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慧鞍前马后跟了大半年的项目,终于成功验收。本以为她将迎来事业的巅峰,没想到转头就被小组领导踢出了核心位置。
她当然咽不下这口气,但职场无情,只能怪她锋芒太过,招人嫉恨还不自知。
好在承诺的奖金一分没少,她思索再三,还是等年终奖到手,递了辞呈。
公司也没挽留她,她心灰意懒,暂时不再想工作的事情,才腊月二十就奔回了家,她的身体和心灵都需要温柔的港湾抚慰。
她这几年工作忙,回家的次数有限,往常贺敏春总是在她耳边念叨,让她不要太拼,多休息,多玩,赶紧找对象,有时间常回家看看。
现在她回来了,直接就先睡了三天三夜。贺敏春的唠叨又换了内容,让她不要整天在床上躺着,要多活动活动,多找朋友玩玩,要起来帮着干干活。
孙慧不为所动,蒙着被子继续睡。
孙泽也放假回家了,倒成了她妈的帮凶。孙慧睡个懒觉,一早上已被他叫了八回。
他倚门框上敲门,问她:“怎么还不起啊,你也不怕睡出毛病来!常茂哥厂里今天杀猪你到底要不要去看?”
孙慧被门□□进来的一束光刺到,紧闭着眼睛继续装死。
孙泽要来掀她被子,“别睡了我的姐姐大人,再睡成神仙了,你说你回来几天,除了吃就是睡。”
孙慧朦胧中感到他的身形靠近,眼睛都不用争,仰头喝止,“孙泽你敢动我!”
孙泽当然不敢动她,来自姐姐的气场自下而上压得他不敢动弹。
“哎我说你别睡了,家里好不容易有件好玩的事,你不去凑下热闹?”
孙慧终于睁开了眼,她昨天熬夜刷剧,看着女主角众叛亲离被赶出师门跟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凌晨三点才睡,现在眼睛还是肿的。
虽然是亲弟弟,她也不想被孙泽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她翻了个身,哼出一句:“不去!”
孙泽倒也不气馁,“杀猪啊,你小时候不是常带我去看?多刺激,多好看!村子里现在也都不让自己杀猪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快快起来,一会儿人家都杀完了。”
“你大学白上了,”孙慧很为孙泽的品味担忧,“竟然没陶冶出一点高雅的情操,这么血腥的场面也稀罕!”
“村子里就是这样嘛,总要有个事,大家热闹一下,咱们顺带追忆一下童年。”他边说着话边去把窗帘拉开了一半。
孙慧被阳光刺的又闭上了眼,“他家办什么喜事搞这么大阵仗?”
常家今年应该没人会过大生日,唯一等着要办的喜事就是常鸿飞的婚礼。
“人家厂子今天放假,今年效益好,赶放假前请工人们吃顿饭,求个明年的好兆头。”他把孙慧的毛衣仍她被子上,催她,“快点起来,小飞哥叫我好几次了,下午我们还要打台球呢!”
孙慧想到人家生意兴隆热热闹闹,自己形单影只前途渺茫,不禁悲从中来,更不想去了。
又把被子蒙脸上,从被窝里发号施令,“不去不去,窗帘给我拉上赶紧出去,再不走有你好看!”
孙泽不敢再多说什么,乖乖走人。
但孙慧好像也没睡多久,就又被孙泽叫醒,她真想起来揍他一顿。
孙泽捧着两只保温桶,低头问她:“喏,羊杂汤,红烧蹄膀,你要在这吃,还是去厨房?”
孙慧刚生起来的一腔怒火生生被压了下去,坐起身,想了一下,最后说:“还是去厨房吧,你放那,我自己过去吃。”
孙泽出去时用脚带上门,不忘了嘱咐:“快点,时间长了就不好吃了!”
孙慧起来,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洗脸刷牙完,进到厨房,孙泽正一边哼着歌一边用微波炉给她热贺敏春之前炒的素菜,见她进来,问:“我带了馒头回来,妈还闷了饭,你吃哪个?”
“就馒头吧。”孙慧也不挑,不想太麻烦,拉椅子坐下,把保温桶里的蹄膀往盘子里倒。
孙泽又过来帮忙,把羊杂汤倒到了一只大碗里。
孙慧瞥他一眼,“这么殷勤,是不是有什么事求我?”
孙泽故作一脸惊讶,“这么明显吗?”
“这还不明显?”孙慧就觉得黄鼠狼给鸡拜年准没好事。
她说着话,喝了口羊杂汤。汤色浓白,味道很正。上面漂着碧绿的蒜花,让人看起来就有食欲,如果是刚出锅的就更好了,还是怪自己懒,不愿去现场吃。
孙泽最后求饶,舔着脸讪笑,“弟弟孝敬姐姐,这不是应该的嘛!”
孙慧哼笑一声,说:“看来平时对你的资助也不算打水漂!但你今天也太过了吧,还带汤带饭的,也不闲恶心。”孙慧假做打了个寒战,“以后别这样了,我真吃不消。”
孙泽撩了撩头发,嘻嘻笑说:“我本来真没想这样的,妈说你不喜欢吃猪肉,但小飞哥说你喜欢吃蹄膀,艳丽嫂子才非让我给你带回来的。”
孙慧用筷子点点他,说:“表现不错,下次继续为你姐鞍前马后,姐不会亏待你的。”
“得嘞!”孙泽鞠了个躬,“姐你慢慢吃,我出去玩了。”
孙慧没管他,一边吃饭,一边刷起了手机。
蹄膀软烂,的确是她时常怀念的那个味儿。
高中群里聊起了聚会的事,这个时间,在外地工作的都没回来,是约不起来几个人的。
但王鹿秋私下在小群里敲她们,请她和谢文文一定去。
王鹿秋是孙慧高中时的前桌,和谢文文一样,是自毕业之后唯二还经常保持联系的人。
王鹿秋表示,有一个高中的暗恋对象就在要去的名单里,她想去。
她最近被相亲搞的焦头烂额,见的对象全入不了眼,所以怀念起了高中暗恋时那段痛彻心扉的日子。
想着此次相见,要么擦出点什么火花,要么把这小心思掐灭,总得有个结果。
谢文文立即和孙慧开始八卦她的暗恋对象到底是哪个。
没过三五个回合,王鹿秋主动交待,孙慧和谢文文大为震撼。
她隐藏的够深啊,上学时一点没看出来。
谢文文热烈表示一定捧场。
孙慧也不能置之不理
作为高中密友,她把这次失业的悲惨经历也告诉了她们,她们都给与了亲切的口头慰问,且知道她现在待业在家。
翻了翻群里的聊天记录,并没有不想见的人,便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她早早的九点钟就起了床,化好妆,套上大衣,就让孙泽骑电车送她去公路口等乡际公交。
孙泽很理所当然的表示让她搭小飞哥的车啊,他马上要去城里,正好带她过去。
孙慧其实不想坐这个顺风车的,但坐常鸿飞车又实在太过顺路,又方便又暖和,故意说不坐,显得他们不和睦似地。
她故意问:“他什么时候去?我现在就要走。”
“我帮你问一下。”孙泽直接微信就发了语音过去。
不到一分钟,孙泽笑呵呵通知她:“现在就走,你去他家找他吧。”
他们都说好了,孙慧再没借口拒绝,她磨蹭了几分钟,拎上包不情不愿地出门。
让她意外的是,常鸿飞已经到了她家门口来接她。
她做事从来不愿让人等,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小跑着绕到副驾去开门。
车子是辆宝马,排气管上还挂着红绿绸,应该没买多久,看来今年的确赚了不少钱。
她客气地寒暄:“常老板车不错呀,今天有幸搭您的新车,我也享受一下!”这是她回来两人第一次见面。
他们近些年关系很冷淡。
常鸿飞皱着眉头没说话,看她系好安全带,随口问:“穿这么少,不冷?”
常鸿飞现在说话总是让人很不爱听!
她和谢文文王鹿秋约好了,要去吃饭逛街看电影,所以妆容穿戴都是全套的,冷是冷了点,但女孩子为了美丽这也算不得什么。
下午还要去做个美容,然后晚上美美地去参加同学会,但孙慧懒得和常鸿飞解释这么多,便也冷冷地回了句:“不冷。”
常鸿飞车技很好,在他们家这条坑坑洼洼的小巷子里也没颠一下。
出了巷子,他先绕去了他大伯家,说是新给他买的衣服码字太小,要拿去换一下。
大伯送出门口,孙慧见到人,只好也下车来打招呼。
大伯年纪大了不太记得人,好半天才认出她来,说起他们小时候的事,还记串了几件。
孙慧没有纠正他,客客气气寒暄一通,终于回到了车上。
她有点惊讶,忘了刚才的不愉快,感叹说:“你大伯怎么这么老了呀!”
常鸿飞稳稳地开着车,说话也没刚才那么冲了,“你一直在外面不经常见他,当然觉得变化大。”
孙慧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划过的一座座临街的房子,刷着不伦不类的白漆,小时候觉得那么的高大堂皇,现在才看出原来是这么破旧矮小。
她忽然有些感伤,随着年龄的增长,有些东西矗在那一动不动,又有些东西潜移默化变得不一样了。
就像她和常鸿飞,小时候那么好,现在大了,也不过是这样不冷不热不咸不淡。
她不知道常鸿飞怎么回事,每次见她不是板着脸就是不说话,好像谁欠了他几百万一样。人赚了钱就会爱摆架子吗?
上大学的时候关系还没现在这么僵,好像大二的时候,常鸿飞还特意跑去她的大学看她。她知道他有了女朋友,也热心地为他们的假期出行做了攻略。
也不知道后来怎么的,私下联系就渐渐少了。大概是都有了男女朋友,担心有个交往密切的异性发小对方总会介意,就刻意疏远了吧。
归根结底是还是男女之间的友谊难以维系。
“今年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常鸿飞问。
“休年假呀。”孙慧对外口径统一,“我妈总是嫌我不回来,这次在家呆到她烦死!”
常鸿飞轻笑一声。
气氛缓和,两人随意聊了些有的没的。
先是一些共同朋友的现状,某件故事的后续,再是各自的工作生活,都浮于表面,谈不到深入的地方。
孙慧随意把这一年来工作上有意思的点挑着讲了几个,终于把常鸿飞逗笑了。
她很会讲故事,张口几个亿,闭口几千万,事情里讲得她多厉害似地,其实略去了结果,她已经被公司扫地出门了。
常鸿飞小时候时个话痨,年少时喜欢耍酷话变得不多,现在越发的沉稳,孙慧问什么,他就答什么,要不断的细问,他才能把一件事的细节讲清楚。
很快进了县城,常鸿飞问他去哪,孙慧才告诉他她要去宜市,让他送她到汽车站。
“不是要去同学会?”常鸿飞问。
“你怎么知道?”
常鸿飞顿了一下,说:“小泽说的呀。”
孙慧觉得自己傻,当然是孙泽说的,“晚上才聚呢,我约了谢文文逛街。”她同学里他只认识谢文文。
常鸿飞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提出可以送她去市里。
孙慧哪能这么不上道,她好歹算个社会人,不能听不出这是客套话。
本来搭车来县城已经有点麻烦人家了,还要人专门开车送她去市里,她脸皮没那么厚,果断拒绝了。
到了车站,乖乖下车,站在窗外对常鸿飞重重表达了感谢,然后进站去买票。要进购票大厅的时候回头一看,已经望不见常鸿飞的车尾灯了。