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娘好福气！四小姐好福气啊！”

    门外头寒暄的声音打断香沉的睡意，我不耐烦地扯了扯被子蒙住头。

    床榻坚硬硌骨，昨夜简直是辗转难眠，直到公鸡打鸣才不知不觉睡过去，哪知一大清早就被叨扰了好觉。

    我扯着嗓子大喊道:“这样的好福气送你要不要?”

    从前荣王府，谁敢扰我宁淮音好眠，我定是要罚她三夜不许睡觉的！

    话音刚落，外头便没了声音，我即刻意识到如今的身份只是一个乡野丫头，遇上达官贵人，平白这么大脾气说不好就要招来祸事。

    想都不要想，是宰相府派嬷嬷接我来了，娘正礼数周全地赔笑。

    起身，捧起凉水往脸上直扑，我清醒过来，得罪了嬷嬷可就是得罪了相府主母……往下想去，心里越发难捱。

    果不其然，接下来，那嬷嬷就发了话。

    “四小姐到底出生乡野，不懂诗书礼仪，不过十三娘放心，入了相府，这些主母都是会教的，过不了多久宫中也会来嬷嬷亲自授课。”

    呵！这是示威吗？拜托，我可是盛京贵女圈数一数二的大家闺秀，身姿仪态从小就刻进了骨子里，几句话就妄想唬住我?

    “是是是！挽宁能得到大夫人重视，是她之幸，往后就要劳烦嬷嬷多多照顾一二了。”

    透过窗户看去，娘从满是补丁的衣袖里掏出指甲盖大的银子，塞进嬷嬷手里，那些钱于大户人家来说，掉了都不愿弯腰去捡，可我知道，那是娘除去我嫁妆，留下的所有钱了。

    嬷嬷鄙夷地望了一眼我娘，眯眼又往手里看了看，轻飘飘道:“十三娘不及当年风采啊，费尽心思把相爷勾引去，有何用处?”她嗤笑一声，“如今还不是连我这个下人都不如，这么些，顶多保证四小姐能平安入府。”

    “平安就好。”

    勾引?这都不生气?是妾不假，但也是个正儿八经的主子，哪里轮到一个下人作威作福?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

    “砰！”

    我推门而出，径直走到那嬷嬷跟前，在她不可思议的目光下夺回了我娘的银子，顺便把她鼓鼓囊囊的钱袋一并掏了出来。

    “嬷嬷说的不错，你是个下人，吃穿用度皆受主家福泽，拿你些银子回馈主家，可有异议?”我刻意将“下人”二字咬的极重。

    “你……四小姐，我的主家是盛京宰相府，可不是穷乡僻壤。”嬷嬷没好气地就想从我手里拿回钱袋。

    可我岂是吃素的?微微侧身使了个绊子，身材臃肿的嬷嬷就摔了个狗吃屎。

    “谁？”

    我敏锐地察觉到院落外有人在暗处笑，晚春季节，杂草长势繁茂，我匆匆追出去，早就看不见了身影。

    “挽宁，发生何事了？”

    “无事，娘。”我虽疑惑，但也不愿多出一桩事情让娘忧心。

    嬷嬷狼狈起身，恶狠狠道:“到了相府我看四小姐还能猖狂的起来吗？”

    “总归一条命的事，哦，对了！这身上要不小心留了疤痕，入宫的人选……就要换人了吧？”我不紧不慢地说着。

    嬷嬷脸上闪过一丝害怕:“钱袋子，给你就是！还望四小姐珍重己身，老实本分地随我回相府去。”

    破罐子破摔罢！我将钱塞进娘的手里，抱住了她，附耳小声道:“娘，拿着这些钱换个村子好好生活，一定不要留在此处，否则，就算今后女儿有命回来见您，您也无命与女儿相见了。”

    如果猜的没错，我进宫那日，便是江挽宁她娘的大劫之日，相府一定会派人来杀了她，她是个很好的母亲，我不想让她死。

    不到一个时辰，我便在一声声催促中拜别、上马车、启程。

    路途遥远颠簸，要不是前头被巨木挡住了去路，需要些时间清扫，这行人决计不会放我下车停顿休息。

    我去瞧了那路障，看着像是人为，勾起手指，托住腮，双目一沉，气氛微妙，我情不自禁地幻想起来。

    “英朗不凡的世家公子独独为我痴狂，一路跟随，见我受如此委屈，仗义出手，咻咻咻砍下一棵参天大树……”

    “四小姐?四小姐在傻笑什么？”嬷嬷使着暗劲往我肩膀推了下，“日后入了宫不可这样失态，丢的是相府的脸面。”

    江挽宁这身子骨真薄，反应不及，我往前酿跄了一步，微微侧目，直勾勾对上嬷嬷的眼睛，她心虚地回避开我的目光，我不屑与她计较，掸了掸肩上的灰，回到马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