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8 关澜

    38.1

    关澜走向检察院的大门的时候，赵子彦已经在大门外遥遥地等她了。

    一月下旬，庄南的时序已经完全入冬了；白生生的天空下，行道木抻着光秃秃的枝桠，偶尔被北风吹得晃动。

    冬天的风冷得刺人，检察院门口往来的行人们穿得厚实，而赵子彦只穿了一件长款的大衣，围了一条围巾，身影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单薄。

    看见那个低头等待着的背影，关澜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她正要加快脚步上前，身后有人叫道：“关澜。”

    关澜脚步一顿，回过头去：

    是梁检察官。

    她停下脚步，半回过身去：“梁姐。”

    梁检察官笑着赶了两步，赶在她身边：“周五了，这是要去见男朋友？”

    关澜笑着点了点头。

    自从关澜交了男朋友，她便不再外出吃午饭，而是开始带午饭上班：饭盒里都是新鲜的家常菜，三菜一汤搭配得既营养又鲜香。

    不出两周，身边的人便知道了：小关新交的男朋友为人周到，殷勤备至。

    而关澜周末留在检察院的频率也变少了一些。梁姐问起来，她也很坦然地承认：“我和男朋友是异地，他只有周末能坐车来承河看我。”

    而关澜这样说的时候，犹豫一下，还是问道：“这样……没问题的吧？有重要的事的时候，我还是随时在。”

    她说着，自己补充道：“如果有问题，我肯定是以工作为重。”

    而梁检察官爽快地摆摆手：“没有问题。小关你平时够勤奋的了，不用担心。”

    职场之上，谁真正愿做事，能做事，同僚都看在眼里；而承河县检察院的工作量，还没有到必须日夜兼程才可以胜任的地步。

    梁检察官一边和关澜并排向外走，一边笑道：“今天上庭，你准备材料也辛苦了。正好和男朋友出去休息休息，散散心吧。”

    关澜笑着点点头。

    梁检察官想了想，又道：“马上你就要入职五年，可以入额了。这个事你要提上日程。”

    关澜应了一声。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出检察院的大门，赵子彦已经向着这个方向迎过来了。

    看见梁检察官，满目喜悦的赵子彦动作略微一顿。

    收敛表情，男生老老实实地垂下手去，规规矩矩地站好，像是在老师面前不敢造次的小学生。梁检察官看得忍不住笑起来。

    “你好。”她说，主动伸出右手，“小赵，是吧？我姓梁，梁月。”

    赵子彦受宠若惊，赶忙握住梁检察官的手：“您好。对，我姓赵。赵子彦。”

    关澜在一旁看得有趣。

    两个人松开手，关澜笑着，正要开口说什么，旁边忽然有人道：“你好，打扰一下。”

    关澜一顿，三个人下意识地同时转头看：

    意外就是在这一瞬间发生的。

    锋利的刀尖一晃而过，男人露出狰狞的凶相，关澜失声道：“小心！”

    38.2

    关澜其实不太能回想得起来那件意外发生时的细节。

    她只记得作案者目露凶光，亮出刀具，直直地向着梁检察官刺去，目标十分明确。

    刀锋一滑而过的时候，梁检察官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举起公文包挡在身前。

    而关澜脑中“嗡”的一声，一瞬间，面前只闪过入行这五年来，梁姐对自己毫不藏私的引导与教诲。

    不知道是年轻愚蠢，还是正义勇敢，关澜本能地上前半步，拦在了两个人之间。

    而关澜的动作确实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作案者显然只认得梁检察官，关澜这样拦在中间，男人一怔，神色犹疑一瞬，动作顿了一顿。

    可是这样的拖延最终无济于事。下一个瞬间，行凶者神色狰狞地挥起尖刀，喝道：“滚！”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

    后来，当关澜逐帧地查看监控录像，基本可以确定：行凶者这个时候挥刀的本意，是将“碍事”的关澜喝退，并没有真的想要伤害她。他抡圆的刀锋与关澜所在的位置尚有一定的距离。

    可是，事件发生的当时，一切都太快了。太近了。

    赵子彦眼看着刀锋向着关澜的方向落下，浑身一凛，身体先于理智一步做出了反应：

    他合身扑上前来，背对着行凶者，死死地将关澜扣在了怀里。

    而两个人这样一错身，阴差阳错，尖刀顺着赵子彦的左肋划下。

    血的腥锈气息一下子弥漫开来，赵子彦浑身一抖，闷哼一声，有路过的行人大声地尖叫了起来：“杀人啦！”

    关澜被这陡生的变故惊在当地，听见路人的尖叫，才如梦初醒，在赵子彦的怀里挣扎起来。

    赵子彦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显然力不从心，却还是紧紧地将挣扎的关澜按在怀里。

    作案者自己似乎也被眼前血色的变故惊得震了一下，下意识将刀子地向后一拽。

    赵子彦再次闷哼一声，踉跄一下，身体缓缓地向下软倒。

    揽住关澜的手臂缓慢地松开，赵子彦终于没有力气再阻止关澜的动作。

    男友这样慢慢地脱力倒下，关澜反手半托半抱住他，惊道：“子彦，赵子彦——”

    赵子彦没有应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人拨出了紧急电话：承河县检察院离公安部门距离不远，警车“嘀呜嘀呜”地由远及近，行凶的男人猛然惊醒。

    后退半步，男人手中染血的刀子“当”的一声落在地上，行凶者大梦初醒一般，终于流露出惊慌的表情。他转身就想要逃走。

    承河县民风淳朴，几个目睹了全程的市民见状，在后面大声地叫起来：“别让那个人跑了！”

    而关澜已经顾不上这些。她咬着牙齿，半扶半抱着赵子彦，不敢移动，只能抬起眼睛来环顾四周，哑声恳求道：“请问有谁可以帮我打一个急救电话吗？拜托了。”

    旁边有人连忙出声道：“姑娘，你别急，已经有人叫救护车了。”

    警车来得最快，警笛长鸣声中，警车追向行凶者的方向呼啸而去。

    行凶者拔腿就跑，梁检察官的危机暂时解除。

    梁检察官的手臂上也被刀锋划出了浅浅伤口，她捂着手臂，惊魂未定地赶到关澜与赵子彦身旁：“关澜，你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

    关澜没有说话，梁检察官转头看见赵子彦的样子，倒抽了一口凉气：

    赵子彦半靠半倒在关澜的肩上，刀伤伤在脊背的左侧；靠近肋下的位置鲜血汨汨地涌出，染红了赵子彦的大衣。

    “这不行，”梁检察官惊道，“这是伤到了动脉……得赶快为他止血。”

    关澜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旁边有人嚷起来：“让一让，都让一让，救护车来啦！”

    关澜蓦地回转过头去。

    果然，警灯闪烁，警报高响的救护车一路飞驰而来，眼看就要到了。

    关澜咬紧牙齿，正要举手示意，赵子彦忽然轻轻地动了一下：

    他轻轻地牵住了关澜的袖口。

    “关澜，”他迷迷糊糊地说，“你没有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