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慧是被热醒的。

    她睁开眼睛，光纤昏暗，眼前是一张陌生的茶几。

    她坐起身，感到一阵头晕，低头静了两息才再次抬起头，正看到对面餐桌旁常鸿飞越过一台笔电朝他望过来。

    她不知道这是哪，看到常鸿飞也在这倒安下了心，第一反应竟然是：“你怎么戴眼镜？”

    常鸿飞没想到她问这个，还是回答：“最近眼睛有点近视，看电脑不舒服。”

    “你这样有点像冷血杀手，不好看。”

    常鸿飞不知道她怎么说这个，把眼镜摘了，扔在桌子上，站起身问她：“你要不要喝点什么，或是吃点什么？”

    孙慧打量了下这个房子，房子很大，装修简洁，问：“这是哪儿？”

    “我家。”常鸿飞语气有点不耐烦。

    “新房子，准备结婚用的？”她听贺敏春说过，常鸿飞和一个相亲对象谈的差不多了，都要谈婚论嫁了，不知道为什么又黄了，他就是这样，感情上没个定性，让章淑萍操心不少。

    常鸿飞没回答。

    孙慧想上厕所，掀开被子要起来。

    常鸿飞走过来，问她：“你要干什么？”

    “我想上厕所。”孙慧找她鞋子，但沙发边没有。

    常鸿飞家没有女士拖鞋，只能让她等下，他去阳台把她鞋拿了进来，之前被她吐脏了，他清理好了。

    阳台上的冷风吹进来，孙慧倒有点酒醒了，这时候倒想起同学会上的事情了。

    但她现在不是很舒服，也没有去想很多。

    她穿好鞋去卫生间，方便完后对着镜子照了照。她今天出门是全妆的，现在整张脸素净的很，眼皮上还有没擦干净的睫毛膏。

    她打开水龙头重新洗了脸，觉得嘴里又涩又苦，掀开镜后柜，看到了新牙刷，拆开一个刷了牙，她拍拍脸，让自己又清醒了几分，才推门出去。

    客厅大灯都开了，这时候看清了整个房间的装修，很大很空旷，谈不上什么风格，家具不多，只有沙发很舒服。

    她想到二人同龄，人家房子车子都有了，自己却孑然一身漂泊在外，未来如何完全没有方向，奋斗半生还是差人大半截，心里就很不是滋味，故意说：“装修不怎么样。”

    常鸿飞正靠坐在桌子一角，听了她的话冷哼一声，点了支烟。想她还是酒醉不醒乱唱歌的时候比较可爱。

    孙慧想回家，拿起了自己的包，左右看看，问：“我大衣呢？我要回家。”

    常鸿飞进了卧室，拎出一件男士羽绒服递给她，“你衣服脏了，先穿这个吧。”

    孙慧没接，她觉得穿别的男人的衣服是件很暧昧的事情，在这方面一向是很有分寸的。

    “我的大衣呢？”孙慧坚持

    “你衣裳被你吐脏了，先穿这个。”常鸿飞态度有些凶，见她不动，提高嗓门解释了一句，“干净的，我还没穿过。”

    孙慧还是想找自己的大衣。

    常鸿飞气得把羽绒服往沙发上一丢，转身去阳台给她拿衣裳。

    孙慧看到她的大衣确实是脏了，半片衣襟现在都是湿的，上面还有点脏东西，大概是常鸿飞处理了一下，没弄干净，挂外面了。

    “我不会弄，明天给你送洗衣店去清理。”常鸿飞拎着衣服给她看，表示他并没有骗她。

    没想到孙慧直接接过去穿上了。

    常鸿飞有些生气，问话的声音都有些大，“这有一半都是湿的你看不到吗？”她就这么嫌弃他，连他的衣服都不想穿？

    孙慧被他一凶，忽然就哭了，“我知道呀，我现在想穿着回家。”

    常鸿飞见她这样莫名其妙，才反应过来她还没醒酒，现在看着乖乖的，但行为反常，内里其实是糊涂的。

    他有些慌，抬手去抹她的眼泪，可她眼泪越流越多，他没办法，又把她扶到了沙发上，耐心地半跪在旁边，抽出面纸帮她擦眼泪。

    他有些心疼，怪她没出息，绷着脸责备，又不敢太凶：“至于吗？见完初恋情人就伤心成这个样子！”

    他有朋友是她们班的，知道他们今天有聚会，也通过朋友圈看到了杨时健现在在泉县，他早就料到了他们会见面。

    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也攒了个局在同一家饭店。就想看看他们到底会发生点什么，但结果是打了一架，他还是没想到的。

    他没听到他们的争吵内容，走过去的时候就看到孙慧正往杨时健头上浇酒。

    孙慧也喝高了，人很不清醒，否则干不出这种事。

    借酒浇愁，这是得多伤心，才喝成神志不清！

    他以发小的名义，将她带离了聚会。

    看到她到现在还伤心的流泪，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他从来不会安慰人，听她哭听的心烦，拿出手机，犹犹豫豫开口，“要不你打电话给杨时健，把他叫出来再把事情谈谈。”

    说完就觉得自己脑袋抽了，就杨时健那站都站不起来的衰样，今天电话里肯定也是谈不出什么的。

    他又说：“你回去，睡一觉，明天清醒了再约他见面，把你们的事情仔细谈谈。”

    孙慧不懂他为什么一直说杨时健，她就记得她好像打了他一巴掌。

    莫名其妙问：“他住院了吗？”

    “没……有啊！”她醉酒的时候思维太过跳跃，常鸿飞觉得自己在和一个神经病对话。

    孙慧眼泪流得更凶，终于呜呜咽咽说道：“常鸿飞，我失业了你知道吗？我张口几个亿，闭口几千万，其实项目结束我就被人踢出来了，我被人利用了，当了人家的枪还不知道，还在那臭美……”

    她越说越委屈，流着眼泪，一五一十把上午车上的事情又囫囵说了一遍。不过是另一个版本，这个版本里她一点也不厉害，处处任劳任怨，刻苦努力，最后还被迫离职了。她把暗算自己的上司里里外外骂了一通，心里才算舒服了些。

    常鸿飞没想到自己转头就成了她的职场顾问，他就有过一次打工经历，并不能感同身受，只能敷敷衍衍安慰她。

    孙慧哭完，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觉得人也精神多了，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十一点了，她不能再呆在这儿了，她要回家。

    她手忙脚乱穿上自己的大衣，拎起包就往门外走。

    常鸿飞叫住她，“你等我一下，我送你。”说完他回自己卧室，穿了件新的外套出来。

    她不穿他的衣服，他也不再勉强她，她爱穿脏的湿的就自己穿去吧。

    孙慧见他从卧室出来，就先往门外走。她去开门，可常鸿飞家门很奇怪，她怎么也打不开。她有点着急，双手用力，也拉不开。

    这时候常鸿飞从后面说，“我来。”

    孙慧松了手。

    常鸿飞从她后面伸出一直手臂，手按在门把手上，拇指先在把手上的按钮上按了一下，再向下一扭，门就开了。

    孙慧有点惊讶，一下子就笑了出来，扭头看他：“怎么这么简单，我真笨。”

    她没想到他离她这样近，她站在他和门之间，他的一只胳膊还按在门把手上，就像在抱着她。

    他个子很高，她需要仰着脸才能和他对视，因为离得太近，她闻到了他身上洗衣液的味道，还有洗面奶的香味。

    她刚才洗脸时也用了他的洗面奶，现在他们脸上时一个香味。

    她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又转了过去。

    常鸿飞手按在门把手上没有动。

    刚才她转头对他笑的那一下，让他的心猛地跳了那么一下。

    那是他很熟悉的一张脸，他从小看到大的一张脸，他们有从一岁到十八岁每年的合影，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一张脸，刚刚就那么清晰细致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忽然有些后悔，有些话，他一直憋在心里，从没敢说出来过。

    他怕说出来了，就会永远失去她。

    可他没说，她也不是他的呀！

    “孙慧。”他轻声叫出她的名字。

    孙慧没回应，耐心等着，可又没了下文，房间里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冷风从门缝吹进来，孙慧觉得真冷。

    正在这时候，孙慧电话响了。

    她慌张的从包里摸出手机，是贺敏春，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孙慧搪塞说在谢文文家，喝的有点多，马上就回去了。

    等挂断电话，常鸿飞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门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合上了。

    孙慧艰难地转过身，尽量不碰他，她转身时常鸿飞身体微微后退，等她转完，又自动靠了回来。

    孙慧背贴着门，抬头看他。

    他长了一张好看的脸。

    好像一切都在她的审美上，或者干脆就是他塑造了她的审美。

    她有时候觉得他的下巴再方一点就好了，那样会多出几分坚毅果敢的气质，能掩盖住他不够坚定的性格。

    但这张脸从来和她没什么关系，这是一张讨女孩子喜欢的脸，属于过很多人，却从来没属于过她。

    她有时也幻想过，如果不是当年贺敏春和章淑萍的决裂，他们关系会不会大不一样？

    他们也许会一直亲密无间，然后自然而然地发展成恋人关系。

    也许他们还是和现在一样，不过是比现在关系更密切的发小。

    想到这，她又自嘲的一笑。

    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他喜欢那种温柔明艳的，要胸大的，恶俗的男人品味。

    尽管她的胸部就她身材来说也称得上丰满，可笑的是有一次她做梦，脱掉衣服给他看，说她胸也不小，好像要证明什么似地。

    这让她感到很羞耻，醒来就强迫自己忘掉。

    但她的确不够温柔，长相又太过寡淡，否则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没让他有一点表示。

    她有点不甘心。

    凭什么她喜欢的东西要敬而远之，难道不应该争取一下吗？人不是应该也要偶尔放纵一下吗？

    想到这，她轻轻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是他先离自己这么近的。

    他或许今天也喝了酒，觉得她秀色可餐。成年男女，酒后发生点什么也情有可原。

    他的嘴唇很软。

    孙慧觉得这个吻很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