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小僵尸的话格外多，像是害怕谢婉不放在心上，每每谢婉内视灵府，神识轻扫那点红光时，便能接收到一大团字符。

    “宿主，女主信息已传达。”

    “宿主，任务信息已传达。”

    “原著剧情已传达。”

    “亲亲宿主，请打开信息团。”

    谢婉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狗东西是要乱她道心，就在第不知道多少遍“亲亲宿主”传来时，她一缕凤火烧过去，忍着心脉灼痛之感，语气森寒：“信不信本君送你去超生？”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静默。

    就在谢婉以为小僵尸终于可以消停一会儿后，神魂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亲亲宿主——”

    谢婉猛地合眼。

    又看见那串她见过一次的符文：???

    那缕红光的气息如今已经很微弱了，谢婉神识扫过去时，莫名能感知到一点乞求之意。

    真是奇特，魔也会摇尾乞怜。

    在系统的意识里，它很茫然。混沌的本能中，它知道自己是为谢婉而生，但是降生至今，它十分清楚谢婉不喜欢它，甚至想要抹除它。

    “亲亲宿主，”系统清除掉自己茫然的情绪，重振旗鼓：“宿主你的神魂在天谴中受到重创，难道——”

    系统停顿之时——谢婉不悦地点起一团凤火，威胁之意不以言表。

    僵尸音着急忙慌地续上：“难道宿主你不想获得一株栖凤草吗？不要一万八，不要九九八，只要宿主答应我一个条件——”

    明明是古井无波不带一点感情的僵尸音，谢婉却从中听到一丝微妙的诱哄之意。

    一株栖凤草可以使她伤势好个四成，谢婉当机立断：“你说。”

    “请宿主准备，接收原著剧情。”

    谢婉终于遂了这小僵尸的意，神识卷过那几个信息团，逐个阅览起来。

    她不觉得自己果真会受心魔作祟，她谢琼道心之坚，又岂是一只心魔能乱的。先前不理它，根本的原因还是它给的太少了。现在财帛动人心，她神力化作长丝，将那几个幽红色的字符团卷了过来。

    这团信息名字叫作“原著”，说的是仙域青枫浦州有个天灵根的女孩子程子萱的爱恨情仇。

    谢婉初看时不以为意，这东西看起来和她少年时候搜罗来的话本子并无区别，只是那时候见识少，看到情爱云云如痴如醉的，如今她已经三千多岁的春秋寒暑，再看这些未免失了滋味儿。谢婉本欲弃文，只是小僵尸总在催促，她便揣着耐心一目十行看去，看到这里头“谢婉焚身而亡”六个大字时，眉眼拢在一起露出不悦的表情。

    什么时候，仙域的话本故事能够诅咒上神了？

    原著的最后，是程子萱和他的道侣得道飞升，成为仙域上神。

    谢婉嗤笑一声。

    骗骗她还行，可别把自己骗了。

    修行之路，从来多艰，即便她谢琼自诩天赋，从入道修行到飞升神阶也是煌煌一千五百三十八年。照这话本编的，程子萱即便是火属天灵根，当得一句天赋异禀，但是入道飞升竟然只需八百余年。不仅如此，所谓飞升天劫，竟然是和道侣同渡——真是笑掉谁的大牙了。

    谢婉逗弄着小僵尸的红光：“就这？”

    系统接话说：“亲亲宿主，如你所见，你所处的世界原来是一本小说，也就是话本，你们都是作者虚构出来的人物。在原著里，你并没有成功渡过神劫，而是在渡劫过程中焚身而死。”

    它来了它来了。

    果然是想乱她道心。

    还小说，怎么不编出个“天说”。

    谢婉心里打定这小僵尸鬼话连篇，但她并不戳破，而是眉眼弯弯的：“如果这世界乃是一本话本的话，那你是什么呢？”

    “小僵尸？”这后头三个字谢婉说的近乎呢喃。

    系统被拉长的尾音拖得目眩神迷：“亲亲宿主，请不要精神攻击。”

    “我是与宿主同在的系统XY2000，请宿主相信我，我们的使命是改写原著剧情，匡扶天道，拯救世界！”

    谢婉绷不住了。

    这年头什么都更新换代，嗖得一下就变了，只有它们心魔还怪笨的，还在拿救世主这套蛊惑人心。

    “好好好，”谢婉敷衍完，神力长驱直入，落在系统旁边，问它要那株栖凤草。

    她倒要看看，这攀附在它心脉上寄托为生的小僵尸，是不是真得知道栖凤草的下落。

    只是下一刻，谢婉神情一变。

    她的身前无中生有，浮现一株通体鲜红，长约三寸的栖凤草。

    这种灵草于她们凤凰一族大有妙用，只可惜生长艰难，曾经凤族鼎盛时，族内常有专门的药田用来精心培育这种草药，后来凤族凋零，栖凤几乎从仙域绝迹，甚至少有人知。

    这小僵尸知道栖凤的名字也就罢了，它竟然能拿出品相如此的栖凤草来——它从哪里来的，又是怎么在她谢琼眼皮子底下凭空拿出来的？

    真是好有意思。

    谢婉伸手攥住这株草药，因为知道这小僵尸会顾左右而言他，所以不再试探它。

    不想它主动伸出触角来扣着谢婉的灵府，修士的灵府本就靠近心脉，这小东西虽然靠得近，但却是第一次这样大胆。

    谢婉将它推回去：“说。”

    系统的声音滋啦滋啦的：“亲亲宿主，系统能量不足，需要进入深度睡眠，在此期间，请宿主在保护好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尽快完成任务喔。”

    不等谢婉回答，那点红光便彻底微弱下去，以致消失。她神力所及，竟然再也不能找出端倪。

    谢婉神情自若——找不到又如何，天底下没有堪不破的阴谋诡计，且待来日。

    倒是眼底下，这个叫作程子萱的人族幼崽，的确要会她一会。

    她当然不可能因为所谓的系统任务就遣云舟跋山涉水，此行真正的原因乃是元祖之卦。

    谢婉当日找元祖那一卦，本来所指乃是系统这不可说之物，结果一遭天谴，废了半个洞真福地，得出的卦象竟然指向这在仙域默默无闻的青枫浦州，此后不过几日，小僵尸就在它体内叫嚷着任务，原著，女主。

    按它的口述，自己是一册话本里死得干净的女配，程家子萱是飞升成神的女主，她要想好好活着，就得完成系统任务。

    它给谢婉的第一个任务，是收程子萱做徒弟。

    元祖的卦，指的是青枫浦州多愁海。

    巧的是，程家世代经营，以多愁海而生。

    谢婉站在船舷，举目望着云舟之下。

    仙域风物，东西南北各不相同。谢婉把家安在无极山，看中的是北境磅礴浩瀚的雪季，和人烟罕至的清净。其实在仙域之中，北境算不得什么宝地，论灵气不如道门齐聚的东海，论天生地长的灵植，不如莽星河以南十四州，比起西陲各界来，又没有那样多的特殊血脉。

    青枫浦便是西陲的小州，小到修逍遥道的修士作山水图志，青枫浦这三个字仅出现了一次：

    余观青枫，地虽小而人杰灵，千年之内，必有龙腾。

    “必有龙腾”——龙族凋零已不知多少岁月了，真龙腾跃尚且不能，这样的断言就显得滑稽。

    她将这卷图志收走，云舟已经路过千重山万重水，到达西陲地界。

    谢婉从云舟上下来，巍峨古朴的云舟眨眼间化作一根凤纹木簪落入她的发间。

    这一日，多愁海边上有不少渔户看见一名从北方踏来的黑裙女修，容貌清艳，身形纤细，踏空而来时却完全没有曼妙窈窕之姿，不像花中桃李，而像最锐的剑锋，最利的刀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