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

    虽已到了初春季节,却仍不见半分暖意。霜雪未化,往年开得极艳的腊梅,现也只剩几株瑟瑟在寒风中,大部分都葬在树下,只留下一地琉璃黄令人怜惜。

    城郊,一座三进的大宅子里。

    一位身着朱色官服的女子,整冠危座,直身跪于案前,她的面前是一杯鸠酒。

    “宋大人,时候到了。”内监总管许庆几乎匍匐在她面前,但仔细一瞧,眼里全是讥讽。

    宋慈恩死死盯着徐庆手里的密诏,错愕和恨意交织在脸上,一张美人面晦涩不明。过了片刻,寂静的大堂传来她因为压抑许久变得干涩的声音“是圣上的旨意,还是宫里那位?”

    徐庆不说话,默默展开密诏。熟悉的笔体消灭了宋慈恩最后的希望。

    陛下,我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臣真的尽力了,皇太女真不像您,臣当初就不应该拦着您杀皇夫贺兰雍。幸好还有青制尚存,好歹留下火种。若后世有女子像你我,也能杀出一条血路,不至于求助无门。

    她不语,一饮而尽,随后剧烈的疼痛让她全身抽搐,本来秀美的面容扭曲成一团,像极了传说中的罗刹,狰狞恐怖。见徐庆要走,她突然奋力支起身子,扯着徐庆的裤脚,用力到脖颈青筋暴起。

    谁能想到手握权柄,把持朝纲近二十年的宋大人,第一次低下她的头颅,却是向一个阉人求救。隐秘的喜悦充盈着徐庆的内心,他竭力控制面色不变,低下头面色恭顺地听着宋慈恩气若游丝的声音。

    “劳烦公公转述陛下,青制,不,不可废。那,那是,先皇遗,遗诏。”

    她直视着徐庆,眼睛瞪得极大,满眼全是祈求,那阵仗好像徐庆是她饥渴时最后的甘露。她明明痛极,喉咙里还在发出着嗬嗬嗬的声音,却仍死死盯着徐庆。

    直到徐庆迟疑着点头。

    她这才挤出一丝微笑,猛地吐出一口黑血,两眼一闭,终是去了。

    徐庆一根根掰掉扯着他裤脚的手指,他还是没忍心告诉她,那青制早在她被软禁之后就废除了,不仅如此,新帝还替先皇颁布了罪己诏,否定了近半数为妇女广开言路的新制,称其为颠覆朝纲,霍乱国祚。只是可怜宋大人,幽居于此,竟然毫不知情,直到临终之际,还心心念念复行旧制。先皇尚且无能为力,她一小小女官,又能做些什么呢。

    喉咙连着胃撕裂的疼,头晕的厉害,浑身没有力气,嘴里还残留着药的苦味。宋慈恩忍不住紧皱眉头,意识尚未清晰,嘴里就被塞了一颗蜜饯。

    耳边传来少年清澈地笑声“恩恩这么大了还怕苦呀。”

    宋慈恩努力睁开眼睛,眼前似乎是马车车厢。一少年端坐一旁,约莫十二左右,身形清隽,眉眼分明。本是极冷的面容却因为此时的浅笑,照的一室如明月入怀。这个人,怎么那么像早逝的兄长?

    少年瞧宋慈恩愣在原地,忍不住皱起眉头,将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

    “咦,没烧了呀,怎么愣愣的,别是烧坏了。”

    软糯的乡音,熟悉的让人落泪。话里话外掩饰不住的关心,硬生生划开宋慈恩从未合好的伤疤,直到烫的落下血来,露出缺了一角的巨大黑洞。不错,这绝对是阿兄,除了阿兄,没有人还会在意我怕不怕苦了。另一张脸短暂出现在脑海,却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

    思念和巨大的悲愤冲击着宋慈恩的内心,她忍不住抱紧少年的腰,像是要把自己融进去,直到再也分不开。一开始只是小声啜泣,后面哭声越来越大,像是想用哭声将这二十年孤苦无依,作为棋子,半点不由人的生活吐露干净。她真的怕极了。摸着她的头说要给她带糕点的丈夫,走路还摇摇晃晃的儿子,陪在身边几乎十年的嬷嬷,还有打过照面的小厮,丫鬟......最接近家的地方变成一座空宅子,被称作家人的人全都变成苍白浮肿的尸体。

    她宁可和他们一起死去,也不想成为递刀的刽子手。

    她真的杀了太多人了,她一闭眼,就是眼睛充血的妇人,死死掐着她的手臂,质问她为什么不肯放过她的家人。目光灼灼,恨不得从她身上撕下一块肉。或是一颗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堆成山的残肢,还有怎么洗都洗不掉的血腥味。

    “阿兄,恩恩怕,恩恩好害怕。”

    宋熠川不解妹妹反常的哭泣,但他还是轻柔地把妹妹拢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随着妹妹的哭泣,他不由想到早逝的双亲;身边至亲唯有这个年幼且多病的妹妹,沧州路远,此去投奔父亲的友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结果。妹妹体弱,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到达。想着,这个十二岁的少年也不禁湿了眼眸。

    哭着哭着,宋慈恩发现不对劲了。

    怀抱是温热的,阿兄不是早就去世了吗,鬼会是热的吗?我,我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马车里。这阴曹地府,还派人来接不成?

    就在宋慈恩愣神之际,宋熤川掏出手绢细细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柔和着眉眼,轻声说:“沧州马上就到了,恩恩别怕,阿爷说你刘伯父可好相处了。”

    沧州?刘伯父?刘将军?

    刘将军不是早就守城战死了吗?而且阿兄不是一直叫刘将军岳丈吗,怎么现在生分起来。等等,宋慈恩蓦地想起来,在八岁投靠刘将军前,阿兄确实是一直称呼他为伯父。八岁?

    宋慈恩忍不住伸出双手。那双手胖乎乎的,白嫩的像是藕尖,看着让人想咬一口,可爱极了,但确实是八岁幼童的手。

    这?宋慈恩忍不住仔细环视四周,在不远处的箱子上隐约可以看见她幼年时期的玩具,还有摊开的《礼记》。那是兄长考取童子科前的教材。

    她忍不住挑开帘子,卷起的黄沙呛得她连连咳嗽,根本看不清周围的景致,也无法辨别所处的方位。思怅着,她余光扫过为她拍背的宋熤川,忍不住出声说“阿兄,你可是明年就考童子科了?”

    宋熤川点了点头。宋慈恩咳嗽声一直止不住,他却忍不住皱起眉头,妹妹这样体弱,沧州多山,夏炎冬寒湿气重,怕是不适应。还是尽早为官,带着妹妹去温暖些的地方。

    宋慈恩的心随着宋熤川的点头沉了下来,瞬间一个只存在话本里的想法浮现在脑海里。

    我,我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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