常的气息。一无所获,自然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官府不常常以图形索人,除了因为画不准确、常人难以辨认,有那污吏借此鱼肉乡民,也因为很多人会认真地报假案。譬如一人心中对另一人有怨,恰逢此时有令缉拿同为蓄须的一男子,那人便会越看越觉得像自己的仇人。

    所以,没有一个人表示出怀疑甚至犹豫,而是上来便说不识得,岂不怪哉?

    第二天清晨,卫铁儿便又分别派人查访医馆、城门,还有贵人或女眷会去的清净的饭馆和客店,自己则去了城中各家车马店,看看是否有人记得给这车夫的马匹喂过草料。

    这一次到杜陵,卫铁儿没有带上智多星。可他略略一想,也能推测出,倘若羊府青毡车主人到过杜陵,必定或是途径歇脚,或在当地访亲问友。只偶尔路过歇脚的,他或她的马定要到这些店来补草料。若是连这里也得不到消息,那或许意味着,杜陵于那一位并不是一个临时歇脚的地方。

    一路向东无所收获,卫铁儿走进杜陵最靠近城东一家规模不小的店。再往北一点那一片是杜陵最好的住宅,住的都是韦氏、崔氏这样的大姓人家。

    “您是要买马?赁马?还是赁车?在小店赁车,还可以顺便请车夫。”

    卫铁儿看店主殷勤,道:“这里可有御术顶尖的车夫?”

    店主道:“小店不敢称顶尖,但都是驾车沉稳的好手。贵客想要自己挑选自然也可以。”

    卫铁儿道:“我要去的地方路途遥远,如果御术不如此人,那我便还是找下一家吧。”他拿出怀里的画像。

    店主瞟了一眼:”可惜,小店不曾见过这位御术高手。”

    卫铁儿将画像往前又送了送:“店家再仔细看看,此人是我在杜陵见到过的绝佳好手,如果不是店家这里的人,许是别一家的。如若店家肯为我介绍,我愿另外酬谢。”

    店主摇头:“实在不曾见过此人。”

    卫铁儿只好把画纸收回怀里:“如此,叨扰了。”

    “贵客慢走。”那店主的礼数也颇为周全。

    卫铁儿出了店门便脚步快速地往回走。今早,他一路问询,很快便发现了一些怪异之处:每当给人看画像的时候,他便着意地看那人的眼,十中有六七,那些店家的目光或是躲闪,或是一掠而过便称从未见过此人。

    卫铁儿刚开始以为,也许有人是怕他这样的询问,当作是官府缉逃或是民间寻仇,从而给自己沾上麻烦,于是改了说辞,意在挑起店家好胜之心--可明显有好胜之心的店家见了他拿出的画纸,都仿佛不想争他这一单生意,未曾细看便露出送客之意。

    卫铁儿回到客店,汇总了消息,自取了马去和阿郎汇报自己的一无所获。他见石弘胸有成竹,一听给就他指出了切入之处,决定暂时不说出自己心里的疑惑。

    他依令点了几个头前负责蹲赵侍中宅、现在待业的手下准备出发杜陵,自己带了一点吃食去找了智多星:“以你之见,这是何缘故?”

    智多星想了想,道:“莫非是羊府淫威?”

    卫铁儿不信道:“此种猜测颇为无稽。羊府权势再大,能控制杜陵百姓众口?何况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智多星道:“卫兄觉得,若没有人在背后下封口令,杜陵会显得如此怪异?须知凑热闹、管闲事是人之常情。我猜不到幕后之人的动机,却可以通过台前人的举动看见背后的推动力。”

    他见卫铁儿深思,又道:“卫兄可以想想,羊府做不到的,是不是有谁能够做到?”

    智多星目送卫铁儿满腹疑惑地回去,心想:世上哪有什么新鲜事呢,不过是史事重复又重复、力和反作用力之所谓因果罢了。他卫兄是吃了少看书的亏。但是送来的卤豆腐干味道还是非常好的。

    多得了人手,卫铁儿原本准备在杜陵铺开大网。智多星的话却给他敲了一个醒。在杜陵探访若是大海捞针,下面的暗流涌动却不是他一下能知晓的。

    阿郎或许有数、阿郎身边那些天赋异禀的或许也有数,可他不熟悉杜陵的情况,只知道那里有羊家的姻亲。他和手下分散开来,分别入城。

    崔公宅便在城东那一片住宅中。那崔氏的宅子是钦赐的一座某朝皇后旧宅,足见当年圣眷之隆。如今的安定郡公崔翻,少为杜陵县令,因百姓爱悦、善于选贤任能,为上官推举,官至尚书右仆射兼吏部尚书。自其一十六岁在此经营,到从吏部告老还乡、回到杜陵,几十年打下的根基使外来的崔氏成为杜陵最煊赫的家族之一。

    卫铁儿原本还未有意识,如今见到崔公宅一派森严,才明白在杜陵行事需得比在京城更为谨慎。当下只能亡羊补牢,乔装打扮,真把自己缩到最小,方才在这里成立起盯梢办事处。

    也是他们运气好,不过三日,眼熟的马车便出现在了杜陵城中。

    当当值的手下摇醒卫铁儿时,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冲动,以至于手都有些发抖。

    “是……是位女眷!”

    “快,回去报知阿郎。”

    “铁儿哥,我们是不是这就可以回京了?”

    卫铁儿看着那眼熟的车夫与马车驶进崔宅前的巷子,看着女郎携从人进了崔宅。

    待他跑到城门的时候,多日未见的崔凌却正站在城墙之下。崔凌微微一笑,向卫铁儿拱一拱手。

    卫铁儿朝他回礼,心里隐隐想,这姓崔的笑真的很瘆人。但是没关系,因为他已经快要帮阿郎挖到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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