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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云渡凰(完)

    出殡那天,凉城下了一场大雪。

    雪花与白绫交织,远目望去,尽是银装素裹。

    自发前来送行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北风呼啸着,混着哭号,一刻不停将丧钟传遍了大街小巷。

    卫芸立于城楼上,俯瞰这座哀伤的城镇。

    不似众人的白衣裹身,卫芸一袭红飞翠舞,迎风而立,似雪地中一株傲然绽放的玫瑰。

    寒风肆虐,她的衣袍被吹得纷乱,雪花纷纷扬扬,吻过了她的唇,染白了她的发。

    凌乱的发丝间,却藏了一抹不易觉察的哀伤。

    “今年的雪,来得格外早。”

    望去,是身披白绫的村长。

    卫芸敛眸,道:“是啊,太突然了。”

    “不去送送他?”村长问道。

    “我哭不出来。”卫芸朝手心里哈了口热气,有意避而不谈。

    “驱除外敌,换得边疆百姓几十年太平,太子殿下死得其所,是喜丧,不必为其流泪。”

    卫芸伸手接下一片雪花,看着掌心里一滴晶莹的泪珠,忽而笑道:“是啊,一命换十年太平,的确是喜丧。”

    无数个李贤昀投身沙场,义无反顾,为大尧换取了万世太平。

    卫芸心中五味杂陈,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见卫芸不接话,村长道:“好歹夫妻一场,去送他最后一程,今生的缘分算是尽了。”

    “我知道了。”卫芸抿了抿唇,尝了满腔苦涩。

    下了城墙,卫芸并未直接赶去送葬,反而转道去了趟平王府。

    自朝堂更废的召令传到凉城,李贤昀面上不表态,甚至规矩地把朝堂送来的牌匾也挂上了,但百姓仍称李贤昀一声“太子殿下”。

    倒是身居高堂的李朝昱,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不顾大臣阻拦,执意阻挠李贤昀回宫。

    卫芸望着牌匾上的白绫,更觉讽刺。

    “把这牌匾给我摘了,找个没人的地方烧了去。”卫芸吩咐了下人,头也不回地入了房内,反手上了栓。

    他走得太过仓促,就连遗物都还没来得及收拾。

    前一晚还在与卫芸秉烛夜谈,早晨醒来便听说了太子薨逝的消息。

    据侍从们说,卫芸走后不久李贤昀便开始呕血,却还拦住准备去告知卫芸的人,让他们不要声张。

    “这段时间阿芸受累了,让她睡个安稳觉吧。”

    李贤昀没有交代后事,只念叨着“无需殉葬,不必守灵,一切从简”之类的话。

    在凉城降下第一片雪花时,李贤昀永远闭上了眼。

    他们说,李贤昀走得时候是笑着的。

    大抵是没有遗憾了。

    桌案上,那碗汤药早已冷却,唯有房间内残留的药香,还念着逝者安息。

    卫芸望着空荡荡房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应该做什么?

    在原地徘徊许久,等再回过神时,原本凌乱的床铺已整洁如新,而她的手中,多了一碗凉透的汤药。

    她拿这个做什么?

    卫芸揉了揉太阳穴,没搞懂原主的身体习惯。

    把汤药倒在书桌附近的花盆中,起身时,恰好看见桌面上杂乱无章的公文奏章,不禁一阵头疼。

    这家伙,一点强迫症都没有吗?

    习惯使然,卫芸走到书桌前。

    翻了两眼,大部分都是凉城基层官员日常上报的要务,而且绝大多数都已有朱墨批注的痕迹。

    看样子,是还没来得及发回去吧。

    卫芸坐在桌前,将公文分门别类,并将部分还未经李贤昀审阅的公文做了答复,随后差人进屋。

    “太子妃,今日是太子殿下的……”

    “我知道。”卫芸打断了小厮的话,道,“等事情安定下来,我自会去看他。”

    下人们互视一眼,忙后忙脚地将堆积成山的公文奏章搬了出去。

    目送下人们神色怪异地出了房门,卫芸叹了口气,瘫倒在椅子里。

    凉城暂时安定了,李贤昀却离世了,邶封那边该怎么交代?

    叶璇清一众虎视眈眈,先前有太子党和公主党压制,叶璇清倒是不敢撕破脸面,公然夺权。

    如今李贤昀薨逝,太子党溃成散沙,李娴玥一众若要笼络或离间太子党的众臣,定需费一番心力。

    更何况,朝堂上哪里只有公主党一家摩拳擦掌?

    党派明争暗斗,朝廷风云诡谲,很难保证叶璇清不会趁火打劫。

    卫芸倒是不认为叶璇清会推举李氏的其他皇子即位,毕竟叶璇清连自己人都杀。

    卫芸只是担心,一旦叶璇清上位,又有谁能保证叶璇清不会第二个“万祥之难”?

    到那时,别说是李氏一族,怕是连“先太子妃”的卫芸都死无全尸。

    那她也太对不起原主给予她的身体了。

    卫芸轻叹,起身收拾书架。

    很意外的,她发现了压在几本书下的锦盒。

    书籍落了灰,锦盒一尘不染,色泽鲜亮。

    打开一看,是她赠予李贤昀的发钗。

    “傻子,骗你的谎话你也信。”

    卫芸笑了笑,并未动那发钗,重新盖上了盖子,用锦帕小心擦拭干净后,放入了行囊中。

    忽得闲来无事,卫芸记起李贤昀还缺一篇墓志铭需她撰写,便起身寻了纸张,坐在桌案前回忆过往,构思文章。

    写了没两行,木门突然被人叩响:“太子妃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前几日卫芸常去营中探望士兵,自然认得来人。

    他是李贤昀在凉城的心腹,深得李贤昀信任。卫芸虽不知他姓名,但听李贤昀常唤他“阿同”,卫芸便也跟着这么叫了。

    “什么事?”

    “太子殿下临走前,曾交给属下一封信,说若是遭遇不测,便将此信交于太子妃殿下。”说着,阿同从袖中取出一封保存完好的信。

    看得出来主人真的有在小心保存,这信除却两三道褶皱,几乎崭新。

    卫芸狐疑地拆开了信,大致扫了一眼,越读越心寒。

    这是一封交代后事遗书。

    所书内容很干练,干练得有点不像他亲笔写的。

    他对她只字未提,卫芸理解。

    可读到“传位李景凡”时,卫芸就不能理解了。

    李景凡年纪尚小,虽品行端正,但他还未摄政,朝堂上更是没有他的立足之地,现在把他推出去,不是把李景凡当枪靶子吗?

    这真的是李贤昀能写出来的话吗?

    何况李贤昀曾当着她的面夸赞过李娴玥,明里暗里让卫芸扶持李娴玥上位,怎么到关键时候反而掉了链子?

    阿同见她面色苍白,便问道:“太子妃殿下,您还好吗?”

    “这封信……他什么时候给你的?”

    “出征前两日。”阿同回忆说。

    前两天啊……

    卫芸不禁联想到方才阅览的公文,指尖摩挲着信纸锋利的边角,对阿同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看着卫芸把信纸搁置一旁,若无其事地整理书架,阿同欲言又止。

    “还有事吗?”卫芸头也不回地问。

    “太子妃殿下,您何日带太子殿下回邶封?”

    卫芸开锦盒的手一顿,沉声道:“回去做什么?”

    “太子妃殿下要留在这里?”阿同讶异。

    “李贤昀已死,如今我是自由身,凉城也好,邶封也罢,都与我毫无瓜葛。”

    “……”

    卫芸看他还站在原地,负手上前,拉近二人的距离,明媚张扬。

    她说道:“再者说,即使我择日回邶封,为什么要带上一具不能为我所用的尸体?你不累,我还嫌累呢。”

    “太子妃说得极是,是属下唐突了。”阿同施礼致歉,说罢就要离开。

    就在即将碰到门时,卫芸骤然出声:“他之前病得那么严重,连笔都拿不稳,你为什么不劝他休息?”

    “太子殿下的性子您是知道的,属下劝不住。”阿同如实答道。

    “是吗?”卫芸轻笑,“贤昀病入膏肓,那两日公文上的批注都错了好几个字,字写得连亲妈来了都不认识,这封信上的字却遒劲有力,入木三分,你说,他是不是借尸还魂?”

    对方不回话。

    卫芸眸光暗了暗,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一道寒光闪过,他腰间的佩剑出鞘,卫芸反手握剑,递到他面前,道:“本宫给你个机会,现在杀了我,还来得及。”

    阿同望着她,止不住颤抖:“太子妃殿下,属下不知您在说什么。”

    “你若真的不知,现在就该跪在我面前自证清白,而不是理直气壮地站在我面前,质问我在说什么。”卫芸哂笑,“李贤昀唯一的缺点,就是养了你们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阿同身形一顿,双膝弯曲,僵硬地跪在地上。

    利剑抵着他的脖颈,卫芸居高临下地质问道:“谁给你的胆子?”

    “是叶皇后。”阿十忙补充道,“殿下,属下的家人在她手中,属下是真的被逼无奈啊!”

    叶,璇,清。

    卫芸一字一顿地念出那人的名号。

    从邶封追到凉城,叶璇清,你的手伸得太长了。

    “李贤昀的死,与你有没有关系?”

    “属下……属下……”

    “再遮遮掩掩本宫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

    “叶皇后让属下在太子殿下的汤药中下了长眠草!”

    难怪李贤昀的病迟迟不见起色,原来是被近亲之人背后补了刀。

    好,真是太好了。

    叶璇清,你真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啊。

    看着匍匐之人抖如筛糠的身躯,卫芸麻木地收了剑。

    “她还与你说了什么?”

    一刻钟后,卫芸晃晃悠悠从房间内走出来,手中的剑还滴着血,随着步子,生出血色的花。

    她持剑站在门外,望着满天飞絮,不知该向谁诉说满腔怨愤。

    马蹄踏雪过,飘逸的白影越过风雪,坚定地奔向她。

    “你怎么来了?”

    从云嗅到血腥气,格外躁动,鼻腔喷出两股白雾,喷洒在卫芸暗红色的衣袍上。

    “不是让你替我送送他吗?为什么回来了?”卫芸轻抚她毛糙的毛发,像是在自言自语,“抱歉啊,让你看到我这副模样。”

    从云说不出话,俯首蹭了蹭她沾血的面庞。

    明明自己已被风雪染白了发丝,卫芸还是耐心拂去从云鬓毛上的冰霜,絮絮叨叨:“这两年的雪下得真大,可惜每次都是我一个人看雪,没意思。”

    “那夜他说他亏欠我很多,所以这些天我常在想,他于我,究竟是补偿那份亏欠的爱,还是为了填补他自身的愧疚?”

    那真的是爱吗?

    那卫芸于他呢?

    两世的利用,这其中,又包含几分爱意呢?

    从云甩了甩马尾,低声嘶鸣着,仍亲昵地往卫芸身上蹭。

    接触到她腰间的龙莲玉佩,从云嗅到了熟悉的气息,似乎很高兴,蹄下溅起一波雪浪。

    卫芸愣了下,笑着推开了凑上来的从云。

    “对不起啊,这一次,我没办法带你回家了。”

    曾约定踏雪寻梅的二人,一个长眠于黄泉之下,一个迷失在风雪之中。

    雪势渐弱,来时的红花已完全隐没了踪迹,唯有炽烈的凤凰依旧在寒风中傲然屹立。

    不知何时,雪停了。

    她也该启程了。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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