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是替她女儿去送死,有其主必有其仆,一家子都是什么人!”我小声犯着嘀咕,倏地一道人影闪过,转瞬间有奇香入鼻,“救……”
“嘘!别说话!”男人说话间轻呼出的气若有若无打在耳侧,痒的我缩了缩脖子。
侧脸轮廓英挺,眉骨突出,眼尾上扬,瞳仁黑亮,炯炯有神。
好一张勾人心魂的魅脸,书中的桥段写实了!
他只有脸看起来弱冠模样,肩宽却有一个半我,让本就狭小的马车更加拥挤了。我轻轻戳了戳他的肩,压制住内心的激动,用极小的声音问道。
“这位小郎君认识我吗?”
话音刚落,男人愣了一下,紧接着痴痴盯着我,眸色唯有忧伤,片刻,他开口。
“蔺佑。”
他居然知道我姓宁?难不成真是我从前的爱慕者?不过这么一张好看的脸,我上一世没给他个名分?还有还有,姓是对了,名却是错了,我有些难过。
“小郎君怕不是寻错人了,我不叫宁佑,我是宁……死也不改名的江挽宁。”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我叫蔺佑。”
这也太尴尬了叭,属实是自作多情了,我不停朝快速火热的脸颊扇着风,勉强地笑了笑。
“你不害怕我?”他又问道。
“不知道为何,小郎君身上的香气让我觉得很安心,是拿什么配的香囊?”
具体些来说,这香味好熟悉,熟悉到让我心安,就像是打开了尘封许久的记忆匣子,我怀疑,上一世我认识他。
蔺佑什么也没有说,静静从腰间摘下香囊,递到我的手上。
“还有一月入宫,此去相府,内宅争斗要多加小心,若是解决不了的就来定安王府找我。”
话毕,他似一阵风又没了踪影,我双手捧起香囊,细细嗅着,脑袋的痛症也减轻了不少,不知不觉我竟睡了过去。
——
“阿音,书坊新出了话本子,说的是乡野丫头遇到世家公子,两人冲破种种阻碍,相知相爱的故事,最近风靡盛京,你不是最爱看话本子了嘛,我想着你喜欢就买来送给你。”
“都不知道要如何感激四郎才好!最近我爹非逼着我待在家中学女红,装什么大家闺秀模样,我的手现在就是针毡子,都要疼死了~”
“我吹吹,那是我的阿音已经到了二八年华,荣王要给你择婿呢。”
“四郎,怎么你也开始取笑我!”
“不敢,我只想娶你。”
——
“阿音,这我第一次做小豆酥酪,我尝觉得还行,你试试?”
“四郎这双手是用来握刀杀敌、指点江山的,竟也愿意为了我洗手作羹汤,阿音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待我凯旋,下月就来荣王府娶亲,往后的日子,我要日日为阿音做上喜欢的美食。”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似是记忆的碎片,好生真实,而我这些梦无一例外都是关于同一个男人,大胆猜测就是上一世的老情人,这让我意识到,要想重新改写荣王府的命运,找到这个被我唤作“四郎”的男人尤为重要。
我睡的香甜,迟迟不愿醒来,直到嬷嬷用极大的声音在我耳边吵喊,才勉强睁开眼。暮色沉沉,她赖如沟壑的面庞差点没把我再吓昏睡过去。
“我说四小姐,路上如此颠簸也能睡,上辈子是家里圈养的豕吗?”
“所以这辈子投胎到了相府,也是难为嬷嬷了,一辈子都在这伺候一府的猪。”
“你……请四小姐慎言!”
“我就是一乡下丫头,自小野惯了!最讨厌说话拐弯抹角,猪就是猪,还豕?肚子里明明没墨,偏偏还要吐口口水来装有墨的样子,大户人家的下人都是如此做派?回头问问我爹去。”
哪怕到了相府门前,我也毫不避讳,一来是落实我乡野粗俗的形象,再者是主母拿捏就算了,不能连同下人都觉得我是个软柿子可以随意折辱。
嬷嬷被我怼的哑口无言,闷气领我从侧门入府,换了身衣裳先来拜见相府主母。
“挽宁见过大夫人,大夫人万福金安。”
主母高坐,为了顾全礼仪,我只能直视前方,看不见她的模样,说完吉祥话后周围更是静的蹊跷。许久,我才鼓足勇气偷偷抬眼。
不愧是相府主母,没有金银宝珠修饰,却是难掩通身贵气,眼皮懒散地低垂,唇角轻轻抿着,手里捏着一串佛珠,一动不动。
有婢女凑近附耳说了些什么,她身子一抖,手上佛珠转动起来,才朝我这看来,我心一虚,赶忙低下头,想起她方才定然是睡着了,又忍不住偷偷发笑。
“这一月你就住兰清院吧,我已吩咐下人收拾干净,一路舟车劳顿,不必在我这久留,用些吃食先休息,明日宫里会有女官来授课。”
嗯?女官?让宫里的女官给我授课,简直就是大材小用、浪费资源,何况进宫不就是赴死,一个将死之人,要这么大费周折嘛?
“不是说是嬷嬷来授课吗?”
“嬷嬷可比女官严苛多了,陛下看中相府,亲自下的旨,你有不满?”
“不敢不敢。”我苦笑着,连连摆手。
兰清院内有一梨树,亭亭如盖矣,梨花繁茂有如冬日雪之皑皑。
橘光落尽,风卷残花,我闭目徜徉其间,闻之芳华,飘飘然登仙。
接下来不知能有几日休,事关重大,一个月,就只剩下一个月!
相府也算重视,不仅安排了好些侍卫,还送了个陪嫁婢女,我为她取名清梨。
我问了许多关于荣王府之事,和我前世了解的并无不同,可惜没有有用的信息,所以我今必须亲自跑一趟,结识现在的宁淮音。
“清梨,备马车,我要去荣王府。”
“可如今天已近黄昏,小姐一定要去吗?”
“嗯。”
清梨不再说什么,点头道了一声“是”,利落地往外走去。
马车摇摇晃晃,终是堪堪停下。
“四小姐,荣王府到了。”
“知道了。”
我的心一沉,掀开帘子。
牌匾一尘不染,高悬府门,荣光无限。比起前世那个被劈成两半,血迹斑斑的,不禁让人感慨万千。我盯着牌匾上的描金字体,略有些出神,好像这字……与前世皇帝题的不同。
荣王府还是从前那个荣王府,什么都没变,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我刚下了车,恰遇两个姑娘牵着手,笑谈着从府里走出,守着大门的家丁见状,躬身行礼道:“大小姐,江小姐。”
清梨附耳提醒:“左边着金花襦群的就是荣王府的嫡小姐,右边则是咱们府上的三小姐,这二位小姐一惯交好,这不今日三小姐又来找宁小姐,这会儿子应该是三小姐要回府了。”
我不动声色打量着现在的宁淮音,容貌娟丽,削肩小腰,但我对这张脸何其陌生,而且我怎不知前世还与这相府三小姐相熟?回忆起往昔,头又开始疼起来,只好作罢。
“三小姐叫什么?”我朝清梨问道。
“这……”清梨大约是顾忌直言主家名讳要受板子,吞吞吐吐。
“是我问你的,且说无妨。”
“是。”清梨压低声音,“江忆。”
江忆?我想了许久,一片空白。霎时,脑袋有如吕钟嗡响。
“是挽宁妹妹来了,不在府里歇着,来荣王府做甚?”江忆的目光向我投来,她粉面桃红,娟娟细眉下嵌着两只黑亮的眼睛,目光潋滟。
“我与三姐姐似乎从未见过,三姐姐如何这般笃定我就是江挽宁?”
“相府的马车我还是认得的,且母亲早就与我说过,乡下有个妹妹今日要来。”
“想不到三姐姐还是如此聪慧之人。”我往前迈上一步,她身体下意识的往后缩,一瞬,我竟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了……恐惧。
“妹妹来这是有要紧事吧?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她磕磕巴巴说完,拉着身旁的婢女匆匆离开。
还没等我想明白,宁淮音竟也对我的到来丝毫不敢意外,大方说道:“四小姐所来何事?”
如果我要说一年后,荣王府遭难,如此直白,她怕要是不会信吧。
“宁小姐。”说起来,自己这么称呼自己,我还有些不适应,不过还是硬着头皮继续,“你可知道……四郎?”
“四郎?从未听说过。”她回答的干脆,看起来不像是说谎。
见我不吱声,她又道:“四小姐可要进府上一叙?这个时候,晚饭大约是做好了。”
宁淮音这般温温柔柔,好讲话的模样,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时间紧迫,结识本就是为了之后打算,先混个脸熟再说,我婉拒道:“谢过宁小姐,只是我今日还有事,就不叨扰了。”
“也罢,来日方长,以后和三小姐一块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