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之歌(五)

    1

    夜幕深沉,暗潮汹涌。

    气氛安静的不像话,连平斯太太那条总是在晚上狂吠的讨人厌的斑点狗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呜呜地蜷缩在自己的小窝。

    反叛军安插在城中的暗线长久打下的铺垫展现出了效果,与城外潜伏的势力相互配合,慢慢将兵力渗透进高墙之内。

    现在,只等一颗小小的火星。

    2

    古恩希尔德裹着沉重的毛皮大衣,与侦查兵一同站在临时搭起的瞭望架上。

    大部分兵力都投入了进攻主城的行动中,现在这片荒芜的栖息地中只剩下少量战士驻守,维持秩序。

    不谙世事的孩童依旧能坠入梦乡。

    上天啊,请您倾听我忠诚的祈祷。

    古恩希尔德双手合十,嘴唇冻得发紫。

    我祈求您,当明日初晨第一缕金线投射到蒙德大地上时,让这些孩子看到自己带着微笑凯旋归来的双亲吧。

    为此,就算我死在黎明前也没关系。

    我求您,发发慈悲。

    她哽咽着漏出泣音,身体因为恐惧与严寒而颤抖。

    身边共事的侦察兵格外年轻,他递给她一副单筒望远镜。

    “这是按照那位魔导师大人离开前留下的图纸制造的,虽说镜片不甚细致,但用于侦察也勉强能够凑合。”

    顿了顿,他又说。

    “您小心珍重,夜还很长呢。”

    她接了过来,眯起一支眼睛,将筒口对准雪幕。

    那是什么?

    3

    双辫少年掖了掖被角,把小小一只的风精灵裹得更加严实了些。

    “今晚大家会去高塔之城,我虽然很弱小,但也要去尽一份力。”

    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

    “经过这两年的遭遇,我似乎有些明白了自己当初是有多么的痴心妄想,你当时对我的质疑与阻拦或许是对的。”

    “不管怎样,我要出发了,决战的号角仿佛已经能被听到,穿过雪幕就是战场。”

    “明早你醒来,可能看得见我,也可能看不见,但无论如何,如果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拜托你,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告诉那个狠心的巫师,我英勇地战斗到了最后一刻,我并没有退缩。”

    少年再次停下,吸了吸鼻子,把风精灵头下枕着的小布袋抽走。

    那里面放着一根长长的墨丝。

    “这个就当作护身符吧。”

    “再见,挚友。”

    4

    风精灵缩在被窝里,呼吸微弱。

    他本是天地间一缕暗藏变机的微风,翱翔于天际,与白云同行,无拘无束。

    后来,遇到了会弹好听竖琴、会唱优美诗篇的双辫少年。

    再后来,遇到了你。

    你用无上法力将幻想变为现实,为这群渴望自由的飞鸟提供了第一个栖息地。

    可这一切过度仰仗你本身,一片繁荣景象在你离开后迅速化为乌有;飞鸟在绿洲上停留时间太长,翅膀无力,羽毛脱落。

    你创造了一片乐土,这的确不假。可这一切近乎凭空得来,人们只当是上天恩典,丧失了改变的动力。

    他一直看着这几年来发生的一切,不知道如何评判:你的出现对于蒙德来说究竟是灾祸,还是希望呢?

    可这都不重要了,暴戾烈风携卷砂石雪片侵入,虔诚的注视被星外来客夺取……

    神明无人信仰。

    他不久便会升入高空。

    5

    “王,您瞧,夜已经深了,监视这群愚民的工作枯燥无味,有损您无上之灵魂与不朽之神躯。”

    “况且,高塔之上有盼您归去的玫瑰,您怎能忍心让她被这深沉的夜露打湿呢?”

    油嘴滑舌的近臣想要趁神明被爱意蒙蔽双眼时谋取私利,使出浑身解数婉言劝说。

    迭卡拉庇安眨了眨那双华彩的灰色眼睛,不知被佞臣的哪句话戳中了心窝,微微抬起下巴,嘴角上扬。

    “的确,吾应尽早归去。”

    他身形化作黑烟,于原地消失。

    然后出现在孤塔之上的房间内。

    他归心似箭,忘记隐瞒最近身上的变化。

    黑烟渐浓,凝聚成了他的身形。

    “那是什么?”

    你看着他身上间缠绕不定的黑色游离质,颤抖地开口。

    恐惧与愤怒让你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端的状态。

    “啊,真不愧是我忠实而聪慧的信徒”,烈风神明眨了眨华彩的灰色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牵起嘴角。

    “本想等晚点再告诉你,给你一个大惊喜呢。”

    “这是我自璃月的返程中遇见的一个小家伙,它身上的能量能够将我的寿命与你共享。”

    “烈风永无止息,我亦不会老去。”

    “所以……”

    他向你伸出手,等你去牵他,等你感动地拥抱他,等你虔诚地亲吻他。

    就如之前的千百次一样,他听从你的指示,带回礼物。

    你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掌,苍白的皮肤上黑紫色细纹遍布,浓郁的游离质蔓延。

    你忽然感觉很恶心,有一种想吐的冲动。

    自璃月返程中遇见的?那岂不是他回来后的几次爱抚都在跟那个东西近距离接触?

    这个愚蠢至极的神明真的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吗?听从那个东西的诱引自以为是地做出如此下作的交易……

    你说怎么自两年前清除之后没在其他位面感知到它的气息呢,原来在像臭虫一样龟缩在世界角落和烈风裂隙中啊。

    你向前走过去,紧紧抱住了他。

    黑刺李木的魔杖顶端光芒闪烁,对准了那颗漂亮但愚蠢的神明脑袋。

    6

    你紧紧地拥抱他,倾尽所有的专注与柔情仔细清除他身上被它侵蚀的痕迹。

    心里已经下了决定。

    你十分清楚自己的决定是多么残酷。

    他简单,忠诚,英俊到了极点,体力也不错,是个很合得来的床伴。

    他的强大一碰就碎,他的思维像小孩子一样直线性,也像孩童一般残忍。

    你深知自己的这种决定会激怒他,伤害他,将他的心放在泥地里践踏。

    但离开之后的异变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作为一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神明要是连这些都处理不好也太不像话了。

    清除完毕,你借口说想喝城郊那家蒲公英酒,让他快些买回来。

    他的身影消失后,你再次拿出那块金光闪闪、表链细长的怀表。

    表盘上依次雕刻着四种动物,中间形如盾牌的纹章,由狮、鹰、獾、蛇组成,环绕着字母H。

    这次你旋转的动作坚定了许多。

    好了,转动三圈,不知道会被送到哪一个位面。

    不过无所谓,再在这个世界待下去该出现问题了。

    食指搭在启动的金属按钮上,发力……

    “赫奇帕奇!”

    7

    莱艮芬德不是一个容易被打倒的家伙。

    无论是感情还是战斗。

    他虽然因为那晚的事伤透了心,但并未离开,而是继续呆在城中,整天用那颗毛茸茸的红色脑袋思考把你掳走的办法。

    然后,他从反叛军布置在城中的暗线得知了这次的反攻计划,顺势留下来配合。

    战斗开始后,这座高塔必然是一处火力集聚点,你留在这里太过危险。

    不过,他也有趁乱带你离开的小小私心就是了。

    “赫奇帕奇!”

    他再次爬上来,长腿夸在窗框边,金红色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你,像是一只伸长舌头哈气的大型犬。

    你眼皮抽动,有一种隔壁老王趁丈夫外出溜进家里勾引妻子的即视感。

    “你怎么又来了?阴魂不散啊。”

    你把怀表收进灵识里,抱臂皱眉。

    “我这次可是有真正要紧的事儿!”他反客为主,直接上前拉住你的胳膊,改良后的绳索捆绑速度大为加快,套上后就把你往外拖。

    “喂喂喂!”你一个没注意就被拖了出去,悬吊在空中,随着惯性前后左右微微摇晃。

    “战争马上就要开始了,这座高塔会是猛烈集火点,再呆在这里会被炸成碎片啊喂!”

    他也跨了出来,抱着你慢慢向下滑。

    “巫师,你在干什么?”

    8

    城郊是挺远,盛蒲公英酒的玻璃瓶也易碎,你在对他提出要求时以为这会耗费迭卡拉庇安不少的时间。

    可你忘了对他说,要他不使用神力。

    痴情的神明不想浪费与爱人相处的一分一秒,他迅速地完成了指示,带着清澈酒液归来。

    可孤塔之上的房间内空无一人,窗棂边有爱人气恼的喊叫。

    还有一只自不量力、恶心至极的雄性蝼蚁。

    “过来,巫师。”

    烈风之神明面无表情,俯视着吊在塔壁的你和莱艮芬德。

    一旦你把手递给他,你的过错就会被原谅。

    至于另一个人?

    他会拖着被切断的绳索坠落到塔底。

    你眨了眨眼睛。

    正直,忠贞,诚实,不畏艰辛

    第二点是没指望了。

    不过剩下的……还是再努力一把比较好吧。

    毕竟,自由与友谊的牧歌已经在召唤你了,你又怎能不去应答呢?

    “神锋无影!”

    你挥动魔杖,无形利刃切断了承载你与莱艮芬德二人的绳索,同时也弹射到了阴郁神明的衣袍。

    失重感让你有一刹那的失神,耳边呼啸着迭卡拉庇安的嘶吼与烈风的呼啸。

    “扫帚飞来!”

    孤塔之上放着一把普普通通的木柄扫帚,那是当初你暗藏坏心捉弄神明的道具。

    这把平平无奇的扫帚接住了你和莱艮芬德。

    现在,你跨坐在扫帚上,在凛烈飓风中与站在孤塔之上的烈风之神明对视。

    莱艮芬德坐在你身后,紧紧环抱你的腰肢,分明是洋洋得意的胜利者姿态。

    即使头发被吹的乱蓬蓬,脸上打出无数细碎伤口也没关系!

    无价珍宝已于他怀中。

    9

    迭卡拉庇安简直不敢相信这荒谬的现实。

    他记得清晨微露,金线般的阳光从孤塔之上的窗口中透进来,光点在你纯白的睡裙上如流沙般滑动,你睁开迷蒙的瑰丽眼眸,冲他吐露笑颜。

    他记得在绿茵之上,你们并排而坐,中间隔了十几公分。那时你和他都还未尝极乐之滋味,甚至连抚摸都不曾有。阳光透过交错的细长树叶打在你们身上,那时他觉得连上天都为你们的情谊祝福。他注意到,你那修长多节的手在草地上长途跋涉,自以为无法被察觉地缓缓向他垂在地上的白皙细腻的手靠近;你那珍珠白的脚踝上沾上了细碎草屑,随着踝骨抽动而起伏,像是一个贪玩的孩童;你那灰色的华彩眼眸躲闪着不肯接受他浓烈的爱意,只是故作镇定地远远望着面前不远处的清澈蔚蓝湖水;过一会儿了,你感到疲惫,软软绵绵地躺倒,黑色发丝散在草地上,有一些缠绕在他衣袍,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僵硬,可他必须学会驾驭那歇斯底里、荒谬可笑的狂热,避免因为过度热情把你这个小信徒给吓跑;他察觉到,你小心翼翼地舒展四肢,期待与他更多的接触来缓解身上的欲望,并且,这一切类似于肌肤渴求症的贪婪怪癖还不能够被他发现,于是只能委屈自己,压抑到嘴里溢出“嘶嘶”的气声………

    ……

    难道这一切都只是他孤芳自恋的幻想吗?

    可你是怎么敢的?

    你晶莹剔透的器官消化的是他采摘下来的浆果,你柔软滑润的妙明内脏吞吐的是他欲望之权杖。

    你丰软又多情,需要没日没夜地用精血去浇灌。

    你挑剔又娇嫩,需要不带一丝尖锐的浓情蜜意。

    你细腻入微的白嫩皮肤离不开他的抚摸,你黑曜石般璀璨无比的眼眸需要漫溢他的身影,你饱满甘美的红唇需要他不时去含嘬亲吻。

    你需要呼吸红玫瑰气味的洁净空气,你需要穿着细丝编织的绸缎,你需要饮用自草尖滴下的露水……

    你又怎么能?

    你带着无所畏惧的虔诚为他献上全部,根本不知道会引起他多么强大深沉的迷恋。

    他孤寂已久的灰白色灵魂在经历了长久的咆哮肆虐后,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艳丽玫瑰。他如久旱逢甘露般狂热地啜饮,妄图将你整个人都纳入到他身体里。

    ……

    离开了他你简直没法活。

    所以,动手吧,只要把你那撒谎成性的漂亮脑袋切割掉,你就还是他的。

    他指尖轻颤,凝聚神力。

    10

    骑在扫帚上,透过吹的眼睛眯起来的烈风,你敏锐地注意到迭卡拉庇安身上再度蔓延开来的黑色游离质。

    这不是什么新奇现象,在之前的位面中你曾见识过无数次。

    一旦它侵入的时间长到一定程度,便会与宿主难舍难离。

    唯一的方案是将魔力注入宿主体内,将他们一同清除。

    所以,动手吧,以那游离不定的腐殖物作为肮脏的引线,引爆过后,后顾无忧。

    你举起魔仗,发动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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