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迷茫无助的眼神逐渐变得清醒，他抬头看向半空中的莫桑，莫桑极速飞下去落在他的手掌心。
“你看得见我？”莫桑问道。
男孩点点头，“你入我梦中是有何事？”
莫桑看着男孩稚嫩的眉眼，依稀可以描绘出缙云刿的模样，她可以确定面前的这个男孩正是缙云刿小时候。
“你发烧了，我没办法帮你，你赶快醒过来吧！”
他闭上眼睛，莫桑感觉这个梦境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分崩离析，很快她便从梦境中出来，面前又是破旧的房屋和潮湿的稻草。
此时缙云刿已经醒转过来，他熟练的从背包中掏出一瓶药丸，从里面拿出一颗药吞进嘴中。
“方才就有些不适，我应该早点吃药，又麻烦你了。”
他嘴唇泛着白，高烧让他很虚弱，莫桑不明白为何他在这个时候还在担心麻烦了她。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总是考虑别人太多，应该多考虑你自己才对。”
他缓缓道：“如果没有猜错，在你的时空，我也让你担心了对吗？”
莫桑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的看向他，她离开之前缙云刿正在以极其凄惨的方式死去，她确实一直在担心缙云刿的死活，不过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似乎察觉到了莫桑心中的疑惑，他抬眸笑道：“你看我的目光熟悉又陌生，初见时你抱住了我仿佛失而复得一般，我便有此推测。”
“看来我最终还是走到了那一步。”他苍凉的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
莫桑忽然想起母神念叨过什么赌约，于是她道：“我听母神说过什么赌约，但好像她最后赢了，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赌约么......”他沉思了片刻，“如果没有猜错，这天下只有我找寻到了她的踪迹，很有可能是我与她的赌约，但现在并未定下。”
“所以我那个时空的你很有可能是因为赌约输了才死掉的吗？”莫桑猜测着，“现在你已经知道了结局，如果你不定下这个赌约，说不定我那个时空的你就不会死呢？”
缙云刿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在圆上点了两个点，解释道：“过去和未来皆在这个圆中，你回到过去便会成为过去的一部分，你所见的一切皆是已经被过去的你影响过了的结果，也就是说赌约依然会有，我依然会是输家。”
“你的意思是，我没有办法改变未来，因为未来原本就是被我改变过的结局？”莫桑皱着眉头看他，“可是你只要不与母神下赌注这一切便不会发生，你就不能灵活变通一下吗？说不定有机会呢。”
“可是，你知道这个赌约的内容是什么吗？”他目光灼灼的注视着莫桑，“如果你的存在，未来我的存在，乃至未来整个世界的存在都与这个赌约有关呢？一旦赌约消失一切都会消失呢？这样的责任是你我二人能够承担得起的吗？”
莫桑没有说话，在时空之中，就好似蝴蝶振动翅膀会引起风暴一般，一个微小的变化就会造成巨大的影响，失去这个赌约会发生什么都是无法预料的。
“我必须找到母神，与她定下这个赌约。”
“哪怕注定会输？”
“嗯，哪怕注定会输，我也要试试。”
这些日子，她跟着缙云刿走了许多地方，他们路过西域的荒漠，也到过南方的海岛，爬过连绵的山川，无一例外没有找到母神的踪迹。
她是灵魂形态，随风飘着就好，根本不费劲。
可是对于缙云刿来说，虽然他身为大祭司有着无边的法力，但是他坚持用双脚行走，生怕错过母神的踪迹，他的脚时常血肉模糊，莫桑劝他休息他也只肯休息一两天又继续出发。
莫桑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他去做这样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他心中的信念一直很坚定，为了这个信念他可以忽视所有皮肉的痛苦。
明明他自己已经很累了，在路上还总是对他人施以援手，遇到乞丐他会从本就不富裕的钱袋中掏出几个银子施舍，若有人欺负妇孺他定会出手相助，前几天还救了一对跳河殉情的苦命鸳鸯。
这对苦命鸳鸯在客栈对他倒了三天的苦水，莫桑早就不耐烦了，他却耐心的听着，时不时出言安慰。
“大师，你就让我们去死吧，家里人无论如何都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你们死后轮回转世还是不能相见，又何苦如此呢？”
两人闻言抱头痛哭，莫桑被吵得趴在了缙云刿的肩头，拿他的头发盖住自己减少噪音。
“这样吧，如果你们执意求死我成全你们，”他说着便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一抹淡蓝色的光晕从他额前而出，顺着他手指流进他平日用来装水的葫芦里，“我设了一个幻境在葫芦当中，只要二人相爱便会被永远的困死在幻境之中，我的一抹神魂会永远的守护这个幻境，神魂在幻境便在，你们就算死了也能在幻境中长长久久。”
“感谢大师！”二人皆对缙云刿磕头谢恩，进到了葫芦当中。
因为绘制幻境要耗费巨大的法力又加上神魂残缺的缘故，缙云刿吐出了一口血。
莫桑没好气的对缙云刿道：“不过是陌生人而已，何必浪费自己的神魂？”
他则微笑道：“我的神魂虽生长缓慢但犹可再长，他们情深意重我不忍见他们生生错过。”
处理完这对苦命鸳鸯的事情他们又继续昼夜不停的赶路，走到南疆的时候，他们闻说在不远处的山顶上有一片竹柏林，无人照料但生长得郁郁葱葱，缙云刿执意要前去一探究竟。
“她喜欢竹柏，那是她当初满怀欢喜创造的第一株植物。”他边走边对莫桑解释道。
“就算如此，那也不代表她一定就在那山上，而且那山是出了名的险峻，连上山的路都没有，你岂不是在自讨苦吃？”
他摇摇头道：“我能感受到她的存在，母神按照自己的样子创造了众生，她即我们，我们即她，只要用心感受每个人都能感受她的存在。”
莫桑知道自己的劝诫在缙云刿这里几乎从不生效，他一旦认定了什么就非得做到，便只能由他去攀登那座高耸入云的山。
这座山毒虫野兽极多，故而除了一些经验老道的猎人外几乎无人上山。
起初还有一道极其狭窄的小路的可以上山，后面干脆连路都没有了，只能手脚并用的爬上山，缙云刿的手指被磨破，在石头上留下一个血淋淋的手掌印，看得莫桑触目惊心。
“你可以用法力直接到山顶，这样又是何苦呢？”
“她走到我身边历经千辛万苦，我便也历经千辛万苦回到她身边。”
“什么？”莫桑有些不明白，“她是神，有什么千辛万苦可言？”
他目光笃定的看着云层中的山顶：“世人不懂她，就连她自己也不懂她，只有我知道她的来路，知道她的心酸和眼泪，知道她这一路的艰险和绝望，我与她都很孤单。”
此时天空乌云密布，眼看着就要有一场暴雨，但缙云刿却依旧缓慢的攀爬在半山腰的位置，莫桑提心吊胆的看着他，恨不得自己可以变成人形能拉他几把。
雨越下越大，石头变得湿滑起来，好几次他手滑几乎要坠入山崖，莫桑差点吓晕过去。
所幸的是，他赶在雨落得最大之前爬上了山顶，山顶有一片平坦的高地，果真如传闻所言长满了郁郁葱葱的竹柏。
莫桑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母神，除了一望无际的竹柏林外什么都没有，安静得不行。
“等雨停了我们便走吧，母神不在此处。”她对缙云刿道。
“嗯。”缙云刿低头处理着手上的伤口，模模糊糊的答了一声。
没过多久雨便停了下来，太阳从乌云中出来，一道彩虹横跨整个山顶，从云层的一头到另一头。
在莫桑欣赏彩虹的空隙，缙云刿不知从哪里扛了一些木头回来，找了一块空旷的地方就开始敲敲打打起来。
过了几个时辰，一个简陋狭窄，勉强可以称作木屋的东西就这样坐落在山顶。
“你不走啦？你不寻找母神了吗？”莫桑问。
“暂时不走了。”
本来莫桑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想在这山顶待一会，没想到他在这里待了整整数个月，还在门前种菜，挖了一方小池塘养鱼，最近还抓了几只野鸡研究驯养之法。
“这样我就有鸡蛋吃了。”他收回被野鸡啄痛了的手对莫桑道。
“我没有问你鸡蛋的事情，我是在问你，你准备一辈子都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蹉跎吗？”
“鸟经常在这里拉屎，上回拉在我衣服上了，我洗了好久。”
莫桑被他气到了，气鼓鼓的撞了他一下，他眉眼俱笑，捏起莫桑放在他的肩头，用手指轻轻摸了摸莫桑气得圆滚滚的灵魂，“地里的油菜可以吃了，我今天做好吃的。”
莫桑心道，我一个灵魂又不能吃东西，好吃的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弯下腰，把地里长得十分茁长的油菜一株株拔起放进菜篮当中，然后用山泉水洗净。
莫桑见证过他的厨艺，他做的东西只能说勉强能吃，比起她和未来的缙云刿差了不只一点，她并不期待他能用区区油菜做出什么好东西。
只见他把下山时买来的姜、花椒、莳萝、小茴香全都一股脑倒进了锅中，在热锅中烘焙翻炒，一股奇异的香味蔓延在木屋当中，然后又见他把炒好的香料悉数倒进了研钵中研碎成粉末状，也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
他终于要炒油菜了，往锅中倒入了许多了油，油滋滋的响着，莫桑拍了拍额头，炒蔬菜不应当放太多油，他第一步就搞错了。
但她今日心情不佳不想管他，便任他去了。
他不停的翻动锅铲，在油菜半熟之际往里面放上了一勺黄豆酱，又翻炒至全熟，在即将出锅时撒上方才研磨好的香料。
热油接触到香料的一瞬间，香料的香味被油的温度激发出来，方才那股诱人的香味弥漫得越来越浓，不由的让人垂涎欲滴。
“好香啊！”莫桑感叹道，香料让这一盘平平无奇的油菜变得色香味俱全，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这种做法。
“小时候，我一直想让一个人尝尝我种的油菜，但后来那个人不在了，我便日日研究怎么做才好吃，待再遇见她的时候可以做给她吃。”
“这道菜有名字吗？”莫桑问。
“没有。”
因为这诱人的香味遍布了漫山遍野让人欲罢不能，莫桑想了想道：“不如就叫满山香吧。”
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幽幽传来，来人的身形越来越清晰，缙云股目光中并未有半分惊讶。
“大祭司，你可真是阴魂不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