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哪里?”
月牙冷冷地发问。
虽然她还是不能确定奈落这混蛋究竟想对纱织做什么,但以自己目前的实力,和奈落硬刚不是问题。
面对这种明显带着杀气的质问,神乐愣了愣,“他的行踪很不稳定。”
刀剑出鞘的声响尖锐无比,她从来没见过月牙使用过武器,大抵是她还没有专属于自己的武器,而她现在握着的刀剑,神乐一眼认出那是杀生丸的斗鬼神,邪气瞬间蔓延开来。
神乐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只见月牙头也不回就往山洞里走,神乐在后面喊她:“喂——”
她理都不理,神乐暗骂一声,赶紧追了上去。
*
纱织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脚步声变得清晰起来,脚底踩在地上的感觉也变得完全不一样,从草坪到地板,发出了不小的闷响,纱织揣着疑惑往前走,这里似乎是个寺庙,走廊很长,走道边上漂浮着云雾,更是增贴了几分神秘感。
整个寺庙呈现出一派非常死寂的气氛,脚下的木板,一根根桩柱,都保留了最原始的颜色,只有走到尽头了,才终于看见了一抹鲜艳的红色,上面似乎飘着一个人影。
纱织定睛一看:“什么人?”
眼前坐着的人猛地睁开眼睛:“什么人?!”
语气比纱织严肃许多。
纱织沉默。
那人继续道:“是谁闯入了我的圣地?”
听到圣地两个字,纱织的视线忍不住飘了飘,心里忍不住腹诽,这属实算不上什么圣地吧?
“吾乃火神,名号纱织。”但不管怎么说,到了别人的地盘,纱织还是很收敛的,“冒犯了。”
眼前的人居然不说话了。
趁着沉默的功夫间,纱织仔细打量了一番。
他身上的衣服是诡异的紫色,身着金色袈裟,他抬起头,脸部终于全部暴露在纱织的眼里,纱织瞳孔狠狠颤,帽子下的脸竟然是一架几乎枯死的人骨!
“您是——?”
“吾乃白心。”
愣了一下,纱织点头示意:“久仰大名。”
一双惊悚的黄色眼球,布满血丝,却莫名柔和下来:“承让了,神明小姐。”
“呐,您不是已经……”纱织顿了顿,觉得有些荒谬,挑了下眉:“是奈落?听说您生前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和尚,恕我无礼,您属实不应该和奈落扯上关系。”
白心上人没什么情绪的语气道:“我当然知道,但就算奈落是邪恶的妖怪,和我也没关系。”
哦豁。
奈落这攻心计玩得可是越来越上手了啊。
“这是您的选择,我尊重您。”纱织果断转移话题,“您在这里拦住我,怕是听从了奈落的指令吧?”
“神明小姐是聪明人。”白心上人毫不吝啬地赞赏道,然而,接下来的语气逐渐变得不客气,“我是不会让你过去的。”
这话说的,纱织差点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吐出一句“除非你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不过她也是着实佩服奈落,连这位德高望重的圣人都能攻略下来,甚至毫无芥蒂地帮他做事。
“其实——”纱织拖长尾音,手指摩挲着扇柄,“我并不觉得你和我对战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那便试试吧。”
白心上人略带挑衅的语气道。
说罢,魔笛辗转于掌心,她下意识后退一步,白心的周围拢起一道暗蓝色的屏障,猛地扩张开来,紧逼纱织而来。
纱织反应迅敏,只见一道绿色的残影闪过,暗蓝色的屏障瞬间在空中四分五裂,她快速转身到了栏杆边上,腰肢贴着身后的桩柱,正欲反攻,猛地从身后传来一道木质断裂的声音。
该死的是——纱织的身体不受控制向后仰去,整个人颠倒在空中,急速下坠,耳边擦过的冷风刮得生疼。
迷迷糊糊中,好像又听见了白心上人的声音:“神明小姐,祝你好运。”
下坠到一半,纱织这才反应过来。
白心根本就是个障眼法,她被摆了一道。
早就觉得不对劲了,白心的结界虽然很强,但是挡不住她,这一点她很清楚他也心知肚明,更何况他的招数都不算进攻型的,把他安置在那里阻拦她,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奈落怎么可能蠢到这个地步。
身体一直处于失重状态,纱织咬紧牙关,准备自行着陆,奈何周围几乎没有可以固定的建筑物,她好像漂浮在云层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巨响猛地炸开,呼吸进鼻子的不再是空气。
纱织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腰间一紧,纱织下意识惊呼,水就涌了进来,喉间痛意袭来,“咳——”
一股力量带着她一路向上游去,好像有什么东西贴在自己身上,纱织下意识抱住对方,在她快要窒息的时候终于游出了水面。
“咳咳——!”
纱织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衣服头发全湿了,紧贴着肌肤,黏腻腻的,很不舒服,但这些她都顾不上了,因为眼前搂着她的人,竟然是——
“杀生丸?!”纱织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你是怎么进来的?”
“抱紧。”
纱织照做,油然而生一股怪异的感觉。
这人明明就是杀生丸,又好像不是杀生丸。
“你——是杀生丸吗?”纱织茫然。
银发犬妖环顾了一圈四周,水面上漂浮着一层云雾,啧了一声,“没有尽头。”
心中的猜忌慢慢变成笃定,纱织搂着他脖子的手松了松,“你不是杀生丸吧。”
银发犬妖终于低头看她,箍紧她腰肢的手加大力道,纱织被带着往他身上贴。
“我是。”
纱织更加茫然,“你——”
“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我永远都是你的夫君——杀生丸。”
纱织恍然大悟。
“未来的杀生丸?”她不敢置信道。
他无言,点了下头。
纱织的气息逐渐平稳下来,“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会让我的人出事,你有危险,我就会第一时间出现。”
符合这个时空的杀生丸,骄傲又强大,看来不论过去多少年,性格都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可他的出现,一下子让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你来了,我来了,月牙也来了,为什么你也可以肆意地穿梭在不同的时空之间?三番五次的破坏规则是对规则最大的不敬——”
谁知,他笑了一声,纱织不理解,她那么严肃的说话,有什么好笑的?
“杀生丸,这是一个严肃的话题。”她板着脸提醒道。
企图让他明白事情的严肃性,但他嘴角的弧度不曾下去,“织织,我们是在修正历史。”
又是这句话,纱织愣了一下,曾经神格也这么说,他们好像有着一个共同的秘密,却唯独将她排斥在秘密之外。
“那你告诉我,历史到底哪里不正确了。”心烦意乱的纱织语气忍不住加重。
杀生丸眼底荡过一丝笑意:“现在还不是让你知道的时候。”
纱织深呼吸一口气,稳住心绪,转移了话题:“我们怎么离开这里?”
“织织,这里没有尽头。”杀生丸提醒道。
“那我们总不能一直飘在这上面吧?”
杀生丸不紧不慢:“正好,多抱会儿。”
纱织:“?”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耳根子红了一片,不知道为什么,杀生丸话少,惜字如金,他很少说喜欢,说爱,太直白了,并不是他的风格,但他的行为他说的每一个字,都透着爱意。
她算是发现了,自己倒是格外的吃他这一套,很受用。
“你是不是很想我?”纱织眉头一挑,反正气氛都被他渲染地差不多了。
他眼皮子都不动一下,“你话太多了。”
“嫌弃就别抱。”她也不客气。
果然,他沉默了几秒钟,认命般:“是。”
纱织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即眉眼又耷拉下来,“虽然这种温情时刻,我们应该做点什么,但是这个场景,还有这个人……我总有种红杏出墙的背徳感。”
他的神情微妙变化了一下,像是一种感同身受的体验。
粉红泡泡不戳自破,纱织的思绪再次转了个弯,“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
纱织:“……”
其实有时候这家伙嘴巴也是挺欠的。
一句不知道,两人彻底陷入僵局。
男人靠不住,女人当自强,她环顾四周,迫切寻找出口,反而引来了杀生丸一番嘲笑:“省省吧,你一直都跟方向感三个字不沾边。”
纱织差点暴走:“要你管!”
“让你找出口,还不如让你自己造一个。”
忍住!
深呼吸!
不能冲动!
再次控制住面部表情的纱织,强颜欢笑道:“真不知道当初看上你什么了。”
杀生丸不以为意:“反正你已经眼瞎这么多年了,想再找,也没人敢要你。”
忍无可忍!!
“松开。”原来火烧到最旺盛的时候反而正是最冷静的时候。
他或许意识到过了,赶紧搂得更紧些,“会长皱纹。”
倒还真会拐弯抹角地说话,纱织心想,没好气道:“正好,变黄脸婆。”
这回,他不说话了。
纱织气呼呼的,属实没想到几百年后的杀生丸动不动就怼自己,不禁担心起自己和他在一起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正想着些有的没的,头顶上传来一阵压力。
他手臂从左肩绕到右肩,圈住正火冒三丈的少女,下巴抵在头顶,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织织,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你多生会儿气吧,我想晚一点,再面对那具躺在地下室里,毫无生气的身体。”
言外之意。
他的时间不多。
纱织一下就不气了,觉着没意思,乖乖靠在他怀里。
“我在。”她试图安慰。
“嗯。”
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揪住了一样,狠狠震了一下。
即便抱着他,不会沉到海底,却还是被一股浓浓的无力感包围,她无法想象,未来的杀生丸,如何面对一个昏迷已久的妻子,根本找不到病因的妻子。
“杀生丸,我喜欢你。”
“嗯。”
“收回刚才的话,我从来不是因为你身上的某一点才喜欢你,只因为你是杀生丸,不论过去、现在、未来,都是我的夫君。”
“嗯。”
“杀生丸,如果我真的醒不过来的话,你再找一个吧,我不怪你。”
他猛地扣住她的后脑勺,往他怀里死命地摁,“闭嘴。”
纱织闷声道:“我说认真的。”
他显然不同意,态度强硬:“帝国有月牙守护,但我不能没有你,明白吗?”
明白。
她都明白。
可她也是真的舍不得,怕他难受,怕他孤独。
“这种话我不想听见第二次。”杀生丸不带什么表情,语气却格外具有威慑力,“希望你记住,鹤见纱织。”
这么凶,谁还敢啊。纱织闷闷地想。
二人温情时刻很快结束。
“我也收回刚才的话,对于你,我从来不会不知道。”杀生丸说罢,松开她,改成牵着她的手,“接下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你要屏住呼吸,织织,准备好了吗?”
纱织不明所以,但莫名的信任使得她下意识深吸一口气,他带着她迅速钻回水里。
水下光线几乎等于没有,两人游走在一片黑暗之中,杀生丸游在前面,牵着她,一路向前,水里没有任何生物,不论是鱼类还是水生植物,格外荒凉。
虽然是在水里,但她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头下脚上的昏沉感,这也让她意识到两人是一直往下游。
海没有尽头,所有它的岸就是海底?
纱织憋气的功夫算不上好,因为以前那些经历,她其实并不喜欢靠近水很深的地方,最多就是在岸边坐坐,没一会,大脑就开始发涨,涨得她意识模糊。
越是往下,越感到刺骨的冷意,纱织努力保持清醒,但这很困难,直到唇上传来软软的触感,好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
她努力睁开眼睛。
蓝紫色的月印在深海里呈现出浓郁的墨色,像极了她头发的颜色,红色的妖纹妖冶,意识是被逐渐渡到胸腔里的空气拉回来的。
她想喊。
眼睛睁开,触感随即消失。
一时间,她分不清天在哪里,地又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她清楚的知道——杀生丸回去了。
天旋地转。
溺水的痛感慢慢褪去,涌进鼻腔的再次变成了空气。
纱织警惕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看了看四周,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大海了,也感受不到那种惊心动魄的失重感了。
她赶紧观察四周,确定自己是否安全。
这里的光线比刚才稍微好一点,却也着实好不到哪里去,唯一的光源便是角落处正在燃烧的蜡烛,空间不大,一览无余,真正吸引到纱织的,是眼前的景象。
阴暗,潮湿,脚下一溜烟儿飞过一只老鼠。
她抬头,一根一根的支柱中间间隔很小,但能看见里面,也能从外观上给人直接的提示。
这里是牢房。
纱织凑近些看,视线从缝隙中见穿过,里面的房间更小,甚至没有任何其他陈设,只有悬在空中,错综复杂的铁链,以及正中心的神秘人影。
双手被铁链锁着,吊在空中,手腕处红了一圈,渗出的血蹭在银色铁链上,格外惹眼,那人的长发随着脑袋一起垂下来,纱织看不清他的脸,只能试探性喊了声:“您是?”
随着她前进的脚步,脚踝处的铃铛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撞在潮湿的岩壁上,撞出了回音。
垂在半空中的脑袋微动,像是被声音惊扰了。
他的脸慢慢暴露在纱织的视线里。
头发看不清是什么颜色,但一双通红的眼瞳与她对视上的时候,身子条件反射般瑟缩了一下。
那人嘴角上扬,嘴唇一张一合。
“小九。”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