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爻嘴角扯起一个冰冷的笑，右手抬起，竟然一把扼住了鬼佛的喉咙。鬼佛发出一阵婴儿的凄厉啼哭声。

    妄爻掂了掂鬼佛的重量，皱了皱眉头。表情像是在说，这么些斤两还不够吃的。

    石榴看得目瞪口呆，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接下来石榴目睹的场景，让石榴几十年都不想碰手撕鸡。

    妄爻随意拉扯着鬼佛的手脚，脑袋，皮肤……将刚凝结好的肉身一点点撕碎，然后开始慢慢品尝鬼佛的肉身。

    鬼佛才啼哭了一会儿，就没了声响。这才刚睁眼的魔物，哪里是这魔化后的妄爻的对手。这场景，应该算不上黑吃黑，只能算是单方面虐杀。

    妄爻吃鬼佛连骨头都不吐，顺便连鬼佛周身的黑气都吸溜了个干净。处理完一切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的血渍。

    配着那双赤红的双眸，此时的妄爻气势不输冥王座下的凶兽穷奇。穷奇好歹一口一个恶鬼，给个干脆，这货竟然喜好手撕魔物，慢慢虐杀品尝。

    秃驴吃完鬼佛，似是意犹未尽，将目光锁定在了石榴身上。

    “妄爻大人，您冷静点，我可没有鬼佛鲜嫩多汁，肉很柴。”石榴连连后退。

    妄爻现在的神情完全没有一点人性，活脱脱一只被食欲支配的凶兽。他下巴沾着血，朝着石榴咧嘴笑：“还没介绍过，贫僧扶余。”

    石榴被盯得一身鸡皮疙瘩，眼前的妄爻称自己为扶余。石榴是鬼差，对的灵体很敏感，现在

    占据妄爻身体的灵魂，和妄爻本体截然不同。

    这个叫扶余的灵体和妄爻的肉身契合得很好，应该是一直寄居在这具肉身里的第二灵魂。

    这位叫扶余的妖僧，显然比妄爻更不讲道理，也不是以礼相待就会放过她的善良长辈。

    这趟出门又未带任何防御宝器，身上最坚硬的物件应该就是账本了，那账本是她本命所化。若是账本一碎，恐怕她也得小命不保。

    “扶余……”虚空中飘来妄爻的声音，声音带着愠怒，似是要制止妄爻。

    妄爻抹了抹嘴角鬼佛的血渍，嘴角扯出个玩味的笑：“怎么，这小鬼差，你喜欢？”

    “放肆！”妄爻的声音回荡在白马寺内，手中的法杖随即落地，一圈金色光晕泛起，随后身后虚空界内的虚影似是受创，发出一记痛苦的闷哼。

    扶余眼中的红光也暗淡了几分，嘴角也渗出了血丝。扶余单手抹了抹嘴角，鼻尖凑近指尖嗅了嗅：“妄爻，你很久没受伤了。这血的味道比之前更香甜了。”

    说话间，另一只手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法杖再次落地，又是一圈光晕扬起。这次扶余直接单膝跪地，喷出一口血来。扶余身后虚空界内的虚影，似是暗淡了几分。

    扶余抬头，恶狠狠盯着石榴，一只眼睛赤红，另一只眼已经恢复清明。此时妄爻应该已经夺回了一半的身体控制权。

    妄爻身后的虚影从虚空界内涌出，再次站在妄爻肉身后方。一双红色双手从后面掐住了妄爻的脖子，像是要把他拉向后方虚空界。

    石榴看到妄爻后方一片火海亮起，还没被消化完的鬼佛也站在虚空内阴惨惨得笑。妄爻的虚空界内是万丈深渊，是万劫不复。

    石榴有些明白，孟婆告诉自己修魔道之人不入轮回是什么意思了。这样极致的黑暗，不是冥界的轮回道能化解的力量，也不是鬼差可以抗衡的存在。

    鬼差从来不渡魔，这也是石榴一开始就想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原因。

    趁着妄爻和扶余在争夺身体之时，石榴扬起手中的翠尾，刀尖落地就被结界拦截。石榴灌注了全身灵力，双手握刀用力往下扎，勉强撕裂出一道小裂缝。

    翠尾也在裂缝撕开的瞬间破碎消失，手她上只留下翠尾刀把上的一对银铃。石榴一口鲜血喷出，几乎要晕厥过去，想不到用尽全力才勉强撕裂一小道裂缝。

    “师傅，救我！——”石榴双手合十，朝着手掌内的银铃道。而后单手将银铃拍进裂缝，送出求救口信。

    做完一切，石榴望向了妄爻的方向。妄爻的肉身僵持在虚空界边缘，还未被扶余拉入界内。扶余和妄爻应该是各占据了一半身体，妄爻的肉身眼睛依旧是一只赤红一只清明。

    “嘭！——”原本只被撕开一小道的结界裂缝突然碎裂一大块，一只能容纳下一个人的破碗挤了进来。那巨碗正是孟婆盛汤的大碗，连豁口都和石榴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孟婆应该是接到了石榴的银铃传信，人还来不及入轮回道，先丢了只碗来解救她。

    石榴赶紧爬进碗里，回头望了眼妄爻，他肉身已经一半没入虚空界，此时浑身被火焰侵蚀，身后掐着他脖子的扶余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

    妄爻那只还清明的眼睛，平静如水，似是感觉不到任何痛苦。

    扶余吞噬了鬼佛后应是功力大涨，妄爻被拖进虚空界后，是否还回得来？

    石榴摸了摸胸口的账本，账本内张洪源的灵体微微发热：“鬼差大人，救救大师……他是好人……那都是我做下的孽啊……”

    石榴眉头一皱：“我若是能救得了他，也不至于这般狼狈逃跑了。”

    石榴最后看了眼妄爻，妄爻那只清明的眼睛似乎是带着些笑意。张洪源说的没有错，妄爻确实算得上好人，不然谁愿意花大力气从入魔道的鬼佛里剥出一个干净的灵魂来。

    那日妄爻引她入阵，恐怕不是怕她坏事，而是想让她带走张洪源灵体。

    如今张洪源已经救下，理智告诉她应该走。可石榴看着妄爻那只清明的眼睛再次被扶余灵体的红色手掌蒙上之时，她还是不理智得抬头道：“师傅，助我……”

    石榴清楚这次的心软，需付出代价。可妄爻那干净的眼神，让石榴无法在此刻弃他而去。

    “造孽啊……”碗里传来了孟婆的叹息，而后一团蓝色鬼火从破碗里升起。鬼火腾空而起，安静得浮在石榴的头顶。

    冥界的鬼火在人界施展时暗淡又微弱，只能照亮石榴脚下方寸之地。但只需要这一片光亮，足以让石榴施展出十成战力。

    人界的轮回道是神界的管辖范围，鬼差在人界难免被神界规则束缚，一般鬼差只能施展出五六成实力。孟婆是冥界为数不多可以在人界无视神界束缚的鬼差。而此时，她隔着轮回，远在冥界将此法施展在徒弟身上。

    石榴踏出破碗，只觉得手脚传来一阵金属碎裂的声音，低头一看原本捆绑着她手脚的四条无形锁链出现了几道裂缝。

    她稍稍调动灵力，四条锁链彻底碎裂。冥界的力量涌入四肢百骸，原本的伤势瞬间恢复，翠尾甚至直接破体而出，环绕在她周围。

    石榴握紧翠尾，身上幻化的衣衫消散，绯衣显现，凌乱的长发也被红色发带半束起，容貌更显明艳。红色衣袍在鬼火下张扬舞动，猎猎作响。

    石榴着绯衣提绿刀，头顶蓝色鬼火一步步走向妄爻。

    “你现在走，还来得及。”妄爻淡漠的声音从虚空中响起，而那肉身的双眼，已经完全赤红。

    提着刀的石榴没有停下脚步：“今日这闲事，我鬼差石榴倒是想管管。”

    石榴双脚落地之处，结出一个个繁复的阵印。走了十步之后，石榴将翠尾平举至眉高，口中念绝，原本脚下生出的二十个阵印聚拢成一，而后扩散放大，直至将扶余也包裹其中。

    石榴头顶的鬼火暗淡了不少，显然这一次结阵耗费了石榴大量灵力。握紧手中翠尾，石榴目光锁定扶余，脚尖点地，瞬间连人带刀落在了他身侧。

    石榴的在阵内速度力量都得到大幅度提升。只是副作用也很明显，灵力耗费巨大，石榴头顶的鬼火几乎要熄灭。

    翠尾落在了扶余身后方虚空界内的红色虚影。那虚影的气息和占据妄爻肉身的扶余一模一样，石榴早就发现那就是扶余的本体。

    翠尾刀尖还未抽出，便被扶余一把抓住，扶余嘴角略起一抹嗜血的笑：“破！——”

    翠尾应声碎裂，片片翠绿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石榴嘴角渗出血丝，眼神却没有任何恐惧和意外。

    “束！——”石榴单手捏决默念。

    碎裂的翠尾瞬间重新凝结成绿色束带模样，缠绕在虚空界内的虚影脖间。

    石榴朝着扶余的方向单手一捏，那绿色束带收紧，生生将虚影的脖子累断。虚影的脑袋落地，发出了咚咚咚的响动，顺带着滚了几圈。

    可此时妄爻的□□依旧是双目赤红，显然还是扶余占据着肉身：“就这么点能耐？”

    扶余冷笑间，原本被嘞断的头颅又滚回了虚影的脚边，然后蹦蹦跳跳回到了脖子上，虚影伸手将脑袋重新扶正。

    话音刚落下，扶余已经站到了石榴跟前，掐着石榴的脖子一把将她提起：“你这脖子要是被我嘞断了，脑袋应该长不回去吧？”

    石榴脸颊已经涨红，眼神却没有畏惧：“我发现你的弱点了。”

    扶余扑向自己的瞬间，石榴清晰感知到扶余灵体衰弱了几分。而且虚空界内的魔物虚影在被她攻击后也并出来反抗。

    石榴有从古籍中看到过关于魔的一些零碎信息，魔是脱离轮回的存在，尤其修为高深的魔物，甚至能凝结出一方天地，也就是虚空界。

    “你的本体，无法离开那个虚空界。”石榴艰难答道。

    “哦？我就是从那个虚空界诞生的魔物，不能离开，并不奇怪。”扶余冷笑道。

    “你离那个虚空界距离越远，就越虚弱……但是妄爻的灵体和肉身都不受那个虚空界束缚。也就是说，我杀不死你，但是可以带走妄爻。”石榴笑道。

    扶余的眼中闪过了惊讶的神色。

    方才说话间，石榴垂下的手已经催动了布在下方的阵法。阵法无限扩大，虚空界和妄爻的肉身之间的距离被瞬间拉开。

    妄爻肉身的眼睛瞬间恢复清明，松开了抓住石榴脖子的手。石榴从眼神就能辨别，妄爻回来了。

    石榴落地的瞬间，将孟婆的大碗召唤到了眼前，抓起妄爻的胳膊就往碗里爬：“快走。我已经没有多余灵力对付他。”

    此时石榴头顶上的鬼火已经快要消失。石榴能感知到扶余移动的速度很快，若是鬼火消失，石榴灵力不济，阵法拉不开和扶余的距离，扶余很快便能追上。

    可妄爻的身体却拖不动，石榴诧异转身，对着妄爻平静的双眼：“难道……”

    难不成妄爻是自愿被扶余占据肉身的？这个猜想实在荒唐，但又合理。

    “你不应该回头的，走。”妄爻一把将石榴推入碗内。妄爻转身，望着扶余的方向，那眼神是怜悯。

    石榴还未来得及催动大碗遁走，一只巨型手掌印从远处飞来。掌印成赤红，是扶余用虚空界内的火焰凝结而成。

    妄爻单手一挥手掌碎裂，火光四处散落，手中法杖落地，火光被尽数驱散，没有沾染到石榴半分。

    石榴头顶的鬼火已经完全熄灭，她已经无法通过阵法拉开和扶余的距离。鬼火熄灭的瞬间，周围红色火焰四起，是扶余虚空界内的业火，灼烧灵魂的刺痛感让石榴一时无法催动破碗回冥界。

    又一只巨型手掌劈头盖脸袭来，挡在前面的妄爻背后浮现出那个鬼魅的红色虚影……扶余回来了。

    这一击只能靠自己档下，石榴唤出账本，那是她身上最坚硬的物件。账本祭出后在前方瞬间张开放大。和手掌相撞瞬间，发出一声巨响。

    石榴捏决催动破碗，破碗载着石榴快速远离这是非之地。那一声巨响之后，账本碎裂，石榴瞬间喷出一口鲜血。灵体也变得不稳定起来。

    彻底昏迷之前，石榴看见低下一片火海，妄爻只身站在火海中，白色的僧袍被火焰吞噬，他抬头望向石榴，眼神清明，确认她安全离开后才闭上眼睛。而后任由大火将他整个吞噬。

    石榴碎裂的账本四处飞散，部分残片散落进火海中。残片散落的地方业火熄灭，而后这种熄灭的态势开始蔓延。直至整个结界内的业火都消失。

    妄爻躺在原地，惊诧得睁眼，握住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残片，仔细放在眼前端详，而后嘴角扯出一抹复杂的笑：“小鬼差，看来你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