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

    石室内的空气凝滞了一瞬,白川乖巧立在一旁,眼看着那女人使出了七八分的力气。

    石门还是纹丝不动。

    她还要抬手再试,白川赶忙上前按住她手臂,却穿了过去:“不如,你先歇会儿?”

    女人点点头:“也好。”她表情满是疑惑,抬起双手不住打量着,指尖颤了颤,又即刻收回袖中,“约莫是我死了,不顶用……”

    “你先蓄些力气,过会儿再试试吧。”白川出言安慰。

    “现下,也只能如此了。”言罢她阖上眼睛,轻轻地吐纳起来。

    白川盘腿坐在地上,眼皮也渐渐有些重起来,她心下了然,这会儿应当已近黄昏,等夜色降临,她便会睡过去了。

    白川迷迷糊糊再醒过来时,女人依旧立在室内中央,半透明的袍子垂到地上,手指还是重复着先前的手势。

    女人似乎听见了她的动静,便问:“多久了?”

    白川揉了揉有些酸痛的额角,抬着手指算了算:“约莫十天了……”

    十天了!

    白川打量着四周,忽的发现一直纹丝不动的石门露出了缝,她立时跳起来,朝着女人咧嘴一笑:“你,你方才将石门打开了一个缝!”

    女人面色颇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实话实说:“并没有,是方才这里抖了几下,可能动到了什么机关,这才破开这个缝。”

    白川哪顾得上这缝怎么来的,好的是,这下有缝了。先前那个透着微微光亮的缝,不过是因为石门缺了个角罢了。

    这会儿是切切实实的缝。

    她跑过去,试探着将手掌放过去,试了半晌却连个指甲也塞不进去。

    她整个人又颓丧下来,汲着步子回到女人身边,依旧百无聊赖地盘腿坐下,拄着一侧的脑袋神游。

    思忖间,她忍不住道:“若我手上有把刀就好了,我就不信,我每天往这石门上砍一刀,天长日久,就不能钻出个洞来。”

    女人听了笑出声来:“你倒是有趣。”

    谁料话音刚落,石室便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白川整个人竟是连坐也坐不住了。她顺着石室摇晃的方向悠悠荡荡,竟滑到了角落去。

    她扶住石壁,有些艰难地站起来,抬头只见那女人双脚依旧一动不动,上身却晃得厉害。

    那绕成花一样的手指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

    石室上方渐有碎石滚落,白川眼见着簌簌落石就要砸到女人身上,心头紧了紧,立时在地上借力一跃,整个人便扑了过去。

    碎石霎时砸了下来,她疼得闷哼一声,却被女人快速推开。

    “你是傻了,这些石头伤不到我,快去躲躲!”

    清冽的声音叫白川恍然大悟,是了,那些落石只会穿过女人的身体,根本伤不到她本人。

    白川立时往边上退去,她加快了脚步,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巨大的响声,连带着石室都摇晃得比方才厉害了三分。

    她脚下一个趔趄,跌坐在地。

    “嘭——”

    铺天盖地的明亮光芒自石门倾泻而下,光芒像是流水一样急速淌过来,须臾便到了白川的脚尖,而后迅速地移到她轻颤的瞳仁上。

    只见石门已自中央尽数破裂,纷纷扬扬的石块像绽开的花朵,飞速旋转着坠落在地。一道玄色的身影自当中破出,宛如利箭铮然间便来到了白川面前。

    她还来不及开口,腰身便被揽起。目光所及,是谢玄弧度流畅柔和的下颌和总带着几分忧虑的嘴唇。

    她望得有些出神……

    落地之后,身后落下来的巨大石块生生将地面砸出个洞来。沙石混着泥土簌簌掉落,直至上头空出一个亮晃晃的大洞。

    “抱歉,是我来晚了。”

    谢玄的声音悠悠传来,有些温热的气息吐在白川的耳边,像只挠刮着她耳廓的羽毛。

    她颤了颤,发现自己正以一个十分扭曲地姿势紧紧贴在谢玄的胸膛上,脸上一热,立马退开三步以外。她用手背贴着自己的面颊,口干舌燥的感觉也让她自己疑惑不已。

    谢玄见她背过身不讲话,心中不免疑惑:“怎么了,是有什么事?”不等白川答话,他便一把拉过她的手,“还是快走,等会儿若有人追来,我们可能挡不住。”

    白川闻及此处,方才还有些晕乎乎的脑海立时止住了沸意,她重重地点头,跟着谢玄迅速冲了出去。

    “等等——”

    谢玄回头:“什么事?”

    白川抬手指着那间石室:“里头还有个人,咱们得带上她一起。”

    谢玄一双眼睛望了半晌,摇着头:“我,未曾见到有人……”

    白川挣开他的手,复又冲进去,只见那女人慢条斯理地蹲在地上,似乎正在解开脚上的什么东西。

    “快,快随我们走吧!”白川立时拽起她的衣袖,将人往外拉,谁料自己也被拽翻在地。

    女人摆摆手:“你急什么?”她抬起泛着光芒的指尖,“我说呢,我虽成了鬼,怎么会忘了从前那些吃饭的家伙呢。”言罢她咧嘴笑出声,光芒闪过,她脚上的束缚尽数消失,整个人终于可以自由活动了,“这屋子是做过手脚的。”

    “还贫?快走吧!”白川催促着她,两人终于在石室倒塌之前跑了出来。

    恰好碰到谢玄收刀入鞘,他身旁是两个倒地不起的小道。

    “快,来不及了。”谢玄长眉紧蹙,话音都有些颤抖,额角鼓起的青筋上渗出几滴冷汗。

    女人一挥长袖,瞬时将白川二人裹了进去,他们只感受到自己从高处坠落,而后掉在了个弹弹软软的被子上。

    呼呼的风声穿过耳朵,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馨香,白川整个人安心不少。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两人终于有机会好好说会儿话,白川凑得近了些,笑意盈盈。

    谢玄转头看她,颇有些无可奈何地道:“是你那日说要来道观的,你忘了?”

    白川十分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没白认识你,我之前救了你,如今你也救了我,咱们也不算太过亏欠。”

    可白川不过轻轻拍了下,谢玄却忽然闷哼一声,整个人都往下塌了半截。她一愣,手掌上温热的触感传到头顶,她踌躇着收回手,出神地望着上头的鲜血。

    “你伤得这样重……”谢玄没细说,白川也能想到要找到这里,定然花了不少功夫。

    “无事。”他紧咬牙关,忍不住闭上眼睛深深吸气,唇色也渐渐爬上苍白,身体中的经脉仿佛淌过阵阵酥麻,他下意识地松了手里的刀,紧紧地抱住双臂。

    “谢玄——”

    白川望着他的模样,心下不由得担心起来,肩上的皮肉伤何至于眼下这般境况。她蹙着眉,在他身上各处探了探,也并未发现什么血窟窿。

    他这是怎么了?

    “谢玄——”

    呼唤了四五声,谢玄终于将眼皮掀开了半分,浑浊的目光里氤氲着雾气,他启唇,整个人有气无力的:“解,解药……”

    白川重重点点头,在他胸前的衣襟上摸索起来,果然摸出个只有拇指大的药瓶子。轻轻磕了下,一枚漆黑圆润的药丸落到了掌心上。

    “是这个吗?”谢玄再不答话,似又昏睡过去。

    白川想了想,既然他全身上下只带了这东西,那应当没错。于是她用分开手指,紧紧抓住他的下巴和脸颊,将嘴巴掰开。

    漆黑的药丸划出个模糊的弧度,被白川拍进了谢玄口中。她不大会照顾人,便只好再将他嘴巴合上,往胸膛上抚了抚给人顺气。

    果然,药丸入口以后,谢玄苍白的面色渐渐转为红润,额角的冷汗拭过两次也没再出了。

    白川不敢分神,只等着他缓缓睁开眼睛。

    “醒了!”白川这才松了口气,整个人脱了力般趴在地上,偏着头问道,“你方才说解药,怎么,是中什么毒了吗?”

    谢玄匀了匀气息,半阖的眼眸里透出两三分柔和:“我也是才知道的。”

    原来,入七星剑的刺客们都会被强行灌下一种蛊毒,平时看上去与正常人无异,每月发作时若没有解药,便能疼死过去。

    体内的是子蛊,母蛊则被妥帖地收在门内,非主司不得取用。

    白川听他说完,点了点头:“这么说,那日祝十一给你灌的便是这个药?”

    “应当是,不过,他或许还加了些别的进去。”谢玄想到这里,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心道真是长见识,这世上居然还有能改变人容貌的药汤。

    “你肩上的伤。”白川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我听父亲说过,此类外伤不可拖延,最好浇了酒,用匕首剜去腐肉,这才好得快。”

    谢玄笑笑:“你想起自己的家人了?”

    白川一怔,若非谢玄提起,她都没反应过来。她不由地垂下了眼眸,父亲,她的父亲……

    神思还在晃荡,耳边的呼呼风声却忽然停了,绵软的被子像水波一样涌动起来,白川同谢玄肩头撞脑袋,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白川揉着磕疼了的脑袋,再一睁眼,哪里还有什么软软的棉花。视线所及,只有那个板着一张脸的臭道士,和同样滚落在地,目光带着几分拘谨的女人。

    她朝白川挥了挥手:“我虽有几分本事,但终究是个死人,自然,是打不过活人的……”

    臭道士一抬手,掌心立时有白光闪过,而后出现了一柄成色极好的白玉笛。

    他往几人这里走了几步,腰间所佩的铃铛发出阵阵清脆的声音。

    他猛然出手,玉笛光波流转,霎时变作一把长剑,锋利的剑刃带着夜风冲击而来。

    而女人正好坐起来,惊恐的目光瞬时与剑尖撞在一处。

    臭道士猛然收势,震动的瞳仁里映出女人的模样。

    哐当一声,他的剑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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