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

    萧祺听到骂声,怒不可遏。他从小到大,身边哪个不是对他低头哈腰,恭顺奉承,唯恐忤逆了他一星半点。她骆卿安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无知刁蛮的小丫头罢了,竟敢公然辱骂他。他现在可是吴国的当朝皇帝,受到如此羞辱,实在难以咽下这口气。

    闫玺可高兴坏了,骆卿安的痛骂简直给了他绝佳的机会,这下,他深信不疑,皇帝是绝不可能再改变自己的想法,而百年屹立不倒的骆家的命数终于到头了。

    他要赶紧抓住这个机会,把骆家彻底拍死。

    “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她她她,怎么敢这么做?简直不把您放在眼里啊!”

    萧祺脸色铁青,他今日不仅丢了大脸,而且还是在自己的臣子面前丢了脸,他定要好好惩罚这个骆卿安,才能泄心头恨。

    骆卿安快失了控制,她情绪无比激动,还想继续叫骂,但是黄公公捂住了她的嘴,对她摇了摇头。

    “到此为止吧,骆姑娘。你难道都不想想你的其他家人吗?”

    他的话敲醒了骆卿安。

    对,她要隐忍,她还有母亲,还有哥哥嫂子在牢房。皇上确实是昏庸无道,他有眼无珠,宠信奸臣,可是现在是他们掌握了权利,能决定别人的生死,她不能不低头啊。

    既然上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不能再像前世那样,由着性子来,她要沉着,要冷静,不然如何报这个血仇?

    她开始害怕了,怕自己刚才的话会将家人推向更黑暗的深渊,拼命琢磨要怎么挽救这个局面。

    萧祺则不加思虑,马上做出了决定:“骆卿安,你口出狂言,大逆不道,朕决定...”

    可话还没说完,门外进来一锦衣卫急急说道:“皇上,臣有要事禀报。”

    正打算出口恶气的萧祺突然被打断,很是不悦,他不耐烦道:“有什么事等下再说,没看我正忙着?”

    锦衣卫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骆卿安,然后道:“骆尚书,他刚刚上吊自杀了。”

    屋内顿时陷入寂静,骆卿安听到这个消息,身子晃了两下,回过头问:“你刚才说什么?”

    “骆大人,他,自裁了。”

    说完,他低下头,不再言语。

    骆卿安仿若遭受沉重的钝器击打,身子瞬间瘫软到了地上。她不会再言语,两眼呆滞,毫无神采。

    父亲在她的印象里一直是个坚强的人,遇到困难从不畏缩。选择在狱中自裁其实是一种懦弱的表现,但他却这么做了。他一定是非常非常绝望,才选择不走到最后,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又或者,她想到了另一个理由,心猛地抽痛。爹爹他这样做或许还有一层原因。他知道皇上在这里,他想用死来提醒他,所有的错都在他一个人身上,皇上不喜欢他,就不喜欢他一个人吧,求他不要迁怒到自己的家人。

    他知道,不管怎么说,骆家世世代代的付出在皇上心里还是有一定份量的,他的死必定会引起皇上的恻隐之心。

    父亲如此大义凛然,可她呢?还是一样着急、冲动,遇事不能镇静,差点又酿成大祸。

    她的泪水无声地滑下,在她的衣服上形成了一圈小小的水渍。

    正准备发令严惩骆卿安的萧祺也震惊了。虽然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杀了骆有怀,可当听到他先自裁的消息,他已经真的离开的消息,他很不是滋味。

    骆有怀是老臣了,君臣间的关系虽算不上亲密,但他毕竟也陪伴了很长的时间。在他的印象里,骆有怀总是不苟言笑,做起事来谨慎细致,从无有闪失。他也一度非常依靠和信任骆有怀。可不知何时起,他开始对他印象变差,总觉得他太自负,他总认为自己是对的。他不喜欢骆有怀的反对意见,也不喜欢听他的唠叨规劝,渐渐疏远了他。

    闫玺也默了片刻后,觑着萧祺的脸色,试探地道:“看来他心中有愧,觉得对不起皇上,选择了自裁。也算在最后有了点醒悟。”

    萧祺不语,他想起了跪在外面的人,他以前听说,骆有怀很喜欢这个女儿,定然对她不错。

    不知她听到这个消息,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走到门口,隔着门帘看向外面。他怕骆卿安会看到他,失了身份,只小心翼翼探出了一点点的身子。

    他看到屋外跪着瘦小一人,身上穿着脏兮兮的衣服,颜色甚至已经被掩盖。依稀可见的上等丝绸的痕迹,像个蒙了灰的古董,让人闻到一种落魄的味道。

    她背对着他,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僵硬住了。

    不知怎么,他心里的怒气消失一空,再也想不起来刚才生气的感觉。

    忽然,骆卿安整个上半身扑倒在了地上,朝门外磕了个响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又起身趴下,磕了第二个。接着是第三个,一声比一声重。

    萧祺不由得感到呼吸发滞,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骆卿安磕完头,额头上擦破了一大块,血流下来,可是她却无比淡定,没有任何表情。

    看见她转过身,萧祺马上躲了进去,不想她看到自己。

    骆卿安又扑通朝他跪下,大声道:“罪臣之女有错,我愚蠢鲁莽,胆大妄为,触犯了天颜。我有错,请皇上罚我吧,但恳求不要累及我的家人。无论何种惩罚,臣女都接受,再无怨言。”

    说完,她不停往地上磕头,像个锤子在捶地面。萧祺简直觉得她不拿自己的头当头,以为那就是个锤子。

    闫玺见骆有怀已死,但又担心放了骆卿安他们会养虎为患,不想让皇帝改变流放他们去北疆的决定。

    北疆一路贫瘠苦寒,少有人能真的到达目的地。而且,他已经和宇文竑商量好,在离京都一定距离的地方,就会派刺客杀了他们,绝不留后患。

    他道:“陛下,千万不能对此悍女心软啊。她这么做,都是为了麻痹您,其实心里根本不诚。”

    萧祺思忖了片刻。现在骆有怀已经负罪自裁,倒也没必要再抓着他的家人不放。可是君命难改,加上骆卿安刚才大逆不道顶撞了他,如果就此放了他们恐折了君威,难以再服众。

    他道:“罢了,送他们去北疆。但是,找两个靠谱的人护送他们去,一路上好点担待。到了北疆,也别太难为他们。”

    闫玺喜道:“遵旨。”

    到了流放这日,骆卿安还是穿着那身旧衣服上了路。深冬的天,吴国虽地处中南,可也朔风刺骨,天空洋洋洒洒开始飘雪。今年的雪还比往年更大,不一会儿,路上就积了厚厚一层,踩在上面咯吱作响。

    骆卿安的双手荷着枷锁,抬头望着灰蒙的天,心里发涩。不知爹爹现在是不是正在那里看着自己。还有母亲和哥哥,不知他们现在在哪?

    在这一世,她改变了行动,导致父亲在狱中自裁。不知其它的事情会不会改变,是不是还如上一世,她还能和母亲他们一起流放?

    闫玺“不辱使命”,千挑万选给骆卿安找了两个靠谱的人“好好照顾”她,一个叫朱刚,一个叫张兴。还没出城,这两人就开始了特殊对待。大雪的天,路不好走,他们不停催促,还时不时推她一把,导致她在出城的路上摔了好几个跟头。

    骆卿安不生气,也不记恨,事实上,她的心已经麻木了。她每一次摔后,再默默爬起来,继续往前走。她的手由于束缚,身体不好站起来,每次都很费力,但她毫无怨言,尽力使用自己的双腿的力量挣扎着从地上起来。

    明明从诏狱到出城的路不算远,可他们费了很长时间。

    终于,他们出了城,骆卿安忍不住回望了一下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心里感慨万千。

    前世,她走出这里,也是在被流放那天。那个时候,她完全不明白为何自己就走到了这一步,还在傻傻等着宇文竑来救她,直到死前,她才彻底明白,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他。

    如今,她再一次走到了这一步,这一世,她又会如何?将等着她的是什么呢?

    没看多久,锦衣卫就催着她前进。她收拾起破碎的心情,准备继续上路。

    可没往前走多远,她看到了前面还有一群犯人,而里面有一个妇人正热泪盈眶朝她招手。

    她停住脚步,愣在了原地。

    那个熟悉的面容,她想念了许久的人,不正是她的娘亲么?

    在她的身边,还站着她的哥哥和嫂嫂。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等确定是他们后,她欣喜若狂,马上飞奔着朝他们跑去。

    骆卿安的母亲何氏一把抱住她,然后又将她从上至下好好端详了一遍,看到她戴着手枷,心疼不已。

    “怎么还给你戴这个了?我们都没有,为什么要给你戴上?这是什么理?”

    “没关系的,娘,不碍事。”

    “不行,我得和他们理论去。这件事和你毫无关系,凭什么这样对你?”

    何氏说着就准备找那两个锦衣卫理论了,但是骆卿安拉住了她。

    “娘,别。我们现在的命可是攥在他们手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看着母亲,郑重摇了摇头。何氏见她很坚持,加上想到现在他们处境艰难,如履薄冰,稍有不慎,或许会丢了性命,只好放弃了要替女儿讨公道的想法。

    可她仍然心疼骆卿安被拷住的双手,她伸手使劲搓了搓,又哈了几口热气替她温暖。

    骆卿安的哥哥骆赟还有嫂嫂见到她也喜出望外,纷纷围过来对她嘘寒问暖。

    可一家人还没说多久,同行的锦衣卫就开始不耐烦地催促。

    “喂,还走不走了?大家都等着呢!”

    骆卿安横了他们一眼,低声对何氏道:“娘,现在还不用担心安全与否。但是到了甘州,我们一定要万分小心,不然会有性命之忧。”

    何氏紧张道:“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们会在路上被杀?”

    骆卿安严肃地点了点头。何氏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你如何知道的?”

    两人一起并排走着,骆卿安警惕着周围有没有人在偷听,一边道:“书是我从家里偷出去的,以我对宇文竑的了解,他怕秘密泄露,定会找机会斩草除根。”

    她一直对自己偷了家里的至宝于心有愧,说到这里时,低下头,心情沮丧。

    何氏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让过去的就过去吧,傻孩子,人总有犯错的时候。有的人,做了夫妻一辈子都不见得看得清对方,何况是你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呢?”想到宇文竑,何氏也很气愤:“宇文竑这个白眼狼,真是寡廉鲜耻,卑劣下作,他害我失去了丈夫,还伤害了你,若有朝一日我见到他,定要将他剥皮抽筋,让他血债血偿。”

    何氏虽出生于书香世家,但她性格刚烈,坚强不屈。和骆有怀生活在一起的多年里,她也跟着学习武功,懂得一些兵器知识。在骆卿安的眼里,母亲一直是个刚柔并济的人,遇事沉着,而且不轻言放弃。

    若是有她在,自己的复仇之路定会顺利许多。她感到了一阵心安。

    但是,现在摆在自己眼前的头等大事似乎还不是复仇,而是如何保住全家人的性命。

    她很清楚,到了甘州境内,宇文竑定会派杀手来杀他们。而他们几人中,嫂嫂和她一样,一点不会武功,母亲会一点点,哥哥的武功最高强。但是就凭他一个,是绝对打不过那些经过了严格训练的杀手的。更何况,负责看守他们的,还有四个锦衣卫。这帮人也不是吃素的种,这样看来,她似乎毫无胜算。

    她陷入了沉思,同时熟悉的焦躁感席卷而来。

    如果她不快点想出对策,到了甘州,他们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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