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

    白昭昭曾经在书里读到过,霸凌产生的原因是很复杂的。

    从受害者的角度来说,太过漂亮、太过丑陋、性格古怪、家境贫困、特立独行……都会引起别人的反感和排斥。

    从霸凌者的角度看来,原因也很多,接受不了和自己不一样的,接受不了比自己更有竞争力的,接受不了无视自己的,更可恶一点的,只是单纯无聊……

    但霸凌的人将反感和排斥转化为具体行为,一定是深知一点:

    眼前的人,即便狠狠欺负了,也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在三年二班里,白昭昭太锋芒毕露,她深深地激发了同学的动物性和不安,像是在高三的熔炉里扔了个鞭炮;

    与此同时,她看上去那么柔弱、家庭条件也平平,是没有根基的外来者,似乎使劲欺负她,她也不敢怎么样。

    摸底考试结束不到一周后,一些不满的声音就试探着出现了:

    “诶,我怎么听说她有留级,所以成绩才这么好。”

    “我觉得她有点装欸,夹子音好恶喔。”

    “感觉她超有手腕,就喜欢那些男生捧她。”

    ……

    等她再去找方锦倩商量换座位的事时,对方已然是新的态度了,那张脸上,呈现出了尴尬、鄙夷、内疚交织出的不自然。

    她冰雪聪明,也不必对方开口,就全都明白了。

    一下子,白昭昭脸上期待的笑容也成了冰霜,站起身来走了。

    两人一句话未说,就彻底成了陌生人。

    月初,那些声音越发嚣张了:

    “她不会觉得自己很正吧?我觉得她比阮梦辰差远了,梦辰才是真的正妹。”

    “我觉得她很自命不凡啦,很装……”

    “她穿的毛衣都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嗳,还有她的鞋,土死了……”

    “真是穷酸气十足~”

    一开始,这些声音是背着她的,只偶尔会有一两句被她听到

    ——是故意让她听到的,要观察她的反应。

    白昭昭看上去性子软,但绝非没有脾气的孬种。

    她虽然生气又委屈,却不想给母亲添麻烦,准备忍过这一年,就各奔东西。

    这样一忍,就错过了反击的最佳时机。

    很快,教室里,她经常会被人故意重重撞一下。

    课间,会有女生故意大叫一声“啊,那个鸡掰的女人又来了”,而后惹来一阵故作夸张的笑声。

    这是一场全班参与的狂欢,并且才刚刚拉开序幕。

    白昭昭能够感觉到,她周围的人,都在笑。看着她笑。笑容里带着审视与恶意,淬毒的箭一样,试图将她洞穿成一个蜂窝煤,想要看到她情绪崩溃的瞬间。

    当然,有小丑,就有看客。看客们一脸冷漠,装做没看到,就连风纪股长也不管。

    已经高三了,谁有兴趣做这种无聊的英雄?他们巴不得她的成绩受影响呢。

    人,是一种敏锐的动物。

    从你的表情、神态、反应,他们的潜意识已经飞快决定好了下一步该怎么做、能怎么做。

    自从发现了白昭昭会因此难堪,但又能生生忍住,大家都知道她好欺负了。

    至于那些被她拒绝过的男生,更是恨不得踩上一脚——

    白昭昭拒绝了太多人,她太清高了,这不但令他们感到无比挫败,还伤害到了他们那薄如蝉翼的自尊。能够言语上轻贱她,似乎能让他们再度掌控某种至高无上的主动权。

    轻佻与恶意开始被肆无忌惮地释放:

    “白昭昭就是超贱的啦,据说有在外面卖欸!”

    “她是那种喜欢脚踩好几条船的浪妹啦。”

    “还有她说话的那个调调,听说是专门为了角床练的。”

    “哇,原来她是这种人,幸好我没有被她迷惑,好怕怕哦。”

    这样说的时候,他们被拒绝后产生的不甘与愤懑,一下子就成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闹得最凶的两个男生——獐头鼠目的叫章子裘,嘴大眼凸的叫余志同——是班里的活宝,被大家戏谑地叫为蟑螂和杂鱼。

    在白昭昭刚来的时候,章子裘曾经失心疯般骚扰过她一阵子,发癫发痴,可谓丑态毕露,现在,又跑向了另一个极端——

    “白昭昭,你直接说你多少钱一晚好啦,干嘛吊我们胃口?”

    “就是啊,假清高什么啦!”余志同跟着起哄,“告诉我们照顾你生意啊!”

    大家都觉得这样很有趣。

    白昭昭木偶似的凝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如果她是一个坚强火爆的女生,她可以打回去;如果她是一个比较钝感的女生,她可以当他们王八放屁。

    可惜,她的性格敏感纤弱、自我约束高、自尊心又极强,是最容易被伤到要害的类型。

    章子裘开始和身边的人大声地说笑:“她上次和我说800包夜,我觉得好贵喔,周少,你说,她是不是在宰我啊?”

    他这样说的时候,特意望向坐在最后一排的周洛然——

    周洛然,是这个班级里隐形的王。

    修长的四肢,英俊的面孔,舒展的姿态中有一种漫不经心的随性。他这自负又略带倦怠的气质,得益于有钱有权的父母从小就对他有求必应、精心呵护。

    谄媚的同学管他叫周少,这个称呼很顺口,后来人人都这样叫。

    但接受过平等教育的白昭昭内心很反感这种称呼,只觉得班里的奴才氛围分外浓厚。

    此时,周洛然凉薄的唇抿着笑,细长的眼眸深处凝着冰碴。

    他喜欢过白昭昭。

    现在也依旧喜欢。

    白昭昭来学校的第一天,他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后来,时间证明,白昭昭确实是一尊无法被讨好的仙女雕塑,你送上再多的祭品,载歌载舞跳大神,她也只是微笑看着。那样的微笑,并没有任何感情在其中。

    周洛然蛰伏几周,等周围的男生被拒绝了个遍后,这才不紧不慢地登上“舞台”。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表白,却并不紧张,因为喜欢他的女生如此多,他内心累积的自信令他坚信自己可以被仙女选中。

    结果可想而知,他得到了和所有人一样的下场,甚至连说辞都没有变。

    要学习啊,不能分心啊……

    他,周洛然,居然就被这种敷衍的借口拒绝了!

    脸色铁青,难以置信,脑袋瓜子嗡嗡作响。

    这感觉,简直像是小心拈起了一颗精美的巧克力,放进嘴里才发现是雕了花的屎!

    白昭昭发觉了他痛苦的异样,又说了很多安慰的话,但是他都没听进去。

    他整个人在那一刹那,都陷入了一种被否定的茫然和愤怒里。

    仿佛,白昭昭不只单纯拒绝了他的表白,还兼而践踏了他的人格!

    还顺便喂他吃屎!

    如果不是他聪明,选择了无人的时候告白,恐怕还会更丢脸!

    时至今日,看着白昭昭默默忍受着这一切,他又爽又不舒服,又莫名期待。

    是的,在他的心里,仍有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白昭昭一定会撑不下去的,等她想明白了,就会寻求他的庇护,会像其他人那般,主动来追他也说不定。

    当然,就算她不来,他也不会一直这样冷眼旁观;找一个适当机会英雄救美,效果一定也不错。

    但他没想到的是,白昭昭这么能忍。

    他甚至一度猜测,她能对旁人的冷嘲热讽无动于衷,难道是羞耻心为零、或者毫无性格的那种女孩吗?

    此时,当章子裘的目光传递过来时,他盯着白昭昭僵硬的背影,凉凉开了口:“蟑螂,别哄抬鸡价。”

    寥寥几个字,将白昭昭贬低到了尘埃里。

    大家大笑。

    他也笑,笑容淡淡的,却又魔怔地盯着女孩,试图在她的背影中找出他想看到的蛛丝马迹。

    他轻贱她,自己心里又日渐忐忑。

    明明白昭昭一直沉默,但自己那份空洞的自信却又被她的沉默缓慢蚕食……

    真希望她大吼大叫……哪怕像偶像剧里那样,冲上来掌掴他呢?这至少说明,他被她注意到了,而不是和周围所有人模糊在一起。

    但白昭昭听到了这么难听的话,依旧一动不动,就像失去水分的植物,僵死成寂寞的姿态。

    有了他的话,蟑螂和杂鱼更有恃无恐了,编排得唾沫横飞,引得同学们跟着起哄。

    而他眯着眼,很失落,什么也没听进去。

    其实,班里的同学敢如此有恃无恐,都是因为他。

    告白被拒,是只有他和白昭昭知道的事。但在那之后,别人偶然问起他对白昭昭的感觉时,他故意漫不经心地说:“她很好看吗?没觉得欸,她看上去很廉价不是吗。”

    丢失的面子,好像因为贬损她而挽回了一些。

    男生们完全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一时间好似太监得了子孙根、奴才得了尚方宝剑,很是扬眉吐气,要证明这份廉价。

    周洛然有时觉得,这件事应该停下来了,却又像是跑上了一条停不下来的跑道。

    “喂,你们男生嘴好毒喔!”反而是坐在第四排的阮梦辰侧头过来,漂亮的脸蛋上满是无奈,“注意一点好不好?”

    周洛然这才笑笑,不吭气了。

    假装给了班花一个面子,心里却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阮梦辰走到白昭昭身边,温声细语地安慰她:“昭昭,你别听他们乱讲话啦,男生都白痴得很,别往心里去。”

    白昭昭没想到并不熟悉的阮梦辰会为她出头,又惊讶又感动。

    那天之后,阮梦辰对她热情依旧,做什么都会叫上她,她们偶尔也一起去上厕所,一起溜出学校去买东西。

    有了阮梦辰的亲近,白昭昭身边的负面评价在接下来的一周之内少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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