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二姑娘,也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裴宝儿。

    当年贞儿的母亲生下弟弟后便血崩而逝,父亲扶了宠妾钱氏为正,她的女儿裴宝儿也由庶出变为嫡出。

    “姐姐!”

    一声姐姐拉回贞儿的思绪,若不是前世见识了她真实面孔,贞儿还以为她真的天真无害,与她关系亲密非常呢。

    裴宝儿蹦蹦跳跳地走进来,一屁股便坐在了她身边,这般看似亲近实则无礼的举动让贞儿心中顿时生出一丝不悦。

    看来前世的自己还真是没少纵容娇惯她,更是倾注了不少信任,也正因如此,当她递来那碗“安胎药”时自己才会想也不想便一饮而尽。

    毕竟是从小到大的“姐妹”,谁能料到呢?

    贞儿不掩不悦,看着裴宝儿正色道:“你如今也及笄了,自该稳重一些,我与太子殿下也已得赐婚,若来日你仍这般无礼,叫太子殿下看了岂不笑话?”

    贞儿故意提及太子,再仔细观察裴宝儿的神色,果然见她眼底一黯,恰有一丝不甘一闪而过,被贞儿捕捉到。

    她就是故意刺激裴宝儿,因为一场退婚计划已在贞儿脑中初步形成,这计划中少不了裴宝儿的助攻。

    她记得上一世赐婚后不久,正赶上父亲五十大寿,在寿宴当晚,裴宝儿曾私会太子。

    而自己当时一心替她遮掩,丝毫没察觉她那时对自己的恨意,和对太子根本掩藏不住的爱意。

    那厢裴宝儿愣怔片刻后便收敛了行止,低着头状似怯人道:“姐姐教训得是,宝儿记得了。”

    “这么早来找我,什么事?”

    裴宝儿这才道:“十日后便是父亲寿宴,宝儿想和姐姐一同出去逛逛,给父亲大人挑选礼物,不知姐姐现下可方便?”

    贞儿记得前世在父亲五十大寿前,裴宝儿也曾邀自己去外面逛逛,挑选礼物,然后就好巧不巧碰到了太子赵乾。

    名为选礼,实则是为了见她的心上人。

    裴宝儿一直爱慕赵乾,前世的自己竟那么迟才察觉。

    不知她是从哪里打听到了赵乾今日也会出行,她才会借着与自己一同去挑选礼物的名义光明正大地与赵乾“偶遇”。

    贞儿摩挲着茶杯上的如意纹,表面平静,心中浪潮翻涌。

    想不到重生后的第一日,就要与故人相见了。

    裴宝儿久久等不到贞儿的回音,却见她幽暗的眼眸中似闪烁着精光,让她不由心中一紧。

    难道她发觉了什么?

    “好啊,对了——刚刚太子殿下差人送了一封信来,我还未来得及拆,你帮姐姐拆开吧。”

    贞儿一瞥莺时手中的信件,再看向裴宝儿,嘴角挂起了玩味的笑。

    赵乾平日很少给她送信,她记得没错的话,这封信上说的应该是父亲寿宴当晚,他约自己去后院花园的水池边放灯祈愿。

    这等哄骗小姑娘的手段,上一世的贞儿竟还沉溺其中不可自拔,现在想想只觉得幼稚可笑。

    而裴宝儿在这场寿宴中做了什么呢?

    贞儿回想,那夜她如约而至,却不见赵乾身影,只听见水池边的竹林里有窃窃私语声。

    她循声而至,却见裴宝儿整个人倚在赵乾怀中,两个人不知在交谈什么。

    想来那时裴宝儿应是已偷偷看过了赵乾给自己的信件,才故意设计了这一出来圆她自己的梦。

    她以为与太子有了肌肤之亲,即便未有夫妻之实,为了名声太子也定会将她也收入东宫,姐妹共侍一夫。

    却没想过这件事对她自己、对贞儿、对裴家会有什么影响。

    而赵乾见自己来了,便说裴宝儿误吃了酒水,见到他便醉倒了。

    他话还没说完,便有人提灯而至,正是自己的父亲和继母钱氏等人。

    钱氏和裴宝儿应是串通一气,才会赶在时机正好之时出现,只为将女儿送入东宫。

    大家都见证了这场闹剧,而那晚的贞儿却极力为裴宝儿遮掩着,说她只是跟随自己来到此处,并非私会太子殿下。

    裴宝儿要装醉,钱氏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败坏家风,又有贞儿的极力作保,这件事自然不了了之。

    想来那时的裴宝儿一定恨极了自己,怪自己坏了她的好事。

    而这一世,贞儿要促成她的好事,不论会有什么影响她都不会再在意。

    反正裴家视她为棋子,父亲只宠爱钱氏和裴宝儿,没人在意过她的感受。

    所以贞儿要刺激裴宝儿,主动给她看信件,鼓励她去做她想做的事。

    她已经开始迫不及待了,寿宴那晚的好戏,就是她送给赵乾的第一份大礼。

    -

    两个人一同结伴乘马车来到了东市,裴宝儿像是知道赵乾在哪一样,直奔着绮丽堂而去。

    这里是长京城最大的衣饰店,深得京中夫人小姐们的喜爱,贞儿一路上不发一言,下车后才状似无意问了句:“来这里给父亲大人挑礼物?”

    裴宝儿的面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撒娇道:“是我想先来逛逛,姐姐就陪我一起嘛~”

    贞儿装作不知裴宝儿心中的想法,只点点头随她拾阶而上,心里却有疑。

    她记得上一世,她们没有来过绮丽堂,而是一直在西市。

    因为东市路太远,若非必要贞儿平日很少会去,所以她不会记错的。

    且先看看吧。

    贞儿压下心中疑惑,与裴宝儿一道进了店。

    绮丽堂上辈子她只来过一次,还是婚嫁前为钱氏选生辰礼时来的,所以对这里并不熟悉。

    但裴宝儿好似已经摸清了路线,领着贞儿左看看右看看,不一会儿便带她往楼上走去。

    贞儿也跟着上楼,顺便打量起这家店。

    一楼是开放空间,已聚集了不少人,成衣饰品皆有罗列展出,引得众人驻足围观。

    而上了两段楼梯来到二楼,却是一间间包房,每间包房内都有不同的卖品。

    她们路过了第一间,里面是卖鞋履的;又路过了第二间,是卖杂饰的。

    到了第三间门口,大门关着,里面隐隐传出人声:“这腰带要这么戴才衬你。”

    熟悉的声音,让贞儿瞬间集中了精神。

    裴宝儿则好似无意般,就这样停在了第三间房门门口,然后轻轻推开了那扇乌木门。

    这里是卖腰饰的,门一开赵乾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便撞入了贞儿的视线。

    此刻他一袭深紫长袍立在展柜前,正帮着一位粉衣装扮的女子佩着腰带。

    那女子背对着她们,而赵乾的双手就那么环着那女子的柳腰,任谁看了都不是一副清白场面。

    贞儿呼吸一滞,马上认出了这个背影。

    薛碧宛。

    太子赵乾的心尖肉。

    回想上一世,贞儿与薛碧宛实则并无恩怨,只因赵乾真心爱护薛碧宛,自己每每看到她都会不自觉产生自卑之感,久而久之让贞儿愈发不能面对她,便连这一世的忽然偶遇,也叫贞儿下意识想要躲避。

    不过马上她便回过神来,躲?该躲的人是赵乾才对。

    “哎呀——”裴宝儿此时惊讶出声,慌忙作礼,“太子殿下勿怪,臣女和姐姐来此闲逛,不想惊扰了太子殿下,还请殿下宽恕……”

    赵乾看见门外的贞儿一时僵在原地,在裴宝儿出声后他方回过神,收回那双手,唇角一弯笑道:“无妨,这是孤与贞儿心有灵犀。”

    贞儿闻言忽觉一阵恶心。

    她忍住异样,随着裴宝儿迈步进了屋内。

    此时视野更广,贞儿这才用余光瞥见屋内的西窗下还有一白绿身影。

    她移目看去,只是随意一眼,却再收不回目光。

    竟是赵煜。

    贞儿一瞬间乱了心跳,那“扑通扑通”的声音直往她耳朵里钻。

    赵煜整个人站在窗下,太阳直射过来,正将一片金光洒在他的背上,这般看去周身都似镀了一层光,那上下浮飞的细小尘粒也在光束里乱舞着,却将他衬出了一尘不染的模样。

    贞儿险些移不开眼,强自镇定后方垂眸开口:“六殿下也在。”

    “嗯。”

    她听见,不远处的他轻轻应了一声。

    赵乾上前两步,面对贞儿指向粉衣女子说道:“这是孤的表妹,名为碧宛,初来京中,孤带她随意逛逛。”又看向薛碧宛说道,“这就是贞儿。”

    薛碧宛侧过身,冲着贞儿微微一福身,温柔启唇:“见过嫂嫂。”

    贞儿只微微颔首以示礼节,随后便转身去看展柜里的物品,在这琳琅满目的腰饰中选了一条黄玉腰坠。

    薛碧宛见状却出言道:“这个颜色和太子殿下很相配呢,嫂嫂很有眼光。”

    一旁的赵乾闻言来了兴致,含笑向贞儿迈步靠近,伸手便要去拿她手中的腰坠。

    贞儿没理会薛碧宛,只是一侧身,恰好自然避开赵乾伸过来的手,淡定说道:“这是贞儿为家父挑选的寿礼,殿下若是也喜欢,不如再去包一条。”

    一句话令赵乾呆愣原地,薛碧宛脸上也露出了尴尬神色。

    一旁的裴宝儿也觉得气氛尴尬,当即出言道:“若是太子殿下喜欢,姐姐倒不如送给殿下,至于父亲的寿礼可请太子殿下掌眼,再替姐姐挑选!”

    裴宝儿说罢,贞儿心底里却忍不住想发笑。

    若在前世,贞儿会这么做,毕竟对方是太子,不能驳了脸面,让其难堪。

    但如今贞儿偏偏要剑走偏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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