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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柳温宁不敢贸然回柳家,又想打探消息。

    客栈是个折中的好地方。

    人多,也就方便隐藏自己。

    为了多听到其他客人的议论,她在最热闹之处包了个雅间。

    这家客栈的饭菜尚可,点心和茶水也都不错。

    但柳温宁坐立不安。

    面对柳三,她不知如何是好。

    她隐约记得,昨夜柳三把她压在墙上,说了好多胡话。

    可是此刻,他恭恭敬敬地坐在身侧,眼神清明得没有一点杂念,看起来如此无辜。

    反倒像是她因为太疲惫,出现了幻觉……

    “小姐可是有什么心事?方才店小二来问了三次要不要添茶,您都没说话。”他忽然问。

    “啊?”柳温宁猛地回过神来,“没,没有。”

    她本来还想多说两句粉饰太平,隔壁包厢传来一阵高谈阔论。

    “哎,昨个晚上贺家的事情,你们听说了么?”

    “听说了,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呐!官府来了好多人,可是没查出什么所以然来。这案子现在还悬着呢。”

    “我早就说了,柳家那个大小姐邪门得很!先是克死了她爹,现在……”

    没等这人说完,柳三已重重地将茶杯放在了桌上。

    柳三身量高大劲拔,看向他们的眼神也实在不算客气,即使脸色因失血而苍白,眉眼间的凌厉仿佛能化为实质,把那几个聒噪的男人吓得一凛。

    他沉着脸站了起来,正要往那桌走,被柳温宁伸手拦住了。

    她不敢在这节骨眼上闹出动静,眨着眼睛恳求道:“没事的,我没事……”

    何况,这说的也没有错。

    她身边的人的确都没什么好下场,尽管那都是他们自己造的孽。

    柳三握了握拳头,不情不愿地坐了回去。

    那伙人怯怯看了眼柳三的方向,安静了好一阵,才又小声议论起来。

    “贺公子是得罪了什么人么,怎么偏偏在成亲这天被刺杀?那新娘子也真够倒霉的,好不容易攀上这么个高枝,结果婚都没结成就成了寡妇。”

    “所以说,贺公子是真的死了……?”

    “必定是死了!听说还死得很惨。”

    柳温宁立刻竖起了耳朵。

    他们说,那位杀手十分了得,混迹在人群之中,竟然无一人发现。

    贺琛被一刀划破喉咙以后,想呼救却不得,只能死死捂着断掉的脖子。

    当时太热闹、太欢欣,庭院中到处是觥筹交错、歌舞谈笑,没人发现他已悄无声息地毙了命。

    直到他再也没有力气无助伤口,松开手时,喉管里的血溅出□□尺高。

    ……这大概就是,她在那晚听到一阵惊叫的缘由了。

    柳三沉默良久,忽然问道:“那天晚上,小姐一定很害怕吧。是柳三不好,没有保护好小姐。”

    “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我连累了你。”柳温宁本想安慰他,却忽然心虚。

    还好柳三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她一个新娘子,为什么会狼狈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太丢脸了。

    满心满眼地喜欢了那么久的人,竟然只是想利用她吞并柳家的家业。

    而她傻乎乎地跟着他走了,差点把小命都折了进去。

    她知道自己聪明不过柳三,怕多说多错,于是换了个话题:“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来的路上你看到贺琛了么?他真的死了?”

    这问题不知哪里惹了柳三不快,他少见地语气冰冷:“小姐连拜堂都没拜成,还关心那人是死是活?”

    “我自然是恨不得他死了才好。”柳温宁狠狠摇了好几下头,“我是怕那刺客没杀死他。”

    柳三这才笑了:“原来是这样。那小姐尽管放心,他死透了。”

    “当真?”

    “来救小姐的路上,我看见他的死状了。和他们说的差不多,那一剑很深,贺琛的脖子都快断了,真是惨啊。”

    柳温宁仅仅是想象了一下,就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她问:“那你见到那个刺客了么?”

    柳三摇头:“可惜,不曾见到。”

    “既然贺琛死了,此事也没有引发别的风波,那柳家应当还是安全的。我们明日就回去?”思忖良久,柳温宁得出结论。

    柳三叹了口气,“小姐若肯让我一直跟在身边,也不找理由支开我,哪里都是安全的。”

    柳温宁突然就被杏仁酥噎住了,灌了整整两杯茶才缓过来。

    他这么一说,还真是。

    两次意外都是因为她轻信贺琛,所以不让柳三跟着。

    上一次她溺水失踪,他为了找她,几天几夜都没有合眼。

    这一次他被绑走毒打,还差点被谋害,也是因为她。

    柳温宁越想越愧疚,忽然拉着他往外走。

    柳三不明所以:“去哪里?”

    “买点东西。”

    她方才听到他们说,最近城东的港口附近有不少乌孙商人在摆摊。

    乌孙冷得简直没法活,所以他们卖的御寒衣物,一定效果拔群。

    柳三风里来雨里去,正需要这些。

    -

    柳温宁在琼州生活了十余年,从未见东街如此热闹过。

    各色小摊挤满道路,

    那人会说南魏话,可是口音太重,柳温宁听了半天也只听懂“是狼皮!这是很好很好的狼皮!”。

    “不要这件,我不是给我自己买的,我想看看那件大的。”柳温宁忙摆手。

    “姑娘,你大点声!”

    怎么能怪她小声?半条街都能听到她的声音了。

    分明是他自己听不懂南魏话。

    柳温宁叹了口气,刚想扯着嗓子再说一遍,身后的柳三突然朝老板说了些什么。

    老板上下颇感意外地打量了他一眼,但显然是听懂了,转身在货箱里翻翻找找,取出来一件男子式样的披风。

    柳温宁满脸惊讶:“你方才说的是乌孙话吧,你怎么会说乌孙话?”

    “小姐有所不知,我们这种到处讨生活的人,多学点东西,才能多一条谋生的路子。”柳三语气无奈,似乎在回忆什么凄楚往事。

    披风太重,老板掂了掂,便直接递给了柳三。

    他伸手摸了摸毛领,“小姐这是给谁买的?”

    “……你别明知故问了。”

    除了他,她哪里还有谁能送。

    柳三将披风抖了抖,在胳膊上折好,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给小人买的吗?我很喜欢,多谢小姐。”

    -

    在客栈的最后一晚,柳温宁想逮柳三,给他上药。

    她找了一大圈,赫然看见他就站在客栈最高处,似在观察城中的人流。

    那件披风在他身上猎猎作响,她恍然一看,只觉他像一只鼓翅欲飞的黑鹰,俯瞰世间的一切。

    这样的他,身上没有半点侍从的影子,不像是属于她,也不像是属于任何人……

    正愣神时,有什么东西兜头盖下,让她眼前突然一片黑。

    柳三的轻笑顺着夜风飘来:“夜深露重,这披风,还是小姐披着吧。”

    他这一丢的准头极好,披风几乎把柳温宁整个盖住。

    她在黑暗中挣扎了半天才探出头,柳三早已跳了下来,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含笑看她。

    柳温宁急道:“你伤还没好,怎么可以爬那么高,又摔了怎么办?而且外头这么冷,你要是得了风寒,岂不是加倍遭罪?”

    如何博人信任、如何让人同情,这种伪装是他从小就无师自通的,又在柳温宁身上试验了六年,已经太擅长。

    可她没有半点进步,他只不过故意受点皮外伤,就把她唬住了,时时刻刻都记挂着。

    “无妨,小人的伤快好了。”

    “快好了也不能这么折腾……”柳温宁还在嘀咕。

    柳三无奈,只得另找个话题:“小人刚刚看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

    “什么?”

    “小姐你说,为什么夜市这么热闹,那些乌孙商人反而都早早收摊了呢?”

    他们千里迢迢从乌孙过来,不就是为了挣钱?

    柳温宁不解:“你没看错吗,商人们怎么会有钱不赚?”

    柳三悠悠道:“也许,南魏马上要变天了吧。”

    -

    于别人,贺琛之死疑点重重。于柳温宁而言,这却是尘埃落定的好事。

    她也终于能放下心来,早早入睡。

    没有别人在,柳三不必装成不便于行的重伤样,轻轻巧巧地就走到床前。

    他看到柳温宁的鼻子皱着,眉头也皱着,整个人不安分地动来动去,不知在做什么噩梦。

    不过,以她这几天的遭遇,不做噩梦才是奇怪。

    他半跪着趴在床边,声音轻得像梦呓:“不怕,有我在。”

    循着声音摸到身边的人,柳温宁紧紧攥住他的一边袖子,仿佛落水的人抓住浮木。

    柳三顺势扣住她乱动的手,牢牢按在自己的心口。

    可是这样还不够。

    他鬼使神差地爬上床,又将她乱动的双腿也压住。

    这样僭越的举动还是第一次,可他已在脑中做了千回万回,竟轻车熟路。

    即使在梦中,柳温宁也感受到这太过局促的禁锢。她想要挣扎、逃离,想要把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但她的处境犹如砧板上的鱼肉,没有一点反抗的可能。

    柳三在微弱的月光中看着她的脸,没被束起的那一半头发垂下,两人发丝相缠,仿若近得已没有距离。

    他记不清这些年来,有多少次竭力收起自己疯狂的欲念,低眉垂首地站在她的身后,仿佛只是一个听话的仆从,一只乖顺的狗。

    一开始,他不允许自己,即使忍到死也可以。

    直到贺琛的出现,让他明白,他不能忍受被她丢弃的可能性。

    而此刻,不知是来自梳头水、唇脂、熏香,还是独属于少女身体的甜香,在他的鼻尖萦绕不散,让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

    他的主人正躺在床上,毫不设防地将一切暴露给了他。

    “小姐,您真是天真得叫人担心……不仅对他心存幻想,对我也没有半分警惕。”

    柳三将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她的整张脸,而后用虎口抬起她的下巴,面对睡得昏沉的少女,重重亲吻了下去。

    他从未做过这种事,所以没有什么技巧可言,只是遵从自己的本能,猛烈、强硬,攫取她的全部氧气,堵住她的所有嘤咛。

    渐渐地,柳温宁脚背都不自觉绷紧,身体则瘫软得完全贴近他。

    她的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脸颊因燥热而透着绯红,嘴里溢出模糊不清的呢喃。

    见她就要从梦里惊醒,柳三才终于放开她的唇舌。

    他贴向她的耳廓,恶劣地缓缓说道:“如果您发现家里的狗有了僭越的念头,应该施以惩戒,而非自欺欺人,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否则……”

    “他会忘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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