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期中联考安排在返校后的第一天,必选科目由省教育厅组织命题,选考科目则师大附中另行出卷。

    老李转身在黑板写下序位号,又着重强调了几次诚信考试的必要性:“本次联考成绩会在全市进行排名,借此机会也能让你们认清自己的真实水平,所有人都务必打起精神。”

    底下传来参差不齐的应答声,嗓门最大的是坐前排的学习委员,她身段欣长比后面的人还要高上两三个头,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种不按身高排位的奇怪景象并不少见。

    就连考场也是如此,依照成绩被粗暴地划分开来,牵扯心中隐隐的不适感。

    等到铃声一响,大家开始移动座位,整个教室充斥着桌椅凳脚摩擦地面的刺耳噪声。

    郑含湫没在杭城中考,因而没有入学成绩,被安排到十二班考场。

    监考老师用金属探测仪扫描检查,滴的一声后问:“什么东西?”

    “钥匙。”她从口袋拿出,在老师的指引下放到讲台一个箩筐里,落座后又顺手把水笔、2B铅笔、橡皮等文具整齐摆成一排。

    同班的徐致远从进门就看见郑含湫,激动地招了下手,他哼着小曲,止不住的窃喜神情。

    结果发现自己的位子紧挨讲台,并且与监考老师四目相对时,笑容瞬间就凝固了。

    郑含湫听见一声很轻的嗤笑,随即望去。

    那人校服外套大敞,长腿无处安放地交叠伸到板凳底,眉宇疏朗,看上去散漫极了,像是粗粝的摸起来扎手的水泥墙面。

    ——正是老李提到过的高望。

    那天从办公室回来,郑含湫也没敢向他请教经验,而是跑到图书馆借阅相关书籍,对她来说麻烦别人似乎比自己解决问题还要困难。

    考场上,监考老师当着众人的面正反展示密封的文件袋,然后下发试卷,广播一阵滋滋的电流杂音。

    “叮——”

    “英语听力考试现在开始,听下面五段对话,每段对话后有一个小题,从题中所给的A、B、C三个选项中选出最佳选项……”

    趁着播报答题规范的时间郑含湫粗略翻看题目,女老师的高跟鞋在偌大的教室里来回走动,前排角落不合时宜地冒出了几声咳嗽。

    徐致远把答题卷摊在桌子最右侧,一脸得意地朝高望挑了挑眉。

    这才开考五分钟,录音都没播完,然而他答卷上的听力部分竟全部填涂完毕。

    还没来得及吃惊,只见高望淡定伸食指轻蔑一摇。

    好家伙,他都已经开始写作文了!!!

    郑含湫目瞪口呆,高望也似乎察觉到她打量的视线,斜眼过去,胳膊一抬,严严实实地将他的试卷遮挡起来。

    至于防谁不言而喻,郑含湫抽了抽嘴角,直到广播提示音再次响起才重新集中注意力。

    ……

    时针走向十一点的时候,监考老师终于开口:“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小时,需要提前交卷的同学请举手示意,上交后切勿逗留,没写完的同学要抓紧答题了。”

    此话一出,十二班放眼望去齐刷刷高举的手,郑含湫跟着大部队交卷,文静在一楼等她,两人结伴走去食堂。

    “服了,我们那个考场有人卡着关键句擤鼻涕咳嗽,导致后半段录音我听得断断续续的。”文静一边吐槽一边双手合十祈祷,“信女愿一生吃香喝辣换取刚才乱蒙的几题全对。”

    “你还真是一点委屈不受。”

    郑含湫觉得好笑,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眼底笑意未消散,一个人影便直直闯入视野,其实并不意外,因为究其根本更多源自她的刻意寻求。

    两侧过道树影婆娑,人潮涌动,不管走到哪都能听见校对答案的讨论声。

    陈卓凡穿着一件米白色的连帽卫衣,阳光给他镀了层金边,衬得发丝毛茸茸的,后脑勺一小撮头发轻微翘起,他用手梳理了几次还是没有变化。

    十月份的天气逐渐转凉,郑含湫不用再顶着酷暑包裹沉重的校服外套,她忽然惊喜地发现今天凑巧也穿了白色的上衣。

    而此时此刻他们正一前一后地走过同一段路。

    尽管常见的色系根本不会触发旁人联想,但她还是放任自己陷入无端的臆境之中。

    如果能再漂亮一点就好了,那么眼神触及时或许就不会慌乱躲开;体测结束后或许能郑重其事地找到他补上一句“谢谢你帮我解围”;多买了一罐汽水又或许可以自然冲他扬扬下巴然后说“请你的交个朋友吧”……

    可惜没有如果,在没有成为更好的人之前,她心如擂鼓,一个人别扭地情生悸动。

    很快到了食堂门口,泛黄的门帘自然垂落,陈卓凡先行进去,收手时半挡了一下,使得长条下降幅度减小,后面的她也仅仅只感受到一阵细微的风吹过刘海。

    而没那么幸运的文静迎面被门帘甩了个清脆的嘴巴子,她朝前怒吼:“徐致远!!!你丫走路不长眼,没看见后面有人啊!!!”

    徐致远闻声脚底一软,在数个食堂阿姨的注目之下,爆发第一地冲向打饭窗口。

    -

    接下来的几堂课在讲解试卷中度过,理工科和英语的答案准确明晰,大致能推算出分数。

    但语文还包含着冗长的阅读理解和高分值作文,郑含湫心里没底,只好寄希望于考前死记硬背的套题模板。

    某天下午,王琳抱着一大叠卷子走进教室,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们围着讲台开始翻找自己的名字。

    好学生之间多少带着点竞争的意味,当郑含湫还没弄清具体得分时,已经有人把她六门总分都给算出来了,她抿了抿唇,说不清什么滋味。

    “我去,这次语文联考的最高分竟然是高望!”不知道谁嗷了一嗓子,大伙闹哄哄地往前挤,怎么可能的感叹声此起彼伏。

    王琳顺手从第一排同学那拿了纸和笔,计算了好几遍分数没有出错后,她却极为笃定地判断道:“绝对是作弊的。”

    “无凭无据还是别乱说了。”郑含湫忍不住说公道话,“每个考场都是依照成绩划分的,所以分到一个班基本水平都差不多,就算他想抄,也没人可抄啊。”

    “谁知道他有没有带手机或者小抄入内。”王琳不以为然。

    据说学校这回严格遵循了高考的考场制度,由两个监考老师轮番检查违禁品携带的问题,高望这人除了有点吊儿郎当外,好像也没做什么奇怪举动。

    再加上之前和老李的对话能看出,他本身是有一定基础的,考单科第一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郑含湫看着高望的试卷在无数人手里来回传阅,他们高声议论企图从中揪出错误,依稀可见的唾沫星子四处乱飞,指尖戳在卷面刮拉出一连串指甲盖大小的印子。

    她不自觉皱着眉毛,忽然没来由地想起曾经被当众调侃孤立无援的自己,陈卓凡那时也是这么看她的吗?

    其实这场考试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关系到下学期的评优评奖,被触及利益点的人蠢蠢欲动:“以往的语文第一不是我就是课代表不然就是学委,总之高望实在难以服众,全班这么多人有谁会相信他?”

    “我相信。”郑含湫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脱口而出。

    但她并不后悔,没有任何事实依据的情况下,肆意对他人进行人身攻击本就是不道德的行为,这也是从陈卓凡身上汲取到的勇气。

    处在话题中心的高望终于姗姗来迟,他原本无所谓地旁观着,直到听见意料之外的话,忽然眸光一动,直奔讲台走去,王琳有些结巴地问道:“干……干什么?”

    高望什么也没说,只伸手抽回自己的卷子,落座后一把塞进桌肚。

    “我说什么来着,他就是心虚了。”王琳朝周围人挤眉弄眼。

    后来这事不知怎么的传到老李那边,当天就雷厉风行地调取监控,虽然画质模糊但能鉴定高望并无任何作弊行为。

    大家一哄而散,如同小插曲一般不了了之地翻篇,谁也没有因为冤枉高望而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

    曾几何时高望也算班里叫得上名字的好学生,至少上高中以前是这样的,他自诩天赋不高,所获成就不过仰仗父母花钱在补习班硬砸出来的。

    作为家中独子,从童年时期便浸泡在跆拳道、书法、作文等等兴趣班,再大一点的时候开始混迹各类课后辅导站。

    当身边同学预习课本时,他已在辅导老师的带领下提前学过一遍,当其他人还在为凑作文字数而烦恼时,他已能深情并茂地写出个性鲜明的议论文。

    其实高望的文科成绩一直要比理科成绩好,老师也建议选报文科,但母亲说:“男孩就得学理,以后才好找工作。”

    他的人生就像被钉好了框架的盆栽,只需按照规定路线成长,可他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除了放饭的时候会暂时性的精神焕发。

    随着学科难度升级,逐渐的有些跟不上,比一天学十几个小时更可怕的事情是他完全听不懂,不甘心又无可奈何。

    尝试跟母亲倾诉,但换来的是“这张试卷我没脸签字,花那么多钱给你补习,不是让你打水漂的”,“为什么人家都能考第一,你再看看你”,“你就是太粗心了,你不比任何人差的”。

    没有哪个父母会认为自己的小孩是笨鸟,他们只会效仿老鹰推小鹰然后说,“你飞,你飞啊,你只要加把劲就一定能飞。”

    所以高望想再努力一把,至少在别人家小孩显摆时,能让母亲有回嘴的底气,然而晦涩难懂的习题如听天书,只剩困倦袭来。

    他绞劲脑汁只能写出解答题的第一问,学委瞥过一眼,轻飘飘地说,“哦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题目。”

    虽然恼羞成怒但不得不承认其实说得也没错,如果用尽全力却还是无法获取满意的结果,倒不如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至少能留下潇洒一点的背影。

    如果不报有期待,那么同样也不会抱有失望,他在所有人都在为青春一展宏图之际酣然入睡。

    连续被请了好几次家长后,母亲曾心力交瘁地问他,“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高望陷入沉默,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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