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车快速穿梭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中,窗外的路灯在漆黑的夜幕中划出一道道金色的光影,车厢内忽明忽暗。
夜风呼呼地灌进车厢内,随风凌乱飞舞的长发遮住了女生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
凌晨时分,车子缓缓停靠在小区门口,纪初雨手扶上车门把手,下意识地望向被圈在昏黄灯光里的小区大门。
老小区设施比不上近几年新修起来的小区完善,尤其是路灯,时好时坏。
最近小区里的路灯又坏了,小区居民在群里反应过许多次,但物业只回了一句已经打电话叫人来修后就再没有了下文。
此刻小区内漆黑一片,街边路灯昏黄的光在大门口画下一道清晰的分隔线。分隔线的另一头,像是被浓浓黑雾包裹着一般,伸手不见五指,哪怕现在里面站着什么人,外面的人也无法发现。
纪初雨怕黑。
之前爷爷还在的时候,每次小区门口的灯坏了,天黑之后,爷爷都会打电话问她晚上多久回家。
然后等纪初雨晚上回到小区门口时,就一定会在小区门口的昏暗光线中分辩出一道略微佝偻着的身影。
只是,那道身影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深夜的小区门口,等着接她回家了。
“美女,到咯哟!”司机停车后,见后座久久没有动静,以为纪初雨睡着了,高声提醒到。
纪初雨回过神应了一声,拉开车门,用力眨了眨酸涩的眼,缓缓走进大门后的那片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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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对面,街道拐角处,黑色的SUV隐匿在密集的树影中,像是游走在漆黑夜色里的幽灵,悄无声息。
直到纤细身影完全被黑暗吞没,林灼仍不愿意收回视线。
良久,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来,他在笑他自己。
十年前,他害怕被纪初雨厌恶,克己复礼,拼命压制住心底那些疯狂肆虐的、无法对其宣之于口的扭曲又浓烈的占有欲。
最后,却只得到纪初雨冰冷疏离的目光,和一句我们只是朋友。
但他接近她,从来都不是只想和她做朋友这么简单。
十年后的今天,纪初雨的沉默和逃跑再次证明了她不愿意和自己有交集,但林灼还是不死心,又开车跟来了她住的地方。
他大概是真的疯了吧。
林灼拿起手机,在联系人里翻找了一阵,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迟迟无人接听,林灼刚想挂了重新打过,困倦至极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喂。”
林灼不做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帮我查个人。”
电话那头安静了许久,大概是突然从睡梦中被吵醒,还有点懵的缘故。半晌,男人才欲哭无泪道:“大哥,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
僵持了两分钟后,电话那头的人率先妥协:“行行行,你是我祖宗,我帮你查!帮你查!”
挂掉电话,林灼将手机随手扔在一旁,闭着眼靠在座椅上小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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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三点
厚厚的遮光窗帘将刺眼的阳光和炎热的温度通通隔绝在窗外,急促的门铃声透过紧闭的房门传了进来。
床上的人从睡梦中被吵醒,不耐烦地皱起眉头,翻身把脑袋埋进枕头下,试图忽略这阵响动。
五分钟后,门铃声停止了,枕头边的手机又开始无休止地震了起来。
林灼用力踹开被子,顶着一头乱毛和起床气去开门,文潞安站在门外给了他一个大大的surprise。
强忍住一脚把眼前人踹下台阶的冲动,林灼抬手暴躁地揉了揉脑袋,侧身让文潞安进了屋。
文潞安注意到了林灼眼下的那片青黑,加之他又是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不禁好奇问道:“你昨晚几点睡的?”
走在前面的人跟没听见似的,不答话也不回头,脚下拖鞋踩得啪啪响,兀自进了客厅。
林灼嗓子里干得厉害,坐进沙发喝水润了润嗓子后,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睨着一旁的文潞安,睡眠严重不足的声音听起来沙哑又低沉:“你来干什么?”
话里话外都透露着睡觉被吵醒后的不悦。
“找你吃晚饭啊,还能干什么。”文潞安没把自己当外人,大喇喇地瘫倒在沙发里,和林灼各占据沙发的一头。
“不去,”林灼多余一秒的犹豫都没有,直接拒绝,“我要睡觉。”
“嘿。”
文潞安听到话后不高兴了,从沙发中坐起,“昨天晚上大半夜你说要工作,把我一个人丢上车也就算了。今天让你陪我吃个晚饭,你竟然说你要睡觉?在你的心里,睡觉难道比我这个从小玩到大的挚友还要重要吗?”
林灼太阳穴突突直跳,眉头从睁眼开始就没有舒展过。
他揉着鼻梁,简明扼要地回答:“嗯。”
文潞安:“……”
林灼昨晚倒是没有熬夜工作,不过他一整晚都待在车里,是腰也酸,脖子也不舒服,基本上没怎么睡。
等早上见到纪初雨拎着包风风火火走出小区,悄摸跟着她到地铁站后才开车回来。
结果,好不容易倒在床上,能睡个天昏地暗了,却又被门铃声吵醒。
林灼脑子里现在一团浆糊,没功夫应付文潞安,索性也不废话了,直接开口赶人:“总之,今晚我没空,吃饭的事改天再说。”
“不行!”文潞安见状脾气也上来了,倒在沙发里,说什么也要把林灼带出去。
“我答应了我爷爷要好好照顾你,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年纪轻轻就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今天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跟你一起,吃!晚!饭!”
林灼:……
是谁昨天晚上被拉去警局哭着在电话里喊救命?
到底是谁照顾谁?
十分钟后。
文潞安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刚煮好的一锅方便面,眼里的怨气恨不能冲破天灵盖,将对面的人给戳成筛子。
没错,就是锅,比他脸还要大,还要圆的锅。
“主厨”林师傅在这冲天的怨气里打了一个哈欠,懒懒地靠坐在椅子里,将手里的两个空碗分给文潞安一个。
他早上回来之后倒头就睡,没吃早饭更没吃午饭,现在闻到方便面的香味还真有些饿了。
“吃吧。”
-
傍晚临到要下班时,纪初雨接到方涵的电话,约她晚上一起吃饭。
纪初雨欣然应允。
方涵是她的发小,两人从小学起就在同一所学校念书,到了初高中就算不在一个班了,下课也总是黏在一起,直到她高二跟着爷爷奶奶搬去沿海的城市。
不过,即使两人相隔千里不能天天见面,纪初雨也依旧和方涵保持着联系。
初回江城时,亦是方涵一家开着车来高铁站接她和爷爷。在爷爷住院期间,方妈妈时常会煲好汤,提着去医院看望爷爷。
爷爷的葬礼,方家更是帮了她许多。
纪初雨最近被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弄得有些心烦,方涵是她唯一一个可以毫无保留的、放心倾诉的人。
“什么!你昨天晚上被流氓骚扰了!?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火锅店内人声鼎沸,红汤正咕嘟咕嘟地在锅里冒着泡。
听完纪初雨讲述她昨晚的遭遇,方涵又惊又怒,唰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差点连桌子带锅一齐给掀了。
纪初雨仰头一脸平和地看着她,慢条斯理地咽下嘴里的牛肉后才开口:“我自己就打得过,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
……
方涵涨到天灵盖的怒火,因为纪初雨真挚的眼神和诚恳的反问,顿时灭了大半。
“不是……那你去警局,怎么不给我打电话,让我来陪你。”
纪初雨眨巴眨巴眼:“到了警局,那个变态就更不敢把我怎么样了,没必要让你大半夜的再为我跑一趟呀。”
方涵的火彻底熄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纪初雨的目光微微泛起涟漪:“你下次如果再遇到什么事情,不要怕麻烦我好吗?尽管给我打电话,无论多晚我都会接的。”
话音刚落,就见对面人低下头,筷子在碗里挑挑捡捡着什么。
不一会儿,一个用两根金针菇摆好的爱心出现在她眼前,纪初雨还附带朝她比了一个手指爱心。
“爱你。”
方涵失笑。
吃完饭后,纪初雨挽着方涵在商场里无所事事地转着消食。路过一家奶茶店时,纪初雨想进店里买个冰激凌吃,却被方涵朝另一个方向拐去。
“明天就周末了,吃什么冰激凌啊,走,姐们请你喝酒去。喝醉了晚上就睡在我家,正好,明天中午让我妈给你做好吃的!”
纪初雨边走边笑:“好呀。”
两人就近去了环球金融中心大厦里一家可以俯瞰城市夜景的清吧。只不过她俩到的有些晚,能靠窗欣赏夜景的好座已经没有了。
“吧台还有位置呢,我们坐那吧。”
纪初雨拉着唉声叹气的方涵朝吧台走去。
“方涵?”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不甚确定的呼唤。
纪初雨被方涵带着转身,还未看清打招呼的人是谁,便被卷入了一道浓郁深沉的目光中。
方涵没想到能在这碰见同事,拉着怔愣中的纪初雨走到桌边,和人你来我往地寒暄一番,正准备离开,于蔚一拍大腿:“你俩还找啥位置啊,坐我们这桌一起喝呗!”
喝酒人多才热闹,于蔚问了同桌人的意见,梁思齐和文潞安热烈欢迎,就连从坐下起就一直给文潞安甩脸色的林灼,都难得的缓和了脸色,微微颔首。
从沙发角落里朝自己射来的视线直白得不加掩饰,在方涵和于蔚寒暄期间,纪初雨垂头拉着方涵的衣角,安静地在走道上站着,试图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结果到最后,却猝不及防地被方涵推着坐进了沙发最里面,和林灼面对面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