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午后的朱雀大街人声鼎沸,风拂过,花落如雨片片洒落,骤然打破了胶着的气氛。

    怀中人动了动,发出一声梦呓般不可置信的声音,“碎了?”

    谢殊摸不着头脑,却也随她目光望去,“是啊,碎了。”

    沈嬿回欣喜地回过头,看着他又喃喃重复了一遍,“碎掉了,没有送到我手中。”

    谢殊看着她失神的样子不禁笑起来,“看来沈家终于被你败光了?不过是一支琉璃簪,我还以为是多金贵的物件儿,还是说,你是因为送礼的人感到可惜?”

    听到他的挖苦,沈嬿回终于回过神来。对方也像是意识到姿势不妥,登时就放手,沈嬿回直直落到地上,幸被赶来的皎月扶住,才避免了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

    “郡主!”

    “我无事。”沈嬿回说着,正要反口回讥谢殊几句,却见对方早已于马背上坐得端正,大手一挥,向前做了个一往无前的潇洒手势,“出发,去向皇兄复命!”

    大军如长龙浩浩荡荡前进,百姓们夹道相庆,凯旋的少年王爷意气风发,连风中都飘荡着让人心潮澎湃的气息。

    沈嬿回看着那个倨傲的背影,越发回味起方才那一幕中自己的憋屈,气得跺了跺脚,“这谢殊!不是去边关历练了两年,怎的还是顽劣一如既往!”

    皎月捡起脚边掉落的帷帽给她戴好,问道,“郡主,那咱们今日还去护国寺么?”

    “去!当然要去,我倒要看看,今日还能多倒霉!”

    沈嬿回带着皎月逆着人群往城外走,冷不丁又听到身后微弱的声音,“郡主……”

    沈嬿回无奈转过头,“实在抱歉王公子,今日本郡主还有要事。”

    说完就大步流星往护国寺方向赶去,好歹是在闭寺谢客之前赶到了。

    护国寺坐落在城郊长青山脚,此刻暮鼓既起,寺中小沙弥撞钟的声音回荡在这一方天地,那钟声浑厚悠远,让人无端心口沉闷发紧。

    沈嬿回在寺前四处望了望,并未发现有什么道人的身影。她紧了紧手中的帕子,走到寺门前抬手敲响。

    好似手才触上门扉,门就“吱呀——”一声从内打开。一白眉白髯的道人出现,脸上仍是那副处变不惊的笑容。

    不同于上次的轻蔑,沈嬿回语气恭敬了不少,“大师,自您上次赠我风铃之后,我便日日做梦且噩梦成真,那梦可是对未来之事的预言?梦中之灾厄可有法子躲避化解?”

    那老道捋了捋胡须,“破解之法,贫道不是初见就已告知娘子?”

    沈嬿回蹙眉回忆起那时的话,前面的恭维称颂之语她听得多了因此没太在意,只记得后面对方说“改命”、要寻“正官星”之类的。

    “正官?”沈嬿回琢磨着这个词,她对术数玄道不甚了解,但阿兄结识甚广,友人中也有事于此道者,她多少受到过耳濡目染,故对这个词有个大致的猜测,“莫非指的是夫家?”

    见对方没有否认,她又急切追问,“那谁是我的正官星?”

    那老道闻言装模作样地掐了掐手指,“贫道且算一算,娘子来路已遇正官星。”

    此言既出,主仆俩瞠目结舌,皆是惊愕地望着对方,谁也没注意那老道已悄无声息地离开。

    晚风微凉唤回了二人的意识,皎月听到自家郡主于风中颤抖的声音,“我们这一路,可有遇见什么人?”

    皎月迷茫地道,“回郡主,咱们这一路遇上了许多人。”

    沈嬿回正想向老道问得再清楚些,却发现对方早已去无踪。寺内一个小沙弥前来关门闭寺,见到她们恭敬将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原是郡主。”

    “小师父,你们寺里可有一个白眉白髯的道人?”

    小沙弥疑惑地挠了挠头,“回郡主,护国寺内皆是僧人在修行,并无道人。”

    皎月看了一眼天色,语气带上几分担忧,“郡主,要到城门宵禁的时辰了,咱们今日怕是回不去了。”

    小沙弥道,“郡主若不嫌弃,寺内仍有空置禅房,陈设有些简陋,但尚算干净。”

    京畿地区治安虽可靠,但若要郡主千金之躯在附近的客栈投宿,仍是极为不妥,相比之下,护国寺更为稳妥。故而两人很快决定跟小沙弥来到寺内后院禅房。

    禅房内设施轻简一如小沙弥所说,但两人心思皆不在此,故小沙弥出去之后,沈嬿回立刻从竹床上弹起来走了个来回。

    “我的姻缘,就算不是天潢贵胄,也至少是个钟鸣鼎食之家的公子吧。可今日所见之人,不是平民百姓,就是沙场浴血归来的士兵。”

    沈嬿回将手中的帕子绞得死紧,口中念念有词,红唇被咬的发白,秀美的眉几乎纠结到了一起。

    皎月站起身跟在她身后来回,暗示般说道,“这倒是、也不一定。不若郡主您再想想?”

    沈嬿回不知想到什么,眼睛先是一亮,随后又撇撇嘴,语气颇为不满,“莫非是王慎?可我不喜欢他。”

    “哎呀郡主!您再想想,今日朱雀大街挤了那么多人,是为了迎哪个大人物回京来着?”

    “燕王谢殊?!”沈嬿回像是被这个念头吓到,眼睛圆睁,连嗓音都变得有些尖利,“不可能!不可能!”

    虽然谢殊离京两年,让她的日子消停了不少。可她还没忘记,在那之前谢殊是如何用尖酸刻薄的嘴脸嘲笑她是败家子、国之蛀虫,讥讽她阿兄纵容无度、行事莽撞的,现下想起来,她简直要怀疑梦中百姓那些骂他们的话都是谢殊传出去的。

    这谢殊简直就是他们沈家的克星!若他是沈嬿回的正官,只怕沈思齐会气得当场厥过去。

    或许是这个可怕的念头刺激到了她,沈嬿回自我安慰着或许有什么了不得的才俊就藏在人群间没被她们注意到。如此一来倒是平静许多,也感觉到一日奔波之下疲惫乏累,皎月伺候她梳洗之后两人便休息了。

    夜深人静,睡意深沉,画面却越发清晰。

    室内入目是堆满卷宗奏折的桌案和几排书架,看上去像是书房。烛火煌煌照的不甚明亮,时而跳动一下给画面带来一丝波诡云谲的气息。然而下一瞬,沈嬿回就知晓了此为何处。

    “皇兄,今日殿上臣弟所言非是宽宥之辞,边关战局已定,想来那些外邦蛮人短期内定不敢再起战事,骚扰我国临关百姓。”

    “阿殊,你所言朕自是相信。今夜叫你是为别的事。”

    沈嬿回心中惊骇,这是……御书房?只听谢殊继续问道,“是为何事?”

    皇帝似是叹了一口气,从桌案上堆叠的折子下抽出一样东西递到谢殊手中,沈嬿回听到谢殊因过于惊讶抽气的声音,“皇兄,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耳边皇帝的声音继续道,“近来安王异动频发,试探的小动作不断。其封地官员盘根错节,明明是江南富庶之地,年关户部查税收竟然不足别处的十分之一。另外,朕的探子查到,他正在暗中招兵买马,私屯大量军火武器,你说他意欲何为?”

    谢殊是聪明人,此言既出,他亦是冷笑一声,“安王?这个前朝余孽莫不是会错了意?他的安是安分的安,非是安稳的安。皇兄可是需要臣弟做什么?”

    “先不急。只是未来或许需要你帮忙演一出谋逆大戏揪出真鬼,这令牌你就先收着,到时候兴许要委屈你一阵子。”

    沈嬿回的意识好奇地凑过去,梦境像是遂了她的意般,聚焦于谢殊手中那块明黄令牌,上刻一个“赦”字。

    梦中场景戛然而止,沈嬿回捂着胸口醒来,她大喘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安王是前朝皇室,太祖皇帝当年为了彰显仁德,特下令即使皇室中人亦是降者不杀。而这位安王更是位狠角色,不知他做了什么,非但活了下来,还得了安王的封号,做个没有实权却富贵的闲人。可依梦中之言,他分明不会偏安一隅。

    这可谓是朝堂秘辛了,须得回府之后让阿兄知会,免得他在紧要关头行差踏错。

    只是,想起兄长沈嬿回心中又被他身着囚服的梦境阴影所笼罩。那样的未来不是她一个闲散郡主能够阻止的,况且她的梦境断断续续,难以推论出前因后果。若是能有一个万全之策,即便事情真到了那个地步,也能保住阿兄就好了。

    想到此处已是困意全无,正是长吁短叹间,一束疏朗皎洁的月光自窗外照进来,窗台上像是洒满了银霜。沈嬿回看了一眼睡得正熟的皎月,悄悄推门出去了。

    她一路想着这些日的烦心事,不知不觉已走在上山的一条小径上。月色清幽,山野间尽是花草扶疏的自然清香,让她多日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了片刻。

    正打算回去补眠时,远处好似传来一阵踏踏马蹄声,步调不急不缓正在匀速靠近。沈嬿回快速扫了一眼周围,躲进一处灌木丛中。正屏息静气等对方过去时,她的肩膀仿若被什么东西轻轻拍了一下。

    沈嬿回霎时浑身僵硬,她想起幼年听阿兄讲黑瞎子拍人肩膀的故事,一时间紧张得心快要跳出喉咙。她机械地转头,与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对视了片刻——

    “啊!”

    “扑棱棱——”

    惨叫声与拍翅声同时响起,沈嬿回拔腿就往外跑去,一不小心被交错的灌木勾住脚踝绊了一跤,面前就是蜿蜒往下并不平整的山路。沈嬿回满心愤恨地想:今日果真是糟心透了!

    她已经双臂抱紧头部,作出一副往下滚落时的自卫姿态。没想到骏马奔驰近前,有人从略高处径直拎起她的衣领将她提上马,山风自耳畔呼啸而过,沈嬿回不自觉抱紧了那人的腰身。

    夜空悠远,月华朗照,那人一身玄色窄袖蟒纹锦袍,墨发高高束起,他略略俯低了身子,清冷的眉眼被阴影渲染出几分阴鸷。

    “是你。”

    “是你!”

    沈嬿回挣了挣颈后那只大手,虽然又被落了面子,但看到谢殊,心内的恐惧倒是一扫而空,于是此刻声音略有些不自在,“看清是本郡主还不放手?你去边关历练两年,本就稀薄的礼仪也所剩无几了?”

    “呵。是本王无礼,不像荣华郡主守规矩,深更半夜跟山鸡斗舞,”他说着觑了她一眼,眸光中闪烁了恶劣打趣的光,“貌似还输了……”

    “你!住口!若不是燕王归京大驾,本郡主的马车也不会被堵在半路,我也不用借宿护国寺还被山鸡吓到……”

    沈嬿回恼羞成怒地吼回去,却终究是底气不足色厉内荏,也许真是因这一连串的事情感到委屈,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甚至有几分哽咽的意味。

    “所以你是被关在城外的,你兄长并不知情?喂,你可别哭!”

    看着她愈加发红的眼眶,谢殊右眼皮狂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谢殊将将勒停马把沈嬿回放下,就听身后一声震彻山林的吼声,“矜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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