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说“又”，是因为自从上个月放学两人第一次见面、回去的路上又发现住在同一个楼之后，她开始频繁“偶遇”他。

    白昭昭虽然觉得奇怪，但两个人同楼又同校，碰见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不过，和靠成绩进入学校的白昭昭不一样，叶之悠是借读的。他家境很好，家里为了让他在这安心读书，帮他买下了这个高级老公寓二层的一间房。

    寸土寸金的核心地段，去学校方便，又是独院，租起来还能勉强承受，但是要买下来，对于白昭昭家来说就不啻于天价了。

    除开家境优渥，叶之悠还是学校网球队和篮球队的主力，平时，她的同学讨论起他时会说，周洛然和叶之悠是圣心二草。

    但白昭昭觉得，叶之悠这根草，显然不管在外貌、学业等任何维度上，都更有说服力。

    “去车站吗？”叶之悠问道。

    他的声音已经发育得浑厚又低沉，少年的稚嫩更是被面部凌厉的线条冲击，所剩无几。

    她从他身边经过，细声细气地应着，“嗯……”

    “一起吧。”他缀在她身后，配合着她的步速下了楼。

    一出楼，果然，一楼那个光头胖大哥又在楼道口抽烟了。

    以往他都会去楼外路灯那里，今天没去，大概是因为下雨了。

    白昭昭的神色有点紧张。

    她非常怕这个胖大哥。他没叶之悠高，将将一米八的样子，但是膀大腰圆，脖子后面几层厚肉间夹着一个粗大的金链子，胳膊上还有难看的纹身，这直接导致他在视觉上比颀长瘦高的叶之悠还要庞大得多。

    虽说不该以貌取人，但是这位胖大哥委实像极了刚从法制新闻里跑出来的嫌疑人，大概三言两语不和，就要和人拼命的那种。

    幸好，今天有叶之悠在。叶之悠长了一副很会打架的样子，有他梗在她和胖大哥之间，她心里轻松了不少。

    “上学去啊学生仔！”胖大哥丢下抽了一半的烟踩灭，眯着眼，随意和他们打招呼。

    “嗯。”叶之悠点头，撑起伞来。

    白昭昭也手忙脚乱地撑伞。

    胖大哥于是敷衍地摆摆手，又重新掏出一根来放进嘴里嘬着。

    走出了小区，白昭昭终于松了口气。

    也是她运气好，每次遇到这个胖大哥，叶之悠都恰好也在。

    但是她有点腼腆，始终没办法说出谢意。何况，他的出现可能只是无意之举，若是说了，反而平白给人家增添负担。

    她侧过头，看到黑伞之下，叶之悠俊朗的五官更立体了……

    白昭昭在心里暗骂自己是个俗人，却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不快的生活里出现了灿烂的美好，总是叫人流连。

    虽然有了叶之悠的陪伴，但这一天直到此刻，依旧是平凡的一天，没有一点不对劲。

    所以，她到底为什么会招惹到鬼呢？

    车站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学生，有的和她一样，穿着黑色的制服；有的是别的学校的，不过校服颜色大体是稳重的深色。

    11月底，天气已经凉了，不少学生在校服外还加了外套，甚至早早围上了漂亮的围巾。

    此时，围巾之上，雨伞之下，一双双眼睛无法控制地在白昭昭和叶之悠的身上巡睃。

    黑红的学霸女神，就算是在外校也颇有名气了，惹得大家不可遏制地对她好奇；高冷的校草，是高校网球联赛的冠军，又是无数女孩心目中的偶像。

    密集的目光审视着两人，确认了他们之间没有攀谈，目光也无交流，但他们在窃窃私语中仍然认为，二者应该有着某种特殊关系。

    毕竟，他们是一起走来车站的。

    诡异的气氛里，公交车来了。白昭昭运气好，有一个坐的位置，于是便和叶之悠被人群冲散了。

    所以，这一天，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呢？

    上午也只是正常上课而已。

    哦，她又想起来了，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她又被欺负了。

    这次要更过分一点。

    经过两个月的相处，霸凌她的人又出现了一个中心人物，是之前总是在班里故意撞她的女生，叫做许婷。

    许婷是高一下学期转来的借读生，也被霸凌过，高二的时候靠着做狗腿进入了阮梦辰的圈子，这才慢慢被大家所接受。

    许婷被霸凌，并不像白昭昭这样，还有个貌似说得过去的原因。

    外班的人说起来白昭昭好像有被欺负，都心领神会，会说一句：“就是嫉妒呗。”

    嫉妒她的外表，嫉妒她的成绩，嫉妒她被霸凌还能考全年级第三，像个打不死的小强。

    相比之下，许婷样貌平平，成绩平平，个子不高不低，声音不是夹子音，性格也算开朗，更不可能拒绝很多男生令他们颜面扫地。

    她只是单纯因为初来乍到被给下马威而已——也许霸凌是这个班的传统。

    毕竟，欺负许婷，显然也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班主任更不可能为了一个借读生，为难当地的学生。

    现在白昭昭来了，许婷好似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肢体冲撞、语言侮辱、起难听外号……颇有点乐此不疲的架势。

    白昭昭依旧忍耐着，还强迫着自己从物种的角度去看待被霸凌的问题。

    往好里想，并不是只有人类会遭受霸凌的。

    猴子也会霸凌。

    她曾经看到过新闻，有一个小猴子只是因为母亲死了，就被别的猴子打、欺负，它抑郁得每天都躲在笼子里不肯出来。

    还有狗，狗之间也有霸凌，狗还有审美，长鼻子的狗会孤立甚至欺负短鼻子的狗。这是非常奇妙的事，据说在狗的世界里，边牧是不会被霸凌的，但是八哥就不好说了。

    有时候，一群狗玩儿得正欢，八哥来了，它们会心照不宣地散开，即便八哥有着挺不错的脾气而且在人类看来也很可爱。

    这样思考时，昭昭觉得自己像个冷酷的动物学家。

    在这节体育课上，动物学家又倒了霉。

    体育老师让女生们练习躲避球。每次许婷只要拿到了球，势必不会为了输赢，只为了砸她。

    以往她也这样，但没有今天这么明显。

    她好似在白昭昭身上发泄着什么怒气。

    一个不防备，白昭昭被球打到了脸颊。

    疼痛带来了更为清晰的愤怒，破天荒的，白昭昭生气了。

    等许婷再次抢到了球试图砸她的时候，她热血上头，一把接住球，抡圆了胳膊冲着许婷砸了回去！

    没砸到。

    但许婷明显吃了一惊。

    周围的女生也很吃惊，面面相觑，交换着意外又惊惧的眼神

    ——小羊羔似的白昭昭，居然反抗了？！

    因为没能砸到许婷，白昭昭非常耿耿于怀，也痛恨自己的臂力太弱；临近下课，她又后怕了，如果真的砸到了，许婷恶人先告状，找了班导，她又要给妈妈惹麻烦。

    这或许是她对这一天印象深刻的原因？

    但是，被躲避球砸，也不算什么特别的。

    下课前，体育老师集合了所有的人，说道：“找两个同学去拉绿豆汤，今天该谁了？”

    许婷一脸是汗，冒着不正常的红晕，亢奋地指着白昭昭：“老师，她可以！”

    “啊？”体育老师看着名单：“今天，应该周洛然了。”

    “老师，周洛然中午打篮球崴脚了，已经跟班主任请假说回家了。”

    他们这么说了，白昭昭才意识到，今天确实没有看到周洛然的身影。

    “这样啊……”体育老师应着，又怀疑地看着白昭昭的细胳膊细腿，“你……行吗？”

    “可以的老师，有小推车的呀！”阮梦辰一边用手帕文雅地擦着汗，一边帮腔，很无奈的语气，“她总是逃避这种事。”

    一帮男生也说道，“对啊老师，就是轮到她了，她之前都不干活的。”

    其余的人，都只看着。

    白昭昭看到方锦倩的脸别去了另一边，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和朋友说话。

    那个曾经握着她的手说“我好喜欢你”的女孩，似乎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哦……”体育老师于是说道，“那就你去吧，其他同学，自由活动15分钟然后解散。”

    白昭昭抿了抿唇，沉默地向食堂走去。

    自从她被霸凌开始，这种脏活儿累活儿总是会被派到她头上，就算反抗了也没用。体育老师是每周轮换的，根本没人意识到，她已经做苦力很久了。

    很惨的是，她一个人确实抬不动那么沉的桶，每次都要食堂的大叔帮她送进货梯。

    “妹妹，你们班怎么总是你啊！”大叔关切地问道。

    她摇摇头，没有解释。

    “如果被欺负了，要和教官说哦！”大叔不放心地叮嘱。

    下午第二节，是班导的英语课。

    所有人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白昭昭带回来的绿豆汤，章子裘和余志同那群人靠在椅子上，甚至脱下鞋来散味儿。

    “啊！你们好恶！”

    女生尖叫着抱怨。

    “你们懂什么？这是正经的男人味啦！”他们哈哈大笑。

    这时，班导走了进来，他皱了皱眉头，把书向讲台上一扔，喝道：“都安静点，喝完了没有，该上课了！”

    白昭昭走到讲台旁，小声道：“雷老师，我给您也打一杯吧。”

    班导瞅了她一眼，递上了杯子，下一秒，又指着和同学传小话的章子裘道：“章子裘，你在那里讲什么？还不闭嘴！”

    章子裘转过身来，yin贱地冲着白昭昭一笑。

    他刚才在和后桌说，老师肯定也是白昭昭的客人。

    班里终于安静下来。

    白昭昭像个乖巧的小宫女，把茶杯放在讲台上后，回了自己座位。

    许婷就坐在她右手边，抻头，用她刚好能听到的声音骂：“白昭昭，你真的超贱嗳。”

    课已经开始，白昭昭忍耐着装作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