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刚落完雨夹雪，地上湿哒哒的，一片泥泞。应薇趴在二楼阳台，往下望去，古城石道冷清，重重茫茫雾中，一男一女共遮一把红鲤水中游的油纸伞，像是对情侣，女人郁郁寡欢，男人没什么情绪。二人进到屋檐下，消失在应薇的视野中。

    冬天快到了。应薇伸出手，手心向上，屋檐悄落的雨水淌在手心，冷冰冰的，像这么多年的生活。

    2.

    池翦第一次见应薇，是在山南派出所里。

    女伴手机丢失，原本致电捡到的人，意思两千让对方送回。对方爽快答应，不料快到约定时间，约定地点，对方却蓦然反悔，手机关机，不见人影。

    倘若那是私人手机也就作罢，关键那是一台工作手机。女伴在来派出所前，已经痛哭过一场，眼睛鼻子红红的，我见犹怜。

    小地方，派出所不大，进门右边是证件办理，座无虚席，有人站着，有人坐着。

    大堂左边才是报案的地方，两边有排椅，相较右边显得些许冷清。

    女伴被带去左边长桌的接警处详谈，说着过程，她再次激动，又哭出来。民警无可奈何，看她身后的男人，像是在讽他，有没有担当？女朋友哭成这样，还不快哄哄她？

    然而，男人的目光却落在长桌另一处，隔着快两米远的另一个接警处，一个小女人局促不安坐在那里，掌心撑双膝，肩膀瑟缩，睫毛扑簌眼角飞红，“……不是我，我真没这么做过。”许是生气，许是丢人，她恼羞成怒，声音压低对民警说。

    “这上面的人，是你，卡片上的手机号码打过，是你在用，手机注册用的身份证，也是你。”民警指尖重重敲击桌面的小卡片，那意思是证据确凿，你还要狡辩？“你这样的伎俩，我们见得多了，你还不承认？”

    “不是我。疯了吗？谁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女人快要气坏了，说话冷冰冰，却还是很小声，如同虚张声势的小母猫，没什么能耐，膝盖上的手气得在抖。

    不知是她情绪过于逼真，还是民警本来只是在诈她，三言两语过后，民警选择‘相信’了她，问她最近有没有跟人结仇，遭人陷害？

    桌面上的小卡片，黄底。

    人像在中间，周边有字，写着：进入女人的海洋，就是男人的天堂。

    电话一拨通，美女到房中。

    24小时上门.服务。包漂亮、包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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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张小卡片，一模一样式的，池翦在今中午的下榻酒店房间门缝下，才见过一次。彼时临出门，寻思酒店清洁人员该会清理，就没捡到一边。而且，他嫌脏。

    靠门等待的间隙，池翦匆匆瞥过卡片的人。没瞧仔细。女伴即将错过旅拍，拎上包便推他出门，并未注意到一夜过去，地上多出这么一张东西。

    半天过去，时至傍晚，女伴手机失踪，再经历过捡手机的人出尔反尔，念女伴可怜，他陪到派出所报案。

    实在是意想不到，有朝一日，居然会在现实中看到小卡片上的真人。想想都觉得充满戏剧性。所以是真人吗？长相会跟小卡片上长一样吗？

    他的视线过于打眼，明目张胆，应薇受不住，她抬眸，皱眉，杏眼如刀，狠狠剜他一眼。

    居然真是本人。不过，小卡片倒没本人好看，她一头羊毛卷，长相灵动，脸小小的，眼睛因委屈带有湿意，生气时横眉怒目，瞪他是迷茫却略带警惕的眼神。

    3.

    那个女人比他们先走一步，七点多钟站起身来，被民警叫住，让她签名。

    她这时瞧着情绪已到顶点，委屈极了，走回去，高跟鞋很高，微微塌腰，腰肢很细，腿长，细到仿佛一手可握。她大笔一挥签名，离开时，再剜他一眼，个头到他脸庞边，池翦稍稍侧过身体，闻到她发间丝丝缕缕的香气。

    离开派出所已是晚上八点多钟，女伴依然陷在情绪低落的氛围中，更多是沮丧，手机里东西很多，有些有备份，有些没有，哪怕把手机挂失，不怕有心人盗去，可还是难过。最重要是身边的这个男人，自打进派出所后，他的注意力便全在另一个女人身上。

    但她是一个聪明女人，不会做蠢事，不会质问池翦，明明有她作伴，为何视线还停留在她人身上？不会，蠢货才会那样做。她只会感激池翦，居然如此有耐心，陪她到派出所报案。

    毕竟对方是一个行走的ATM机，还要什么自行车？难道妄想她是他的最后一位？那才是白日做梦。女伴自嘲默想，想通后便一扫失落的怅然，转身抱他，撒娇道：“池翦，你真好。”

    “是吗？”池翦漫不经心地回应，边搂女伴朝停车场的方向走。女伴要矮许多，很娇小一个，轻易被他拢到怀里。

    逢场作戏，大家开心就好，各自心照不宣到达露天停车场，池翦摸出车钥匙，远远开锁。

    两束雪白的疝灯光一亮，车前挡风玻璃上，显出一张名片一样的东西。

    走近一看。

    小卡片。

    4.

    熟悉黄色底，面熟人脸，一模一样的排版字体。算起来，这是池翦今天第三次看到这张小卡片，上次还是傍晚，一小时前。

    女伴本就满腹怨气，此刻看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箭步上前拿下卡片，一把扔进路边的垃圾桶，愤愤直言这年头做鸡的，都胆敢做到派出所门口了么？真是胆大包天。“方才在里头还看她可怜兮兮娇滴滴，不是我真不是我，真不要脸！”

    她发泄完，才对上池翦的眼神。对方面无表情，平静中些些审视，看得女伴心下一咯噔。是了，池翦最讨厌女人嘴碎，她怎么忘了？

    好在池翦没说什么，他转身上了车。

    时候不早，遇到今天这样的事，实在晦气，原定夜市行程取消。

    俩人回到酒店，她邀请池翦一起泡澡，池翦婉拒，他衔烟回助理的微信，让她先去。

    见他似乎对方才的事情翻篇，女伴松一口气，声音娇娇地让他快些，话毕害羞地躲进浴室。

    湿雾雾的浴室里，女伴接连上演好几种诱人姿势，只为某个瞬间浴室的门敞开，那人见到她便欲罢不能，将今日晦气通通扫净。

    然而池翦真是让她一阵好等，她心中泛开一种异样，等她着好浴袍离开浴室，客房哪里还有池翦的身影？

    5.

    旅程中散伙是常有的事，况且一同来山南的伴儿又不止一个。翌日池翦与三五好友在酒店自助餐厅会合，接下来的行程是徒步登山。

    池翦醒来时才想起飞飞的事，到底是可怜她这次随自己出来太倒霉，便让助理走他私账，打一百万给她。

    桌上友人一听，搂着妻子笑道：“你把飞飞作走，接下来就没人陪你了。”

    表姐却不赞同丈夫的说法，“走就走吧，反正也是临时叫来的。”

    另一个朋友也说：“我早说这不靠谱，夫妻情侣一起爬山都有分手离婚的，你池翦倒好，叫来一个莺莺燕燕。你早说你怕孤单，我叫来我小外甥陪你，好让我妹妹妹夫过二人世界。”

    池翦结束通话，嘴角松松笑着，也不反驳友人。

    走出酒店破旧屋檐，池翦抛转手里车匙，心情因天放晴感到惬意，一行人踱步来到酒店的露天停车场。友人经过他车，看到车边被划花很长一道，吹一声口哨，“这飞飞，不得了，脾气不小啊，我看你那一百万也别打了。”

    抬眼，却见池翦一双眼，锁定在挡风玻璃前。

    小卡片。和昨天见过三次的卡片一模一样。今天是第四次。

    他皱起眉，左顾右眄，只有他的车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