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十年间,两人并不是绝对的没有见过。
最初的两年,迟夕赌着气——实际上是在生自己的气,逼自己不去关注网上有关祁牧白的消息,哪怕有一回他的巡演都开到她所在的城市了,她也没去。
可后来思念慢慢涌上来,一点点蔓延,直到午夜梦回都是他的身影……
迟夕气消了,也投降了。
但为了维持自己仅存的尊严,追现场她也都买后排的票,生怕离他太近会被认出来,然后被质问为什么单方面失联那么久。
所以一直以来,她都是作为粉丝,仰望着台上光芒万丈的大明星。
经常会在广播、电视里听到他、看见他。哪首单曲又破纪录啦,哪场演唱会又瞬间售空啦……
每当这时候,迟夕总会不自觉露出微笑,可不久漫上心头的全是苦涩。
好像他们两人之间,一直是她在仰望,而那个距离越来越触不可及。
不是没有试着忘记过,可几段无疾而终的恋情都在对方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被迟夕制止。
于是她放弃了,想着就这样吧。谁能在年少的时候遇到祁牧白还能保持清醒呢?
从光怪陆离的梦境中醒过来,迟夕痛苦地按压起自己的太阳穴。
从床头拿起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是7:15。
瞥了眼隔壁床上还在酣睡着的金喜儿,迟夕悄悄地掀开被子下了床。
简单洗漱后,她提上水杯,往酒店健身房走去。
迟夕昨天拍摄结束后酝酿了一整晚的计划,就等着现在开始实施。
知道李编剧有每天早上晨练的习惯,她特地起了个大早,准备在健身房蹲守。
果然,在跑步机上慢悠悠走了没一会,门口就走进来个人。
李汀神采奕奕,看见她很是惊喜:“小迟,这么早啊?”
“李老师!”迟夕上前迎接她,一边在心里打着腹稿。
“昨天怎么样?节奏还适应吗?”
李汀一边熟练地调着跑步机的坡度,一边问她。
迟夕点点头,“还可以,提前看了台本熟悉过,暂时是跟得上。”
李汀乐呵呵地夸她,“我就知道你能行!”
迟夕很有些汗颜,李老师一向看好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自认为在一众同期中自己不算最优秀的。
特别是联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说的事情,更是让她心生愧疚。
可想到祁牧白那张脸……
咬了咬牙,迟夕鼓起勇气开口:“老师,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你说你说,有什么困难大胆提。”
“困难……确实是有一个。”
迟夕睁着一双大眼睛,努力让自己显得痛苦而纠结,“我其实是祁老师的粉丝。”
她末了闭上眼睛,尽显挣扎之态。
接下来顺理成章地,李老师该提出让她调走的事情了吧?
毕竟大公司对这种事情很敏感,特别是前年出了档私生饭混进工作人员的丑闻,更是拔高了内部的筛选标准,凡是粉丝都不能作为制作组人员和正主录制同一节目。
10秒过去、20秒过去……
还是没有响起那道拯救迟夕于水火中的特赦令,她一脸困惑看向李汀。
怎么回事?
后者一脸欣慰地望着她,连跑步机都停了。
“小迟啊,你有这份自觉性我真的很感动,全组有几个人能做到你这种程度呢?”
这画风有些不对啊啊啊?!
“老师,我想……”
“诶,”李汀一只手搭上迟夕的肩头,爱怜地拍了拍,“不用说了,我都懂!”
你到底懂了什么啊啊啊?
迟夕内心疯狂咆哮,可表面上还要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
“那您看我是不是调走比较合适呢?”她干脆直白地挑明,生怕李汀又在朝错误的方向理解。
“调走?”李汀很是诧异,“当然不用!”
“可公司不是有规定吗?”
李汀摆摆手,“是有规定,但祁老师情况不一样,如果全按规定来的话,制作组就没几个人能剩下了。”
“适当的时候,要懂得变通~”
变通~
这两个字像某种外太空飞行物,在迟夕的大脑里撒着欢儿盘旋,搅乱她的神经,最后“彭
”地一下爆炸。
迟夕头一次觉得亲和的李编剧声音也是如此的刺耳。
祁牧白你到底为什么这么红啊啊啊?
或许是听到了迟夕崩溃的心声,谈话的主角在这个档口好巧不巧地走进了健身房。
“祁老师!”李汀热情地朝来人打着招呼,后者自然地走了过来。
迟夕看着跑步机前的落地玻璃,在心里估算着跳下去的后果。得出自己大概率会高位截瘫之后,她面无表情地抬起头。
事到如今,看来是不得不正面面对了,总不能当一辈子缩头乌龟吧。
做好心理建设,迟夕正准备和祁牧白打招呼,他却先一步握上她的手,用陌生的口吻问:
“你是?”
迟夕无法确切描述那一刻自己内心的想法,她突然感到释然,甚至有些好笑。
对面的人还睁着双无辜的眼睛,眼神透着困惑,仿佛真是头一回见到她这么个人似的。
“迟夕。”她冷静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迟老师。”祁牧白礼貌地颔首。
看不懂他在玩什么把戏,迟夕有些恼羞成怒。
“不用叫我老师,我资历浅。”她忍不住反驳,口气说不上有多好。
李汀有些诧异地瞥了她一眼,不知道平时温顺的学生为什么突然变得有攻击性起来。
饶是被呛了声,祁牧白也只是愣了下,接着就应了声“好”,礼节周到,面色不改,倒显得迟夕像个没礼貌的混人。
她顿时觉得无趣,转过头又开始跑起步来。
听着耳机里的音乐,她很快平静下来。
那边祁牧白还在和李汀交谈着。
李汀在综艺节目混迹多年,当然能察觉到这位顶流时不时瞥向自家徒弟的眼神。
后者正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她有些莫名,猜想两人之间难道有些渊源。
这样想着愈发好奇,她一向不是藏着掖着的人,于是大大方方问道:
“祁老师,你和迟夕认识吗?”
“啊,不是的。”祁牧白意识到自己频繁的视线恐怕让人误会了,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是在想,迟……好像有些讨厌我?”
他本想继续叫“迟老师”,却想到她不喜欢,又不知什么称呼才算合适,只好尴尬地跳过。
“哈哈,原来是因为这个呀。”李汀笑起来,“那你可不用担心,小迟可是你的粉丝呢!”
“真的吗?”
“是啊,这是小迟亲口和我说的,她可能是头一回见到真人,有些紧张,你不用放在心上!”
正在疯狂跑步以忘却烦恼的迟夕不知道恩师正在“出卖”自己。
“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回头我找经纪人要张我的签名照,送给迟小姐。”
祁牧白露出颇有亲(mi)和(huo)力(xing)的笑容。
他是内双,身量又高,从上往下看人的时候眼神极有压迫感。可一笑,两只眼睛就弯成月牙,唇边挂着小小的梨涡,摇身一变就成为人见人爱的国民女婿。
李汀也一时怔住,心想这男孩长得真够唬人的,难怪自家外甥女迷得魂都飞了。
迟夕跑完步,从跑步机上走下来,和李汀说了声,路过祁牧白时点了点头,而后昂着头走了出去。
那背影,怎么看都有点虚张声势的味道。
祁牧白有些想笑。
“对了,今天一整天都是在户外录制,你回去记得吃点防中暑药啊。”李汀有些不放心地叮嘱,俨然已经把祁牧白当成了自家孩子。
“好嘞,我一定乖乖记着老师的话。”
言毕又是一个灿烂的笑,看得李汀是心花怒放不提。
迟夕回了房间,金喜儿似乎是刚醒,还抱着被子坐在床上,一脸迷糊。
她揉了揉眼睛,有些不确定地问:“夕姐,你怎么还在这,我以为你走了呢?”
迟夕脚步一顿,这才想起来自己昨晚打定主意要走,就和喜儿说自己家里有事来着。
“事情已经解决了,不用我回去了。”她有些不自然地解释,好在金喜儿还在半梦半醒中,没有注意到这细微的异样。
迟夕一屁股坐下,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手机登上某鱼转卖演唱会票。
不想还好,越想越生气。
就算是普通同学,过了十年起码还是有印象的吧?
更何况那三年里,他们几乎是形影不离。
他倒好,茫然地好像只有自己独自念了高中。
迟夕想到自己这几年的挣扎,无论如何也不能解脱的纠结,连学长的求婚都拒绝了的坚决,就觉得一股怨气涌上心头。
“叮”地一声,平台上有人发了消息,问她票还卖吗。
那人好像有些不敢置信,毕竟祁牧白的演唱会一票难求,网上多是高价倒卖,像迟夕这样原价出的自然就被怀疑是骗子。
“卖。原价出。不是骗子。”迟夕愤懑地敲下几个字。
“好,我付你定金。”对面那人很快转账,生怕到嘴的鸭子飞了。
收了钱之后,迟夕倒在床上,莫名感到空虚。
这些年来,原来只有自己一个人留在了过去。
祁牧白早就昂首阔步向前走,走得飞快,从未想过身后还有个人在磕磕绊绊追赶着。
可他也没有什么错,甚至他只是做的太对了,一切为着自己的人生负责,不被任何人、任何事束缚手脚。
“唉。”迟夕长长叹了口气,望着天花板,再一次从记忆的深处挖出了那些珍藏的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