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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女孩十三,黄发垂髫。

    少年十六,身残体弱,以豪礼聘书上门,等她及笄之年,迎她进府做夫人。

    堂堂城主嫡长子,赐婚一介叫花子,放眼天下,都算得上是至高荣耀,一朝衔泥燕飞上枝头做凤凰。

    她从小被厌弃、被流浪,不识得殊荣之后意味着多少不同,高高兴兴跑去问教她学医的江湖郎中,江湖郎中告诉她,“以后你呀,要做那少夫人,不用再跟着我学这些救人的法子,也不必再苦心学艺营生。”

    她想:听着是好事,不用流浪,有固定住所吃饭、睡觉。

    她又跑去问老叫花子。老叫花子走南闯北颇有些野闻见识,告诉她,“以后不必再愁吃穿,那是邑安城响当当的大户人家,除了京中皇帝老儿,他便是这方土上的爷。”

    她想:听着是厉害,日后有人护着,不必再害怕受人欺负。

    她晒着太阳,周身暖暖的,笑容甜甜的,但自知命定不祥,想着少年身残体虚,若嫁他,会担心殃及他。

    她躲进墙角,在太阳下发起呆来,然后悄悄找去少年俯上,想找少年把话说明白。

    门高庭深,她不见少年,阳光普照碧瓦朱檐,她被温孤俯的繁华震惊。

    俯外甬道青砖碧槛,踏道大理石流光,庭深不知几重,远望雕梁画栋,端方有序,近看院头翠枝香果凭栏,墙围绿红相映成景。

    门外两旁有带刀侍卫严控把守,她进不去,垂头紧紧抠着指甲,走出几步,又跑回来告诉门前侍卫,“我想见你家大公子。”

    侍卫道:“今日大公子不在府中,姑娘是何人?待大公子回府,小的禀告公子。”

    她想了想,默默摇头,看向院中绿荫袅袅,香径流影,知道日后若真进了这里,便是如江湖郎中和老叫花子说的一样,不再挨饿,不再受冻,逢至刮风下雨寒冬时季,也不会再去城外狗棚同流浪汉、流浪狗争抢地盘。

    只是……

    聘书下过第五日。

    她和一帮叫花子蹲在街角乞食,被人当头泼了潲水,一同乞食的伙伴没有一人敢站出来讨要说法,她站出来指责对方,被悍妇拿了扁担当街打破头。

    傅九方及时出现,狠狠教训了那泼皮悍妇。

    她擦了脸上的血,拿着要饭的碗碗跑回家,身上散着馊味,只能远远地跪在院外的长春花前,向邓氏和方同禀明,她同意嫁少年。

    邓氏本来不同意这门亲事,一直拖着,担心棠溪颜一身煞气克死温孤家的人而受牵连,自己死不当紧,唯恐牵连儿子断了方家香火。

    但少年的聘书一直在,眼下棠溪颜又亲口答应,邓氏不敢再拖延,回了庚帖。

    只是未到及笄之年,邑安城瘟疫大爆发,城中允出不允进,家家户户闭门封窗,街头巷尾冷清寥落,她收到他的亲笔密函,连夜被送进军营,代表他出面施粥,身份是他的夫人。

    送她进疫区的侍卫又只让她扮成士卒进军营,混迹在大量感染人群中,没有人识得她的真正身份。

    经年餐风露宿,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饱饭,睡过一宿暖心的觉,她拿着他的亲笔信函时,想着的只有好,身为施粥者有吃的,一身戎衣比足了破破烂烂的乞丐服,而入军营有住的,免了流离失所。

    最主要的是代表他来施粥,可以广集善德,她想:多做善事会化解身体煞气,日后就不会再殃及他人性命。

    营中生涯熬过两年,及笄之年,她从岁首至春分入深冬,等他来接她,最后……

    不知道,那个她曾经好心救起的少年,为什么要把她送进营垒垒加固下的军中疫区?

    一送两年,他不曾来看她,甚至到中秋月圆婚嫁日,他也没有如期来迎回她。

    怕不又是一个极品渣男!

    夏语心目光落下,就棠溪颜留下的这些记忆,虽然没有极度失落,但有着对宿命的万般无力,与她自己前世遭遇的种种算得是别无二致。

    夏语心苦笑。

    细细想来,她当时救的少年现如今是什么模样,凭那一面之缘,也不记得了,不记得才最好!

    夏语心如释一笑。

    后来温孤仲卿虽会时不时差人送些吃的、用的上方家,但方家有弟弟妹妹,再多吃的、用的也轮不到棠溪颜。

    温孤仲卿偶尔也会派人上方家,邓氏明面善待棠溪颜,可等温孤仲卿的人一走,棠溪颜又会被扫地出门。

    后来瘟疫爆发,方同一直对她视如已出、却是个怕老婆的,最后一病不起,撒手人寰,棠溪颜更是连院门也不得靠近,每每只能站在长春花畔,把乞要的好食物分给弟弟和妹妹。

    后来妹妹死了。

    后来,有叫花子死在墙脚,她去翻他们的尸身,见着不是老叫花子,心里悲喜难分,满城生死,熟悉的人一个也找不着。

    教她学医的元郎中,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染了瘟病进山采药去了,生死不见。

    东街的巷子里变得静悄悄,没有了昔日教书先生带着弟子们朗诵的声音。

    后来,她进了军营,做着日日为灾民施粥的活,自己吃最后剩下那口,就为广集善德。

    后来……

    夏语心想着棠溪颜一世的苦与善,心中悲悯,闭目含珠,满眼是蒙蒙雾水。

    温孤仲聊,那位少城主,如今该是城主了,不见最好,三书六礼许下婚约,等了两年,再有一年,十六破瓜便该娶她进俯,他却把她送进军营,替他出面施继,婚还没结呢!

    夏语心鄙夷,这样的人,省得见了撕逼!

    重活一世,她满怀诚意祈祷:夏语心,切莫要再遇渣男!

    唉!

    冷冷的叹息声呼之而出,引起了洞外的人注意。

    夏语心耳边脚步声临近,她摒息敛气,不确定救她的人为何方神圣,确切地说是救棠溪颜的人,她不好贸然醒来,只好先躺着继续装睡。

    “公子,已过了三日,棠溪姑娘她、为何还不醒?”

    可明明听着有一缕声息传出,傅九方紧着眉,看着藤塌上的人躺着一动不动,陡增焦虑,若再不醒来,他想着,还得再耗损公子的内力相救,这样公子的身体怎受得住!

    男子看了傅九方一眼,有嫌弃之意,话多瘦人。

    依着貂皮封制的石墩长身坐下,男子两指搭上棠溪颜脉搏,脉象平稳,血气稍有失衡,跟她虚体相关,不过,人是活过来了。

    “也无大碍。”男子眉间凝愁展开。

    傅九方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活了就好,不枉费公子的半身内力。”

    男子掖好衾角,转头吩咐,“九九,去将刚取回的鹿血温热拿来。”

    听到这一声“九九”,傅九方双目锃亮,知道男子心情大好,高高兴兴地去了,在一旁的火坑里生起明火,温热瓷罐里的鲜鹿血。

    虚不受补,眼下也只能将息进补。

    男子凝望着睡中人,捋过她鬓角的青丝,不放心又伸手探向她额间,温度如常,且呼吸均匀平稳,偏是不醒来,又拿出两粒红色药丸,将人扶起,掌中运力送服下去,移掌推向棠溪颜心海口。

    一瞬间,夏语心只觉胸口似一团火在旺旺燃烧,若再这样下去,心脏只怕要报废了。

    但在装睡又不好突然醒来,好在过了一会儿,顶髻袅袅白雾冉起,男子收掌,那股力道随即退离,夏语心才觉身体才好受些。

    傅九方端着鹿血过来,男子将人重新扶起,傅九方递出鹿血又收了回来,“公子,我来吧!”

    男子微不可察蹙了下眉,目光落在傅九方端着的鹿血碗上,意思很显然,人是他的,且在他的怀里,怎会还要你来喂?

    傅九方张了张嘴,端着碗又重新递给男子,“是九方、过分体谅了。”

    男子接过碗,轻轻搅动起汤勺,以防烫了嘴,搅至温度适中,舀起一勺这才送进棠溪颜嘴里。

    那股味道飘进鼻子里,又腥又臊,夏语心咽不下去,男子托住她后背的手,掌中有力,将一勺鹿血直接送服下她肚里。

    夏语心瞬间觉得心口翻江倒海,恶心得要命,一口又原路倒回来,男子掌中运着力抚住她后背任督,又把她吐回的鹿血原路送回她肚里。

    一推二送,夏语心感觉这俱身体快裂了,虚体大补,难受又恶心。

    不过依着棠溪颜瘦骨伶仃、用皮包骨头形容也不为过的身体,是该吃些滋补食物。

    从两人对话中,夏语心已隐隐猜出此人是谁,若不多吃些食物,之后连离开的力气也没有。

    夏语心强忍着鹿血的腥臊味,装睡中任其躏蹂,在男子运力送服下,喝了一口又一口,直至半碗鹿血喂完,男子掌中力道运入她背俞穴,整个身体暖暖的,很舒服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不知过了多久,山洞里又一片黑漆漆的,只在远处的石壁下端亮着一盏油灯,光线微弱,稍稍走近几步,才瞧出一主一仆在塌上塌下睡着。

    身处塌上的不用说是主人,听闻中的公子,一身华服白袍,面容清冷隽熙,墨发银带玉簪简束,垂顺飘逸,单手支鬓角,身子如弯弓引月,虚虚斜倚,远看如画,近看……

    夏语心屏住气息,放轻脚步靠近一些,想近近看,一睹盛颜。

    塌下的侍卫枕剑侧卧,夏语心还未完全靠近,侍卫的剑连一点声响也没有发出,快无形疾疾地抵住她膛口,“……棠溪姑娘?抱歉!不知是姑娘!”

    傅九方惊呼,立即收了剑拱手赔礼,退向一旁。

    夏语心跟着退了一步。

    剑柄的力道十分强悍,傅九方收剑时没有运力,只是出手抬剑,剑未出鞘也是剑气逼人,对她一个弱如扶病毫无功法的人,感受到那股浑厚的力道,被逼得退了一步。

    夏语心以为只退了一步,实则连着退了好几步。

    男子长身立于塌前,不慌不忙,似乎很满意傅九方造出这样的场面,让他有欺身相护的机会。

    望着棠溪颜连连后退,而她身后也并无危险物相羁绊,男子伸出的手停在袖口,又收回来。

    “妈呀。”

    夏语心发出一声闷响,声音虽然很小,但以男子的功力,还是听着了。

    男子嘴角微微上扬,不紧不慢却恰到好处,伸手接住棠溪颜,湛湛扶稳,搭指探向棠溪颜脉博。

    夏语心旋即转身,背手躲开,既然好了,就不用再多此一举把脉,夏语心抿着嘴角,眼中扬起半分笑意,然后看向二人,“你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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