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老太太殁了!”

    哀鸣声响彻整个秦府。

    谁都没料想到在某一日的大好晴天,秦老太太在摇椅中安静长眠。

    秦府众人悲鸣,哀转久绝,秦家子孙纷纷赶了回来,在庭前长跪不起,连秦信筹备许久的婚事也得暂停了。

    众人悲恸,白麻孝衣穿在身上,跪在灵柩前同做法事的僧侣哀念法咒,指引她的灵魂往生。

    池澜同谢薇华也穿上了孝衣来送老太太一程,她们来到秦府也多亏她的善心,对她们也疼爱有加,更是应该送送她。

    出殡,池澜走在人群的最后面,前面是乌泱泱的一群秦家本家的子孙,她一抬眸便可以看到走在最前面捧着灵牌的秦岸。

    他身形高大,如松柏挺直的脊背傲立在人群之中,神色悲悯哀伤。

    无论如何,秦老太太对他也是疼爱有加,从未轻待了他。

    秦岸作为她的嫡长孙,年少有为且身居高位,自然是起灵捧灵牌的最佳人选。

    先人入土,悲腔四起,白纸漫天的飞。

    池澜想过去看看秦岸,可一转眼,他就栽进了书房,好似是上京也出了事。

    池澜站在门口等待他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池澜昏昏欲睡之时,书房门被打开,如风面色凝重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跟她拜别后,匆匆离开。

    池澜心中有了一丝不安,她走了进去,发现他坐靠在椅后,玉白的长指揉着太阳穴,唇瓣抿直。

    “秦岸?”

    池澜轻声上前,替他揉着,柔声问他,“还好吗?好不好歇息一会儿?这几日你在灵堂不眠不休地跪了好些时日,别将身体搞垮了。”

    秦岸反握住她的手,将她带至怀中,抱着她埋首在她的颈窝里。

    炙热的呼吸洒在她的颈窝处,引起阵阵瘙痒,池澜转身抱着他脖颈,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

    “要不要睡一觉?”

    见他实在是过于劳累了,池澜抚着他的后脑轻声问道。

    “没事,我就靠一会儿。”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听得她心中一阵酸涩。

    “好,那你抱着我吧。”

    池澜充当人性的抱枕给他抱着,让他舒适一些。

    秦岸低声嗯了一声。

    “蛮蛮……”

    良久,秦岸轻声唤她小名。

    “嗯?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没说话。

    “可是上京出了什么事?”

    “……”秦岸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确实有些麻烦……”

    他话音一转,对她说道:“这段时日你不要到处跑,最好时刻都在我身边,或是家中。”

    池澜疑惑,问道:“为什么啊?还在担心李庭来抓我?”

    秦岸抿唇,嗯了一声。

    “这段时日里时局多有变化,切勿独自一人出入,我让如风在你身后安排了不少的暗卫,也不必过于担心。”

    “好,我都听你的。”

    秦岸蹭了蹭她的脸颊。

    池澜回了池家,还没将秦岸的事放下来便又听到阿娘倒了下去。

    她急匆匆地赶到她的卧房,大夫刚好替她把完脉,并无大碍,只是歇息不够,操劳思虑过度,这才一时昏厥了过去。

    池澜听完,大松一口气。

    让云秀将大夫送出去,将药拿去煎了,屋中只剩她同她。

    “阿娘,您好些了吗?”池澜握住她的手,忧心道。

    谢薇华笑着安抚她:“我没事,蛮蛮不用担心,这几日想了好多,你姨奶奶离世当真让人心头一酸……”

    谢薇华垂下眼眸,神色黯淡。

    “阿娘,姨奶奶是喜丧,她也是不想看见您为她伤心过度的。您不必过多伤感,蛮蛮陪着阿娘呢。”池澜抱住她,轻声安稳她道。

    谢薇华点了点头,笑道:“好蛮蛮,都会安慰人了,真的长大了……”

    池澜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几声。

    “阿娘,您同秦叔叔的婚宴……”

    谢薇华顿了顿,她道:“你秦叔叔这些日子还忙着呢,还没有说这回事,本来就不需要大办,现在他需要守孝,更不必办这些形式了……”

    “谁说不用的?”秦信一边走进来,一边说道。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谢薇华不太好意思,她道:“蛮蛮,你先回去歇息,我同你秦叔叔说会儿话。”

    “嗯,好,阿娘也要早些歇息。”

    池澜看向了秦信,秦信笑道:“放心,我会监督你阿娘的。”

    “嗯,麻烦秦叔叔了。”池澜放心了,走了出去,贴心地将门掩上。

    “你怎么在孩子面前说这些……”谢薇华捂着脸,有些发烫。

    秦信笑着,动作轻柔地将她散落的发丝捋好。

    “孩子也大了,自然懂这些,你也不必天天避着她,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秦信捏了捏她的鼻尖,说道。

    谢薇华抿了抿唇,她嗔道:“蛮蛮是我生的孩子,自然是一直将她看成长不大的孩子……”

    “好好好,咱们不说这个了。”秦信及时投降,转换话题,“身子还好吗?大夫看了吗?怎么样了?”

    “还行,只是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应该是染了风寒的前兆吧,大夫也开了药,等会云秀就端来了。”

    秦信闻言,放心地点了点头。

    “这段时日委屈你了,”秦信叹了口气,“琐事繁多,不能随时来看你。”

    “没事,我懂的,且我也不是个孩子,需要你整天看着。”

    秦信失笑,他道:“我倒是想将你拴在裤腰带上,整日带着,你肯吗?”

    谢薇华侧脸躲过他炯炯的目光。

    “你这人,怎么没点正经的……”

    “我说真的,也是认真的,若是你同意,咱们可以将婚期延后,提前入了族谱和官府文书。”

    谢薇华笑了笑,红着脸点头:“好,那等明日我精神一些了再说吧,今日身子不爽利,不想多折腾了……”

    “好,就依你。”

    秦信见她答应了,眉眼弯弯笑得很是开心,握着她的手,两两相望。

    “夫人,药来了。”

    云秀将要端了上来。

    “三爷。”将药放下后,对着秦信行了礼,哄她道,“夫人,药已经吹温了,您趁早喝了,不用这么难受。”

    “好好好,我知晓的。”谢薇华想要接过药碗,却被秦信拦了下来。

    “我来吧。”

    “……嗯。”谢薇华羞赧一笑。

    秦信细心地吹了吹,一勺勺喂给她喝,一旁的云秀则是捧着蜜饯,等着她喝完立马塞进去,不用那么苦。

    待她喝完药后,还没能多说几句话,便有仆从匆匆赶到,说是有急事需要秦信处理。

    “我先去处理事情了,等今夜得空了,我再来看你。”

    谢薇华见是重要的事,便让他赶紧回去处理了,入族谱和文书的事可以延后再说。

    “好,你快些去吧。”

    秦信颔首,让她不必忧心,他会处理好一切,让她顺顺利利地嫁过来的。

    秦信神色漠然地带着那个仆从离开。

    谢薇华也因为药性,沉沉睡去。

    喝了药并没有恢复过来,反而是越发的严重,整个人都烧得迷迷糊糊的。

    夜里,云秀察觉她的异常,慌乱地喊了人,大夫看过后,用了法子使她的体温降了下来,众人才安心了下来。

    云秀对池澜道:“姑娘先去歇息吧,夫人这还有我呢。”

    池澜摇了摇头:“阿娘身体不适,作为女儿又怎能安心睡下?我留下来,你去歇息,等到撑不住了,我俩再换……”

    “蛮蛮,你听云秀的……”谢薇华情况稳定了下来,睁开眼,同她说道。

    “阿娘……”

    池澜正欲说些什么挽留,但谢薇华拒绝了,她道:“阿娘现在没事了,这里有你云秀就好了,且你年纪还小,从小身子骨就不太好,若是阿娘给你传了风寒,阿娘会自责的……”

    “阿娘……”

    “咳咳咳,你听话,听闻最近秦岸寝食难安,你这些天多照看照看他,不必在我身上花费时间,去睡罢。”谢薇华赶她走。

    池澜拗不过她,只好千叮咛万嘱咐云秀,若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及时同她说。

    云秀连连点头答应了,她才满怀忧虑、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回去。

    云秀在耳房的小榻上安置。

    只要谢薇华正屋内有什么动静,她都可以最快知晓。

    兵荒马乱了一夜了,云秀也困倦了,提起了精神听了听正屋那没有任何动静,她松了口气,安心睡下了。

    许是睡得沉了,就连后半夜谢薇华的频频呓语也没有听见。

    “慎之?”

    “慎之,慎之你来看我了?”

    “你不许我嫁人……为何?”

    “慎之你别走!别走……”

    谢薇华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汗,黏糊糊地沾着,很难受,她待有了些许气力,自己起了身,想要换一身干净的里衣。

    她动作轻柔,生怕吵醒了云秀,今日她也累了一夜了,让她好生歇息着。

    窗外闪过一道黑影,谢薇华身子一僵,动作顿了顿,她提了胆,蹑手蹑脚走过去,外面窸窸窣窣的声响让她精神振奋。

    是秦信同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她本无意窥探他的对话,但那个陌生男子说到的话让她心神一凛,贴耳在窗边偷听,又将窗纸轻轻捅破,看了出去。

    “好不容易才将您拦下,您先听我将话说完……”

    秦信冷睨过去,道:“滚。”

    “我家主子需要您的帮助,还请您重视此次的见面,莫要再拿借口推脱了。”

    “……”

    “池骏的事您不会忘记了吧?”

    谢薇华看到了秦信的背影,以及他对面的一个人,一个长相奇特的人,他模样生得奇怪,半个头大的痦子长在脖子后面,在夜色中看来别有一番可怖之处。

    那人声音尖细,毫不畏惧面前比他高大许多的秦信。

    “您不要瞪我,我也是替主子办事,当年池家的那事也是有您的功——”

    “住嘴!”秦信竭力忍下声音,呵斥他。

    谢薇华震惊地捂住了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整个人呆愣在了原地,眼眸圆瞪,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外面又轻又低的交谈声还在继续,那个男子冷声对他说道:“您若是不想让那夫人知晓,您就该来见见我们主子……”

    秦信握了握拳,额角青筋凸起,他咬牙道:“你们拿这个来威胁我?”

    “呵呵,不敢不敢,我们主子对您还是很尊敬的,只不过当初您也得了好处,如今再为我们主子做一些事,两消了不好吗?”

    “……”

    秦信默然了许久,就在那男子等不下时,他才点了头:“好,”

    “好嘞,我就知晓您是个聪明人,懂轻重……”那人溜须拍他马屁。

    “废话少说,在哪里见面?”

    “明日午时,还是老地方,春风馆。”那男子笑眯眯地,对他道,“很期待同您的再次合作。”

    “……”秦信紧咬着腮帮子,冷声呵斥,“滚!”

    “呵呵呵,马上。”

    那人笑得开心,他拱手道:“还未祝贺您得偿所愿呢,等您大婚之时,可要请我等来饮一杯啊,当初我们可也是出了力的……”

    秦信额角的青筋突突的跳,他咬牙切齿道:“滚!”

    “您别生气,我这就滚!”

    说罢,那个长相奇怪的人一闪而过,登时没了踪影。

    屋内的谢薇华心乱糟糟的,失了神般,下意识地走回床榻,装睡了过去。

    房门打开又阖上,她已经竭尽全力让自己装的很平和了,不让他瞧出来什么破绽。

    幸好,这夜里昏暗,让人瞧不清她的苍白神色,以及一直发颤的身体。

    “薇华。”

    他低声呢喃,眸中的情绪不明,痴痴地瞧着她的睡颜,不敢靠近。

    “薇华,等过了这阵,我定会将你明媒正娶娶进门,你可要等我啊……”

    这是他已经不知盼了多少年的事。

    他想要娶她,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想了。

    他看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动作轻巧到没有惊动隔壁耳房里的云秀。

    等到屋内寂静无声时,谢薇华才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耳中的跳动声仿若整个院子都能听见,下一刻就能将所有人惊醒。

    他们说了什么?

    她又听到了什么?

    谢薇华神色恍惚,还没有从方才偷听到的话中回过神来。

    秦信……

    他就是池家被灭门的罪魁祸首!?

    不不不、不可能的,肯定是她听错了,方才交谈的声音那么小声……

    不可能是他的,当初还是他差人写信告诉她,让她去投奔秦家,还是他让人帮忙处理了她们娘俩在江安的麻烦……

    怎么可能呢?

    定是她听错了吧……

    不!

    是他,是他杀了池骏……是他!

    谢薇华回想方才亲耳听到的话,不断地推翻秦信这些年在她心中的印象,她得出这个结论,整个人震惊到都不能呼吸了,难以置信、不解、羞愧、自责……

    这些情绪如同冰冷湖水,快要将她溺死了。

    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那些对她的情意算什么?都是虚假的吗?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要将池家人杀了,将池骏杀死?

    为什么!?

    她现在好想质问他,想知道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将池家杀害了,还装作好心地帮她们处理了麻烦,还将她们送到了秦家,还好好地对待她们,还对她说,他喜欢她,想要同她成亲……

    为什么?

    谢薇华烧糊涂的脑子完全动不了了,头痛欲裂,快要炸开了一般。

    明日。

    明日她要跟上去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他到底隐瞒了她什么。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两侧滑落,沾湿了发丝和枕头,思绪不受控地胡乱地想着,却没有一个重点的。

    睁眼到了天明。

    她的情绪缓和了过来,同寻常无异,云秀醒来替她洗漱,检查她的体温,见她热得厉害,急忙道:“夫人?怎么这么烫!?”

    “没事……”谢薇华撇开脸,恹恹地靠在床榻上,“你去煮药吧,我喝了药就没事了。”

    云秀见她神色不对劲,但也不敢耽误她喝药的时辰,只好让外面的小婢女帮忙瞧着她。

    等云秀离开后,谢薇华瞧了眼外面的天色,扼令让小婢女替她更衣。

    小婢女没有怎么伺候过主子,大声呵斥了两声她便瑟瑟发抖,听话地从了她。

    谢薇华穿了身素净的衣裳,转身便出了门,小婢女急忙跟上,却被她甩下了,她急得团团转,紧忙跑回去喊人。

    她独自一人走向春风馆,在外面的拐角处等候着熟悉人的身影。

    终于,秦信出现了。

    他冷着脸,从侧门走了进去。

    谢薇华跟了上去,幸好这春风馆还能接待女客,众人以为她是来消费小倌的,也没多加理会,谢薇华面无表情地跟在他身后,不动声色,适时地躲藏不让他们发觉。

    她眼睁睁地看着秦信跟随人进了雅间,门口众多人守着,她根本靠近不了分毫。

    正当她无计可施之际,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嗓音。

    “池夫人?”

    是秦岸,伪装过的秦岸。

    她还是一眼便看出来了,她心中一颤,莫不是这秦岸也知晓秦信……

    她抿了抿唇,自觉自己被他们发现了,正想着要不要同他们鱼死网破,秦岸将她拉到一旁,躲过了那边人的视线。

    “夫人为何会在这里?”秦岸出声问她。

    谢薇华抬眸看他,问道:“我可以相信你吗?”

    “?”秦岸不解,但还是端正了态度,他道:“夫人您请说,在下定会相助。”

    “我想要听到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

    她指了指方才秦信走进去的地方。

    秦岸抿了抿唇,他道:“您能告诉晚辈为什么吗?”

    谢薇华拒绝摇头。

    秦岸以为她是来抓奸的。

    “你就不怕我告诉蛮蛮,你来这个地方?”她威胁他。

    “……”秦岸叹了声,“您随我来。”

    秦岸今日是来出任务的,接到的内线的情报便是四皇子在此商量对策,还好他们早做了准备,在他们说话的屋内,有一间密室,可以偷听到他们说话。

    这间密室很小,都不能称之为密室,只是一个简易的地道。

    她一人走了进去听,秦岸自己只能守在了外面。

    “许久未见。看着喜上眉梢的样子,是有喜事?”端坐在上位的魏承亮出声道。

    “……”秦信忽视他的暗讽,说道,“有事说事。”

    “我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秦信眯眸。

    “五万两黄金。”魏承亮笑道,“换当初帮你的忙,我们都替你封口,绝对不会将这个秘密泄露。”

    秦信冷笑:“五万两黄金?你们怎么不抢?”

    “当初搜刮的池家钱呢?”

    魏承亮有了一瞬的尴尬,他气道:“还不是你家的那个小子,将云州的事情捅了出来,所有钱财都被收缴了了国库,如今,殿下需要钱,有大用。”

    “……”秦信抿唇,“五万两黄金太多了。”

    “我想你可以凑出来的,不是吗?”

    “……”

    “对了,还未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废了那么多心思终于将池骏心肝宝夺走了,这一刻你等了很久了吧?”

    “你!”秦信咬牙,他道,“好,你们要的钱,我可以给你们,但是这个秘密……”

    魏承亮笑道:“我们懂怎么做的,当初的证据证人都死光了,只要我们不说,没人会知道的。”

    “……”

    谢薇华没有听完,她面色煞白地跑了出去,秦岸让一旁的如风进去窃听,自己则是跟了出去。

    谢薇华此刻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她难以抑制地厌恶起了自己,她识人不清,看不到秦信羊皮底下的凶狠模样,还想着要同他成婚。

    她对不起池家,对不起蛮蛮,更对不起池骏。

    她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跑着,她要如何面对?如何面对蛮蛮,如何面对百年之后黄泉下的池家人?

    因她起着高热,早膳没用,又受到了那么大的刺激,此刻她的体力早就消耗得干净了,腿脚一软,便摔在地上。

    “夫人?”秦岸跑了过来,将她扶起,“您还好吗?晚辈带您去看大夫。”

    “……”谢薇华呜咽着要将他推开。

    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杀了秦信,她要为池家报仇!要为池骏报仇!

    秦信他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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